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以柠递出了徐莉起草好的合作协议。

因为只是假装交往，涉及不到财产纠纷，所以内容不多，一页纸就够用了。协议主要界定了双方需要遵守的义务，包括配合对方演戏以及私人时间互不干涉等。

陆云望捏着协议浏览了一遍，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钢笔。

他指骨修长，窗边自然照射进来的日光将他的皮肤着了一层浅淡的蜜糖色。

洛以柠并无特别注意他的意图，然而目光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被他的手吸引。他捏着钢笔，从容地在纸上签下名字。

他一笔而下，字迹如游蛟一般腾空而来，张扬之间不失豪放，神采动人。

洛以柠看得入了神，直到徐莉帮忙把协议摆到她面前，她才反应了过来。

两颊不经意染上热意，洛以柠把头埋得更低，拿起了笔。

她当了二十多年的优等生，写字也是端端正正的那种，尽管她的字一直以来广受称赞，可在陆云望的衬托下，她的那三个楷书“洛以柠”就像小学鸡。

签好协议，这场洛以柠本不报任何希望的洽谈，就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按照徐莉的策划案，接下来他们两人应当一起前往国际医院探望陆老先生，随后再在社媒上官宣交往的消息。

徐莉急着回去起草官宣文案，抢着付完账就离开了餐厅。

少了一个人的空间，只剩下两人面对面，而且还是签了假装交往协议的两个陌生人，即使是向来落落大方不惧镜头的洛以柠，也很难不尴尬。

这个协议对双方都有好处是没错，可假如没有今日的风波，他们本不需要如此麻烦，凭空多出来一堆琐事。

想到之后不得不和陆云望捆绑营业，洛以柠心里一阵火大。

她放下了叉子，抽了张纸把嘴角擦干净，说：“我们走吧。”

陆云望扫了一眼桌上她剩下的下午茶，眉尾轻挑，“不吃了？”

洛以柠低头看向桌上的白瓷碟。她只吃了半块柠檬蛋糕，其他的点心都一动未动。其实，其中有几样是她喜欢的，比如那盘精致的手指三明治。而且她中午因为那场闹剧，一口饭也没吃上。

然而，美食的吸引力显然输给了和陆云望独处的迷之诡异，所以只能含泪和三明治说再见了。

她叠好餐巾，说：“吃饱了。”

陆云望眼中的惊讶稍纵即逝，“这就饱了？猫吃得都比你多。”

洛以柠拿起包起身，义正词严，“我需要控制体重。”

陆云望闻言，也就不多追问，公事公办地说：“那走吧。”

洛以柠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陆云望今天开的是一辆外形低调奢华的迈巴赫，和昨天的兰博基尼比起来，完全没有吊儿郎当公子哥的纨绔感，是优雅严谨的商务风。

陆云望绅士地替洛以柠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在她弯腰进去的时候，也细心地把手搭在了门框上，保护了她的头。

这个细节让洛以柠心中微热，可她转念又想到，向陆云望这样的顶级富人，这些举动都只是严格培训出来的社交礼节罢了。

待陆云望上车，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那股好闻的雪松气味萦绕鼻尖，让人联想起干冷空气里沉默而广袤的寒带树林。

陆云望专心开车，并无和洛以柠搭话的意思，她便稍微平静了下来，开始对着镜子重新整理头发。

她取下了鲨鱼夹，甩了甩脑袋。一头浓密如瀑布的长发倾斜而下，垂到了腰间，散发出清甜的花果香气。

随后，她又从包里取出了气垫，在脸上轻轻地压了一层，遮盖住眼下因为熬夜写论文而浮现出来的暗沉。最后，她涂上了奶茶色的口红，提了提气色。

做完这一切，洛以柠满意地靠在了椅背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是，胃部却不安分了。

她在早上八点潦草吃了份早餐，之后再进食就是刚才吃的那几口柠檬蛋糕。此刻她的胃正收缩成一团，绞了起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把胳膊搭在了肚子上，暗暗施力，希望能缓解胃里的叫嚣。

然而，仿佛就是要和她对着干似的，它非但不止歇，还变本加厉，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她身体紧绷，悄咪咪地匀开余光打量陆云望，祈祷他没有听到，但随之而来的一声“咕噜”彻底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陆云望放慢了车速，转过头来。

两人对上视线。

陆云望没说话，只是抬眉看着她。他的眉眼生得干净漂亮，双眼皮的宽度恰到好处，眼尾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故意的，总是微扬着，为他添了几丝坏坏的痞气。

洛以柠看着他的眼神，读出了点洋洋得意的味道。

车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比如某个人的自尊、面子之类的。

洛以柠只想当场去世。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社死场面，她至少会把剩下的半份蛋糕给吃完。

但陆云望竟然没在这事儿上取笑她。借着等红绿灯的空档，他长臂一伸，拉开了洛以柠前面的抽屉。

洛以柠不解地向前倾身，只见抽屉里放着的是……

旺旺雪饼？！

洛以柠差点吐出一口胃酸。

见到洛以柠扭曲的表情，陆云望作势要合上抽屉，“不吃就不吃，还嫌弃上了。”

抵不过胃里的饥饿感，洛以柠也顾不得打脸不打脸的了，她忙拽住他的衣袖，从抽屉里抓了把雪饼出来，才顾得上解释：“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是旺旺雪饼。”

陆云望一本正经地回答：“以前看过的一个老中医说雪饼比较养胃。”

洛以柠料他就是胡说八道，懒得多问，撕开包装就把雪饼往嘴里送。

她真的是饿狠了，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这平平无奇的小零食异常美味。酥脆的雪饼入口即化，甜度也不过分，吃起来毫无负担。

