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父皇准许儿臣休息半日,待午后他要考校儿臣学问。”李承乾乖巧回答母亲。
长孙皇后轻抚李承乾浓密的发顶,浅笑弯腰,珠翠叮当轻响:“承乾可有信心?”
“自然。”
李承乾扬起下巴,青涩微嘟的脸蛋白皙又可爱。
母子二人温馨用过早膳,又相伴在小花园赏景,临近午时,听诏前往太极宫。
午时前一刻,太极宫内已有几十位重臣忠臣。
长孙皇后与小太子李承乾到后,安排在上座,随驾帝王。
“不知今日上苍要为诸位揭秘陛下的哪位知己。”长孙皇后笑侃。
“观音婢切莫胡言,你我少年夫妻,我有无知己,你还不清楚?”李世民抚过卷须,朝观音婢摇头力争清白。
长孙皇后笑笑:“许得是哪位将领或人才罢。”
“或许。”
李世民极赞同这个说法。
只是,他不知上苍会将谁定义为他的“白月光”。
“轰隆隆——”
天幕赤黄色五爪龙炫酷盘旋,锐利的爪子戏弄天边炽日,有气吞山河之概。
依旧是低沉浑厚的嗓音作开场白。
【白月光秘史(卷二),唐皇李世民篇,今日始。】
画面哗然翻转,赤日黄沙,千军万马,刀剑操戈,血溅千里,最终黄河咆哮卷起涛涛银白浪花。
一道少年纵马的影子闯入画面中间,银盔甲胄。
少年容貌渐渐清晰,露出龙睛凤颈,耀星之目,舞动长戟,臂展如云,高束长发随风挥动。
越发靠近,越见他阴郁双目。
“楚姑娘!”
太极宫内,李世民双眉紧蹙,发觉身旁发妻幽怨的眼神,他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楚姑娘?
他何时认识什么楚姑娘?
只是如今不好解释,就算他解释了,上天之物,又有谁会怀疑?
李世民沉眸望向天幕,脑海中浮现当年血色弥漫的玄武门,一瞬间想起苍凉的兄弟们。
天幕画面已然流转,帝王少年之时,正阴沉着脸,站在逐渐平静的河水前,旁边站着少女时温柔坚韧的长孙皇后。
二人双双忧愁,携手立于河岸前。
“不知能否找到楚姑娘……”
“会的,一定会的。”
【唐皇李世民时年十八,战龙门渡,遇黄河天险,楚纤阿以身祭河神,亡。】
天幕之下,李世民同长孙皇后面面相觑,二人眼中是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意思。
隐晦又惊讶。
太极宫内,众大臣见又是楚纤阿,纷纷震惊低语。
一时间,严肃的大殿上吵闹起来。
“楚姑娘不是死了吗?”
“对啊,隔壁秦国君王时年二十二吧?按道理来说,楚姑娘已经去世十五六年了……”
“陛下时年三旬,天上之事发生在十二年前,投胎也长不出楚姑娘这般年纪才对……”
“奇了!真是奇了!”
“莫非陛下也能得一颗长生丹?”
朝臣们叽叽喳喳,天幕画卷中黄河掀起巨浪,将画面拍打到一座破庙。
破庙里布满了蛛网,残缺破碎的木桌、蒲团、佛像生了苔藓,绿莹莹又阴暗,日光从破了的窟窿中投下,射在落了灰又掉了半身瓷釉的观音像上。
一阵带着土腥味的风吹过。
残缺的观音像上,披着一层轻飘飘的白纱,白纱随风而动。
簌簌声响起,残缺的观音像竟然缓缓睁开双眸。
低垂的眸子迷茫眨动,观音面上的尘土窸窸抖落,掉了瓷釉的观音像散发金光,缓缓化成人形。
“我这是……”
“人类,本尊念你护秦王有功,特赐你一世新生,不过此身基底乃为泥菩萨,若你一年之内不碰江河之水,便可获此人身,平安一世。”
楚纤阿讶然环顾四周,熟悉又高傲的声音,让她很快想起曾经见过的白狐大人。
“您是那位狐尊大人?”
“没错,人类。本尊只赐你这一世寿命,能否把握,全然在你。”
威严的声音散去,破庙里只留下面前裹身,又寒冷蜷缩蹲下的楚纤阿。
“这算是捡回一世吗?”
楚纤阿脆弱纤长的脖颈垂落,葱白指尖在满是尘土的破庙石板上轻划,无意间划过前两日下雨,从破屋顶滑落积攒的露珠。
指尖燃起轻微刺痛。
她瞬间回缩指尖,翻过查看,白皙如旧,倒是没有伤痕,脑海中却想起那句“泥菩萨”的警示。
檀口轻启,低喃声缓缓飘出破庙。
“不知政儿如何了……”
天幕之下,百姓们激动得红了眼,更有甚者,相拥而泣。
“楚姑娘又活了!活了!”
“楚姑娘好人有好报!上苍开眼!上苍开眼啊!”
