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泉三百里

萧靖川睁开了眼睛。

“什么情况?朕不是在准备与北蛮议和吗?”

黑发白袍的青年皱眉,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正呈现一种诡异的透明形态。

完全可以透过手掌看到周围的奇怪环境——那是一片黄色的碎石地,放目望去周围除了黄沙就是石头,荒凉的好像没有尽头,就连天都是黄色的。

他左右转头望了望,又好奇地将自己已经化为灵体的手指插到了自己的眼睛里,肢体接触的地方泛起一阵淡淡的白光。

“嘶,真神奇。原来朕……我的眼睛里面摸起来是这个感觉。”

萧靖川很快对玩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兴趣,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那条黑色的河流。

大乾年轻的开国帝王心道来都来了,那就四处看看,于是快乐地迈开脚,向着那条黑色的河走去了。

风卷着黄沙在这片荒地上哀嚎,露出黄沙下的一节节白骨。

河流逐渐在风沙中变得清晰,一辆看起来类似街边小贩的摊位车停在离河很近的位置,上面挂着奇怪的闪烁招牌,写的字却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AAA好吃到一口让你转世轮回5000年连锁批发代售点。】

萧靖川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一个人影从车后转出,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黑红配色,没见过样式的特殊对襟长衫,背后缀着蝉翼般的黑红披肩,铜钱红绸斗笠碰撞清脆作响,衣料更是考究的,泛着诗文暗纹的华贵。

诗文上是……“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

北邙?

萧靖川虽然不是什么读书人出身,但也在丞相君右丞的念叨下知道“生于苏杭,葬于北邙”的邙山典故。

怎么有人给自己的孩子起名邙山啊?这也太不吉利了!

萧靖川摸了摸下巴,还有,他这是睡到哪儿去了?这可不像是议和的瀚海畔啊。

……这地风俗真奇怪,还有漫天的黄沙……难不成……他这是觉醒了什么神功,梦中夜行万里直至河西大漠?

“嘻嘻嘻——陛下,您终于来了啊!咱家在这里等你好久啦!”

北邙抬眼看到他,和疯了一样笑起来,他的语气虽然随意但是听上去老得很,不是声音的老,是语调抑扬顿挫的那种老。

“您是最后一个啦,有个来自后世?前朝?算了,谁知道呢,反正有人争取了,您这一大驾光临,人就齐了,咱家就可以直接开团啦,他们都在河对岸等您呢。”

北邙嘴里说的话也和他的招牌上一样让人听不懂。

“在等我?那肯定是老君他们吧,我就知道那三个家伙不至于那么没义气地把我抛下,天下岂有让臣子多等的皇帝,朕马上就去找他们几个算账!”

萧靖川虽然听不懂北邙在说什么,但是这不影响他自信地开始想当然地补充现实,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我就知道……”

北邙叹了口气,那双隐藏在铜钱斗笠下的眼睛察觉到了萧靖川疑惑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他,萧靖川这才注意到对方的眼睛是一种奇怪的血红色,像是新溅出的血。

萧靖川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的手条件反射地搭上了自己腰侧陪伴了他一生戎马的天子剑。

被北邙注视的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万世万业无数人的鬼魂组成的尸山血河盯着,那个人的双眼是深不见底的枯骨亡冢。

北邙没有一直沉默:“但是陛下,等你,你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人也要。”

萧靖川愣了愣,依旧自信:“什么代价?让老天全都来找朕要,朕御宇四海,有什么代价支付不起——公竟渡河,其奈公何?”

萧靖川心情很不错地学着他的丞相拽了一句他不知道出自哪儿的古文,意图有点魏武帝“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雄姿英发。

有些尴尬的是,在矫情了半天说完之后,他没能渡过去。

刚迈开一步,就被那条黑色的河上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弹飞了出去,差点摔个四脚着地。

不过萧靖川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失仪,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出身草根流民,就没怎么把帝王仪态在平日里当回事,也就上朝的时候强撑着骗骗那群世家和礼部,死了更是返璞归真,什么都不在意了。

北邙笑了起来,非常瘆人:“哎呀,陛下,真是不好意思,咱家有点老眼昏花,忘了给你汤了……这条河可不是好渡的。”

他从车里掏出来一个未知材质制作的长杯,上下封口,只能用一根较粗的管子吸食,递给了萧靖川。

“喝了之后直接走就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桥,你踏上那条河的时候它就会出现的。”

北邙很熟练,好像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亿万次。

萧靖川摸不着头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桥还能自动出现?还有,为什么他好像闻到了奶煮茶的味道?

他还记得丞相君右丞就喜欢这么喝。

萧靖川向北邙抱了抱拳,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当游侠的时候:“多谢!”

在离开前,萧靖川终于想起来了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没有问。

“对了,请问此地是——”

他至少要知道这是哪里吧?