她一连炫了好几包，终于把饥饿感给压了下去。

收拾好包装袋，她侧过头，见陆云望正在辛苦地忍着笑。

洛以柠当即决定，结束协议这件事应该尽快提上日程。

手机传来震动，洛以柠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点开了微信。

消息是程嘉树发来的。

后皇嘉树：[对不起，我中午实在是太冲动了。]

后皇嘉树：[只要你能原谅我，要我怎么去弥补都可以。]

后皇嘉树：[我们可以慢慢来，哪怕只能当朋友，我也很感激了。]

一连串的消息后面附了两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洛以柠脸色一黑，烦躁地捋了把头发。

徐莉的计划十分高明，以至于她忘了程嘉树这个不稳定因素。哪怕她和陆云望演得再好，只要程嘉树从中作梗，就会把场面搅乱。

洛以柠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思忖片刻，试探性地问身侧的男人：“程嘉树那边，怎么办？”

陆云望从她的表情变化和问句中猜出了一二，问：“他还在纠缠你？”

洛以柠点头。

陆云望淡淡道：“不必理会，不要给他任何希望。”

洛以柠应了声“好”，果断地把程嘉树拉进了黑名单。

几分钟后，车在国际医院住院部停车场停下。

徐莉提前放出了消息，所以现场早就聚集了一批媒体记者。

望着车外长枪短炮的人群，洛以柠心里一阵发憷。不过，事已至此，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演。

她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表情，和陆云望并肩走向了住院部的大门。

记者们吵吵嚷嚷地围上来，话筒几乎怼到了她的脸上，个个都抓紧机会抛出问题。

“请问二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为什么一直没有官宣？”

“这是洛小姐第一次见陆正浩老先生吗？”

“二位有结婚的意向吗？请回答一下！”

记者们的问题都很常见，但对于假扮情侣的人来说，个个都是送命题。为了紧急公关，他们还没来得及统一口径。

洛以柠急得额头冒了层汗，只能用尬笑来拖延时间。

这时，陆云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和洛小姐前几个月经过共友介绍认识，我们想在见过长辈之后再正式告知公众。至于结婚，还请诸位保持关注。”

回答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洛以柠笑着点头附和，总算把这一波记者应付了过去。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洛以柠急忙和陆云望拉开距离，走到了一侧。

陆老先生不知二人要来的事儿，正躺在病床上看新闻。

见到陆云望带着一个女孩子进门，他赶忙按下静音键，戴上了老花镜细看。认出是洛以柠之后，他立即有了精气神儿，连声招呼两人赶紧过来。

洛以柠配合地上前，甜声和老人打招呼：“爷爷好。”

陆老爷子打量着洛以柠，笑容灿烂地夸道：“你父母能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他们一定很为你骄傲。”

洛以柠抿嘴笑了笑，没有回答。

陆云望瞧出她笑意里的一丝勉强，适时地递上果篮，“这是以柠的一点心意。”

陆老爷子喜笑颜开地谢过洛以柠，感慨地说：“我们家云望终于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我也就放心了。”

“他五岁的时候双亲离世，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不用这么孤独。”

洛以柠微诧地看向了陆云望。

陆家不常在媒体上出现，因此她知之甚少。而陆老爷子的话，勾起了她记忆里关于陆家的零星消息。

陆正浩有两个儿子，长子便是陆云望的父亲，次子早年移居美国。二十多年前一场火灾将陆家老宅焚毁，带走了两条鲜活的人命。

现在支撑着卓锐的只剩陆老先生和陆云望、陆星泽两兄弟。

洛以柠有些怅惋。

陆云望止住了话题，“好了爷爷，少提这些伤心事。”

陆老爷子抱歉地笑了笑，“哎呀，人老了，总是爱回忆。”

洛以柠顺着陆老爷子的心意接话道：“我会好好珍惜云望的，请爷爷放心。”

陆老爷子笑得更开心了。

眼看他要继续往下聊，陆云望抢先说道：“她还有工作要忙，我们这就走了，下次有空再好好和您唠。”

说着，陆云望推着洛以柠往门外走，把陆老爷子那句“红包还没拿呢”关在了病房门后。

可洛以柠却有些闷闷的。

她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几秒，说：“我很抱歉……关于你的父母。”

陆云望倒是云淡风轻，“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而且那时候我特别小，也不怎么记得。”

他说这话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反倒让洛以柠于心不忍。

徐莉发来了消息，说是公告已经发了，目前恶评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她点开微博查看，只见#内娱唯一活人洛以柠#词条位居榜首。广场上，夸赞和祝福满天飞。

Mr.R：柠柠子做人堂堂正正，不像有些人只会藏着掖着欺骗粉丝。

江染染：洛以柠本来也不靠娱乐圈赚钱好吧，不知道黑子在造什么谣。还是关心一下你家主子吧，少来恶心柠檬们。

二月初：我直接嗑嗑嗑嗑嗑！云柠CP大旗扛起来！

洛以柠如释重负，可在看到段慧月的微信时，她的嘴角再次绷直。

Yue：[你还在国际医院？]

Yue：[你父母刚来学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现在去找你了。]

Yue：[快跑！！！]

“我得先走了。”洛以柠收了手机，急慌慌地对陆云望说道。

跑出去两步，她又觉得这样太草率，显得她的合作态度敷衍，便倒退着折了回来。

一时想不到还能再说什么，她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谢谢你的旺旺雪饼，下次见面还你。”

陆云望：？？？

不是，她真的觉得他缺这几块雪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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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甜柠陷落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