风临火急火燎地赶到紫云殿偏殿，刚跨进门，就听见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珺珺，我舍不得你啊！”
是天后娘娘的声音！
风临心中燃气了一丝希望，或许云起还没走。
寻着声音跑了过去，只见院落里仅有母上和天后娘娘二人。
天后娘娘正在拽着母上的衣袖鬼哭狼嚎。
风临这时也没心思看她们，她只注意到云起不在。
也许……他在房间里。于是抬脚准备往里屋走去。
可南珺制止了她，“别找了，他走了。”
一见女儿来了，南珺就扯回被景和紧攥的衣袖，端正衣襟，目光沉沉。
“……”
风临埋着头，紧咬着唇，樱红的唇色又深了几分。
他果然走了……
此刻她懊悔不已，倘若她能早些醒过来，说不定还能好声告别。
景和见风临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轻轻笑了两声。
看来她儿子还算争气，这儿媳妇啊，跑不掉了。
“儿媳啊，你也不必伤心，只是天界突然有事他才走得那么急的。”
景和走到风临身旁，开始劝她。
南珺她瞪了眼满嘴胡言乱语的景和，“云起一早便走了，我见他神色从容，并无半分匆忙的样子。”
又告诫风临道：“为娘早与你说过，不要听信男人的话，更不要听信景和的话。”
“他可有留什么话给我？”风临还是不死心。
“没有！”南珺斩钉截铁。
“有！”景和瞥了眼南珺，语气稍弱几分。
风临兀自点了点头。
很好！不辞而别？云起，下次见面你死定了。
她愤愤地转了个身，抬脚便要离开此处。
“儿媳妇，别走啊，要不和我一起去天界玩几天？”景和又拉住风临，开始想一出是一出。
风临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母上。
她并不是想要和天后去天界，只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哥哥怎么偏偏在她刚醒的时候去找她？而母上又莫名在此……
看来这是刻意让她睡过头，好让她与云起白白错过。
南珺凤眼染上笑意，眼角微挑，“你觉得我会让你跟她回天界？”
风临很是识趣，她自然知道母上不会让她去。
她的眸里闪着精光，并没有纠结母上的话，反而云淡风轻地问道：“母上怎会在此？那日您不是说与天后娘娘不共戴天嘛？”
虽然她不知道她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依母上连日来对待天后娘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二人的关系绝对不浅。
那么母上可有的受了。
此言一出，景和立刻急得跳脚，“珺珺……你…”
南珺的耳根子又不得清净了，而风临得逞后就毫不犹豫驾着白团团离开了。
南珺收起方才严肃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还学会挑拨离间了……”
景和双手拉着南珺的手腕，“你也太狠心了，前脚听说我儿要走，后脚便把那结界打开……你也不考虑考虑我儿媳妇的心情？”
虽然说的咬牙切齿，但她满眼皆是藏不住的宠溺。
“你别给我天天儿媳妇儿媳妇的叫，我告诉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南珺甩开她的手，双手叉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怎么？当初你不做我媳妇，这会儿还不许我喊你女儿几句儿媳妇？”
南珺睨她：“少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天后娘娘。”南珺似是刻意提醒景和现在的身份，天后娘娘四个字音咬得格外重。
景和冷笑一声，“总之，你别想着破坏那两个孩子的姻缘。”
南珺秀眉一挑，反问道：“破坏？”
“师妹都与我说了，她现在可天天担忧着怕折寿呢。”
南珺轻哼一声，“她干过的折寿之事还少吗？”
好个池梦鲤，改日一定专程去问候她。
“你说若是我儿媳妇知道你做的事，会如何看待你？”
“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就是不想让她成为你们争斗的工具。”
景和想去摸摸她的头，但是想了想又放下了手，只转身道：“你总说我放不下过去，可你又何曾放下过？”
南郡沉默了，想起旧日种种，叹息道：“……我只愿他们不要像我们当初一样，无论付出什么，我只求临儿无忧无虑。”
景和重重叹了一口气，丹眸紧敛，“可你也不要总对我儿带有偏见，他其实也并非看起来那般混账，他不过是懂得太多又背负太多了……这也，怪我……”
南珺抿了抿唇，“其实我也并非针对云起，只是针对他们这个自小定下来的婚约。”
末了，又警告景和道：“我希望你们的野心可以收一收，孩子总是无辜的，何苦让他们背负我们当初的错……”
“所以这就是你八百年来一直以来把你女儿圈在身边的原因？”景和拧着眉，神情严肃。
而南珺垂眸不语，眉头紧锁。