“好人有好报,我那救人而去的儿子,也能遇到狐尊大人这样的神仙吗?”
“必定是能的!好人有好报!”
“楚姑娘是大善人!大善人!咱们也一定得行善积德!”
倒是有几个冷静之人,一直没有发表言论,直到众人吵嚷议论声低下去,他们才开口。
“楚姑娘这一世,死在陛下十八岁时。”
“……”
万籁俱寂。
【六月,西河郡破庙,唐军暂扎营于此。】
【十八岁的李世民同其妻长孙,入破庙,初见楚纤阿。】
画卷中,破庙的场景愈发清晰,佛龛前的尘土静谧安详,腐烂发黑的瓜果覆盖一层蛛网。
白衣翩跹的清瘦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生得五官精致圣洁,宛若神鹿初入世,紧张不安蹲在供台后。
“世民,听说西河郡有供奉泥菩萨的民间传说,俗话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落到西河郡,便有了‘泥菩萨过江,风调雨顺’的美誉。”
“观音婢聪慧。想来此处庙宇供奉的便是泥菩萨,你我进去拜一拜?也好求菩萨保佑众兵士平安。”
“正有此意。”
庙宇外,二人说着话走近。
低调华服的少年夫妻携手进入破庙,刚踏入,就被灰尘熏得狼狈咳嗽几声,略后退一步。
楚纤阿听到动静,小心翼翼伸出躲在供台后的头颅,黧黑双目落到通身贵气的少年夫妻身上。
这点动静,自然瞒不了常年征战的少年。
他炯目随细小声响转动,锁定在供台一侧露出的半边少女容颜上。
他抬臂护住身后发妻,气息陡然杀伐骇人,朝供台方向厉声呵斥:“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身后发妻轻拽夫君衣袖,目光落在供台之后露出的一角残破白纱上——应当是位女子。
遮遮掩掩,怕是有难言之隐。
“夫君,莫吓到人,姑娘出来吧,无碍的。”
听到善意的话语,楚纤阿犹豫咬唇,小心翼翼的站直身子,紧攥住勉强裹体的破落白纱,衣衫不整从供台后走出。
少女身段婀娜,浓密卷翘睫毛轻眨。
柔弱得仿佛一只即将羽化的蝴蝶。
“刺客?”
少年李世民眯起一双鹰眸,目光如剑,上下剥夺着楚纤阿的柔弱气息,仿佛要看透她的本质。
“不是。”楚纤阿垂目敛目,手指紧张不安攥紧胸前白纱,“我是被……强盗掳来此处的。”
话音落下,少年夫妻对视一眼。
二人皆身居高位,身边波云诡谲,自然不可能轻信一个陌生女子所言。
但楚纤阿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又一身清弱气息,叫人心防降低许多。
未明真实身份前,他们不可能给她定罪。
“姑娘莫说了,先披件衣裳吧。”
少女长孙拽下身旁夫君的外衫,款步移向楚纤阿,将带有余温的外衫披在楚纤阿身上。
“姑娘受委屈了。你家在何处?我们夫妻二人手下有些下人,可送姑娘回家。”
楚纤阿颔首摇头,苍白的脸蛋有几分迷茫。
她不知自己还算不算有家。
从前是孑然一身的孤儿,如今又是一尊泥菩萨身。
家?
她应当是没有家的。
“太远了。”楚纤阿语调低落又平静,“家中只剩我一人,不劳烦二位贵人了。”
说着,楚纤阿拢了拢不和身的宽大袍子,低眉绕过二人,往破庙外去。
夫妻二人目光交汇,少女长孙眼神恳求的望着夫君,对方被盯得无法,只得妥协得点点头。
少女长孙哑笑一声,忙绕过夫君,喊住往破庙外走的楚纤阿:“姑娘且等一等!”
楚纤阿停住脚步,疑惑回眸,绯红的眼尾内,是一双黝黑空洞的桃花眼睛,里面盛着仿佛能将人溺毙的温和宽容。
夫妻二人俱是一震。
“姑娘若是不想回家,不如暂时留在我身边,日后回了都城长安,姑娘从头开始,可好?”
长孙试探着拉住楚纤阿的手,冰凉滑腻,冰肌玉骨,不似真人。
“姑娘手指冰凉,怕是收了许多苦楚,今日先同我回去暖一暖,吃些东西,若是没有考虑好,今夜再想一想?莫伤了身子。”
温柔熨帖的安排,让楚纤阿飘荡迷茫的心稍稍回落,感激地轻点下巴。
“多谢夫人。”
“你我年岁相当,不必如此生疏,你年岁几何?你我以姊妹相称如何?”长孙亲和笑说。
楚纤阿羞涩点头:“我不记得年岁了,也没有乳名,叫我纤阿吧。”
长孙眼底划过心疼:“既然如此,我也不托大,你我不论年岁,你唤我观音婢,我唤你纤阿,如何?”
“好……”
“其人来历不明。”少年李世民硬邦邦插嘴,目光扫过楚纤阿与长孙相握的手,眼神极为不善,“夫人当真要贸然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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