北邙:“阴阳轮转之枢,生死循环之纽。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萧靖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前面一步之遥就是那条黑色的河,望着那条黑色的河,他突然恍然。

河上没有他的影子。

“陛下,萧靖川……你已经死了。”

埋葬了无数英雄枯骨的邙山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慈悲惋叹的目光看着他。

“乾太祖,你已经死了。”

萧靖川摇摇晃晃地在他耳边惊雷般炸响的声音中,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地迈步走向那条河,这次他没有被弹开。

黄色的风沙是黄泉路,卖汤的小贩是北邙山,卖的汤则是孟婆汤,而他要越过的水的名字也浮上水面。

忘川……忘川。

在掉入忘川前,萧靖川惊愕的回首,想去看北邙的表情,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都在放缓,权与名利一瞬间变成了这万丈黄泉最不重要的东西,人间帝王的威武在这里不值一提。

北邙的脚下绽放了无数朵彼岸花,血迹斑斑点点地将黄沙浸透,还亮着光,像是燃烧之后的火烬。

在那火烬中,即将倒向三千忘川水的萧靖川看到了一行行字迹。

那是……史书。

史官信手提笔,结束了近百年乱世的前晏与轰轰烈烈的三王之争,初定的大乾王朝就这样流淌在岁月的长河里。

乾正兴七年,大司马大将军顾月为救帝千军中单骑奔走旧伤复发而逝。

乾正兴八年,御史总督太子太傅中枢丞相君右丞苦心计算田制劳逝。

乾正兴九年,乾国师礼部庙宗大夫点翠卜国运于天而逝。

开国的亡魂变成了几行染血的水墨字迹,在萧靖川的眼前划过,让他记起了那些人的死。

顾月先走了,他一直打仗身体不好,用的还是拼命的打法……君右丞也走得早……早知道不该让他算那份田制的,简直是鞠躬尽瘁,还有点翠……那也是个不听劝的傻子……

何德何能,他何德何能……这几个骗子,明明说好的,说好的要一起迎接这个他们一起缔造的盛世,怎么最后就剩下他了呢?

萧靖川想,好在,最后他也没有留下。

史官还在落笔,而萧靖川最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天子选择为他的三个忠臣陪葬。

【乾初,天下大定,乾太祖正兴十三年,大将军顾月摧破北蛮王庭,单于北遁,部众星散。遂遣使奉表,乞称臣纳贡。帝悯苍生疲敝,许其和议。】

【时三杰共逝,帝大恸,至不豫。北使至请盟于瀚海。帝强起临朝,虏酋桀骜,出言悖逆。帝愤恚呕血,疾遂笃,崩于瀚海行在。】

【太子素服驰赴,抚柩大恸。及即位,亲擐甲胄,誓师北征。诏曰:“昔孝武履险,终扫龙庭。今朕承天命,当为天下雪此仇耻!”群臣伏阙,莫敢异议。遂却蛮千里。】

哈哈哈……

萧靖川笑了,在走马灯般回看这个结局之后,他甚至笑的很开心。

太好了,太子做到了,不愧是姐姐的孩子,和姐姐一样干脆利索。

北蛮议和时因为开国三位友人的逝去,他身边能用的人少了大半,一时疏忽的萧靖川被国内的反战势力暗算,本就病重的身体因刺杀变成了伤重不治。

既然这条命已经注定走到终点,那不如让它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吧。

于是萧靖川一改之前的坚定主战作派,大手一挥允了北蛮的瀚海议和,然后就这样气势汹汹地亲自上阵去了瀚海。

用他家丞相君右丞的话来说,就是碰瓷。

萧靖川如愿以偿地死在了瀚海,死的时机恰恰好,保管叫那些软腰的主和派再也叫不出一个字,过去都是汉使悍不畏死出使,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了。害怕不,北蛮?你邻居家的皇帝亲自来死啦!

以九鼎之尊行死士之道,千古未闻。不管乾怎么样,他这一辈子也是名垂青史了!

萧靖川一边笑,一边因为走马灯结束一头扎进了水流湍急的忘川河。

他很快忘记了死亡的悲痛,不如说他从来就没有过那玩意儿,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不是,等等!奈何桥呢?不是说会出现的吗?!

不会游泳的萧靖川想伸出手向岸上的北邙求救,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忘川黄泉一个浪头打过来沉了下去。

于是大乾的开国皇帝在忘川发出了最后的声音是:

“咕噜咕噜咕噜——”

**

南乾都城金陵城,某诏狱中。

这实在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座正常的建筑,外层的大门牢牢上着锁,院子里已经长满了各种杂草,只有很少几块地被人用明显不熟练的方法清理了出来。

院子的四周被方方正正单独隔开的格子间围成,每个房间的门都钉满了狰狞的齿轮与铁钉,只有一个铁栏杆围住的正方形窗户提供光照。

透过幽暗到白日也像是黄昏的铁栏窗可以看到,其中一个房间里面,一个穿着白色圆领袍的少年倒在稻草铺成的地面上,脸色白的吓人。

他眉眼间暗淡,虚弱到就连呼吸都已经轻的几近消失,那双轻合的眼睛好似永远不会再睁开……

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东皇太一在上——!”