景和目光深远，“你以为你这是在帮她？他们有他们的使命，你对风临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她拍了拍南珺的肩，“你死抓着她不放也不是道理；云起消极面对同样不是道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让他们自己琢磨吧！”
南珺的身子有些颤抖，哽咽道：“可我怕啊，若她出了什么事，那我也不用活了。”
“她自幼我便一点一滴看护她，不忍她受半分委屈。可她性子倔啊，明知天资不行还一遍一遍修习，还期盼无涯从心里认可她……这么多年来她倒是给自己找了不少苦。”
“我总劝她放弃，我不忍心看她白费努力，只想她安然渡过这一生；我不求她成为三界景仰的上神，我只愿她平庸且喜乐；我更不愿看到她心有愧疚和束缚，百余年来我从未对她提及过往恩怨。她虽无法展翅翱翔，可我希望她的心是无拘无束高高盘旋于天际的……”
景和紧紧揽着她，抚着她的背，“放心，不怕！以后会有我儿子护着她。”
南珺靠在景和肩上，泪水奔涌而出，“我确实找梦鲤抹去了她凡尘的记忆，因为我知道你们把她和云起的凡身凑成了一对，我不想她因凡间之情而爱慕云起……我希望给她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景和斟酌道：“可你看她刚刚的神色，即便没有凡间记忆她不还是……”
南珺打断她，“月老，诚不欺我。罢了，天命就天命吧，由她去吧。”
她擦拭着泪水，深吸一口气，似是想开了。
景和见她情绪好转便松开她，“几千岁的人了，还哭？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舍不得我走呢。”
南珺干笑两声，多少年了，她还是死性不改。
“好了，不早了，我们也该再见啦。此去一别，你我下次见面便要做亲家了。”
景和朝南珺挥了挥手，顷刻间了无踪迹。
*
天界，九重天。
云起淡然跨进天门，方一落地便听见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回来了！”
那嗓音温润清朗，自是他长兄无二。
暮起一袭玄衣，身姿笔挺，早在天门等候多时。
当初云起历凡劫归来后又匆匆赶赴凤族，他尚来不及问候他几句。如今听闻他要回来了，他一早就推去所有要事，专程在此候着。
三界中最不让他省心的便是这个弟弟。
云起见他也不意外，懒懒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此刻他只想瘫在浮生殿里睡个天昏地暗。
“可是一路上累了，去玉宸殿歇歇如何？我近日在南海寻了些奇珍异宝，你也顺道去看看。”暮起向他发出邀请。
他心烦得很，没有那个心思，便回道：“改日再去看看。”
“也罢，不过你且先别走。”
暮起深邃的黑眸动了动，见他面色憔悴，便长袖一挥，开始给他输灵力。
“不必了。”云起身形一散，跑开了几丈远。
暮起收回双手，剑眉紧锁，“怎么周身灵气如此涣散？你近日以来元气大伤过？”
即便云起跑的再快，他还是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异样。
云起缄默不语，又免不了要听暮起一顿唠叨了。
他叹了口气道：“无碍，问题不大。”
暮起行至他身旁，开始往他身上施仙术锁住他浑身乱窜的灵力，同时还不忘告诫他：“别总仗着自己天资高就肆意妄为。”
“知道了。”云起听着他的絮叨，连连点头。他与暮起自幼感情甚笃，暮起也是为数不多的能拿捏住他的人。
暮起冷不丁又问了一句：“可见到凤族公主了？”
云起心下一沉，垂眸道：“见到了。”
“怎么样？可还欢喜？”
云起沉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张唇反驳便听见暮起下了个论断。
“那便是欢喜的。”暮起的神色并没有几分变化，他最是了解云起的性子，他尚年少，动些儿女之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他和凤族公主还是天定良缘。
“趁早娶了吧，该是你的一个都跑不掉。”暮起双手交于身后，一副雍容大度的样子。
可云起听出他话里有话，双目骤然变冷，“在我看来，从没有什么天定一说。况且，嫁娶之事按理不该是你在先吗？”
“知你不喜这些，我也不便与你争论，只是近日我总遇到些修习上的瓶颈，还想找个时机与你探讨。”暮起不紧不慢道：“你且好生休养着，改日再找你切磋几番。”
见他翩然离去，云起无奈扶额，又想变着法儿让他修炼术法……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练的。
他此时只觉得心中有些郁结，明明逃离了羽界凤族，回到了昼思夜想的天界，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早凤族族长夫人就急着告诉他羽界结界已经打开，摆明着请他走的意思。
他看出自己在凤族也是人见人嫌了，当时揣着一股气，甩袖一走了之。
现在想想，他似乎和那只鸟儿不辞而别了。
若她日后计较起来，他该如何解释？
他思索一番后摇了摇头，面色又恢复到慵懒的模样，大步朝浮生殿走去。
能有这个日后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