多灾多难的萧靖川经历了死亡和死亡之后在黄泉的二次死亡后,再次睁开了眼睛,他沉重地喘着气,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刚刚在忘川中溺死的窒息痛苦仿佛还历历在目。

“哈,我没死?”

萧靖川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同,他连忙举起手,果见那双手已经不再是半透明的人魂,而是一双真实的,无法再透过其看到后面景色的人类的手。

“老子居然没死,嘿,真是命大哈哈哈,我没死!”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和一条鱼一样弹射直起身体,恨不得为自己的复活跳一段舞。

“不过这双手……这是投胎了吗?不对啊,我明明喝了孟婆汤,投胎怎么可能还有记忆?难道像丞相说的那样,不良商家这么嚣张,孟婆汤这年头都掺假了?那位北邙鬼仙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人啊。”

萧靖川刚从自己活过来的激动中反应过来,连忙细细地观察起了自己的双手———那不仅仅不是一双半透明的手,甚至上面也没了行军打仗留下的各种老茧与伤口,稚嫩的可怕,倒像是及冠前后的少年郎。

“哇哦。”

萧靖川晃了晃身体,一个金属物件从他的领口中掉出来,砸在杂草遍布的大理石地面上,他蹲下身,眼前不禁浮现一丝喜色。

“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居然是你这个老友……”

他蹲下身,神情怀念又复杂地拿起了那个东西——那是一枚看上去很老旧的铜镜,也是他创立乾朝前让他下定决心起义的根源之一。

【叮———您的帝业好友秦王照骨镜系统,编号t12 2已经上线!随时随地为您服务!】

萧靖川翻开镜子,熟悉的,不像是人声的提示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一面自称秦王照骨镜的神镜,相传为始皇帝所造,与传说中一样,可以照出世间百态,看透人心。而且还仿佛拥有着巨大的典籍查询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物,在他统一五地建立大乾的过程中曾经提供良多帮助。

萧靖川本来已经空荡荡的心突然满了一块,自从他登基之后,这面神镜就消失多时,如今再见,倒真有几分老友相会的激动。

他翻开那面铜镜,正对向自己,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和自己年轻时期几乎一般无二,只不过更虚弱,更暗淡,没有神采的脸。

像是19岁还是20岁时的自己。

“小镜子呀,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萧靖川往地上一躺,毫无形象地叉开腿躺了个大字型,举着镜子就开始自言自语。

可惜照骨镜还没说话,一阵剧烈的疼痛就从后脑袭来,萧靖川紧皱着眉,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是戏台上的戏剧故事一样在他的面前一一上演。

他好像的确是投胎了,至少不是回到了自己19岁的时候,好消息,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不知几百年后的现世当朝皇帝的六皇子萧川,出身皇族,身份高贵。

坏消息,是个傻子,非常不受宠,母亲是普通宫女,早早病死,被当朝皇帝所厌弃。六皇子自己更是直接被扔到了冷宫,再加上几天前因为太久没吃饭一时没注意发病犯傻,不小心冲撞了当今圣眷正盛的宠妃甘贵妃,居然被嚣张跋扈的甘贵妃直接扔进了大牢里,活活饿死过去。

死在大牢还无人问津,萧靖川冷笑一声:可见当朝皇帝对这个儿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这爹也是当的千古无出其左者。

虎毒尚不食子,也不知道是哪一朝的皇帝居然荒谬成这样,萧靖川心道没事,忍一忍,只要他大乾变得更加强大了就好,他没关系的。

事业批萧靖川从脑海中努力检索着当今政权的分布信息,大概在这位六皇子那破碎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国号南乾,逾乾太祖正兴帝朝一百又一年……等等!

南……乾?!

———————————

开文了开文了!(摩拳擦掌)想写这本好长时间了[害羞]

**型天幕文,因为要写长点所以节奏写的会比较慢,一开始先汇聚四人组,然后再写天幕,所以一开始主角暂时不是舞台的中心人物,不过请大家放心,很快到后面就是了。

充满了作者乱搞的东西,各朝各代杂糅的一个朝代,全都是私设。

有大量史同玩梗,但是作者是绝望的史盲,剧情权谋战争什么的部分全都是乱编,能力有限真的能力有限轻点喷……

世界观很大,后面会有现世部分。

因为作者是杂食所以会出现各种bgblgl倾向……避个雷。

顺便大家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太祖陛下确实把国师将军和丞相当异父异母的好姐妹好兄弟x偏理想主义

有玄幻色彩,非完全意义上的现实向。

文中人物发言不代表作者观点,纯娱乐。

群像,很群的群像!

感谢大家的阅读[红心]以后想到什么再在这里补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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