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多和洛以柠学学，人家的报告和发表写得多好，一目了然，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教授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天组会就到这儿。”

学弟学妹们都恭敬地点头。

林冉摆弄着指甲，“戴老师，您就是偏心。”

教授从眼镜上面的空隙看向林冉，“让你学习你就好好学，等你做好了，我也让他们向你学。”

林冉讪讪地收起手，拿起了平板。

出了会议室，洛以柠握着手机在走廊上站住了脚。

在她给陆云望发完问候之后，对面就一声不吭。

他们开了两个小时的组会，手机自始至终保持着绝对的静默。要不是屏幕上正清晰地显示着剩余电量百分之八十，她真的会以为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站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微信。

只见她那句“现在好点了吗”还规规矩矩地躺在对话框里，根本没有发出去。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现在再发已经太晚了，会让对面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陆云望毕竟是她签了合同的合作伙伴，她不能一点不表示。何况，他胃痛还是因她而起。尽管洛以柠认为归根结底还是怪他自己。

洛以柠在键盘上敲着，“在公司吗？”

陆云望这次倒是回得挺快，“在。”

洛以柠下了楼，走进教学区旁边的超市。

五分钟后，她拎着一整袋的旺旺雪饼出现在了停车场。

昨晚，她从临湖别墅回来之后立刻就去查了下养胃小零食有哪些，里面居然真的提到了旺旺雪饼。

所以陆云望车里的一抽屉雪饼不是平白无故放在那里的。

事情串联到一起形成完美的逻辑闭环，洛以柠对她这袋雪饼寄予厚望。

她在内心直呼：没人比她更懂给陆云望送礼了！

*

“爷爷催得紧。”陆云望修长的手指打开药盒，将药倒在桌上，“你也知道，他时间不多了。”

宋菀徽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在一起啊。”

陆云望就着温水将药送服下去，待口中的苦涩消弭，他才开口，“倒也不是随便找的。”

宋菀徽被他的话逗乐了，“你和她才认识多久。”

陆云望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回国。”

宋菀徽的手指绕着一缕金发，“我想回就回咯，还要理由？”

陆云望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快点和我说实话。”

宋菀徽喝了口佟佳送过来的洛神花茶，鼓着两颊笑了笑，说：“听说你为了美术馆开业展览头疼。”

陆云望仍然有些不舒服，他靠着办公椅宽大的椅背，问：“说重点。”

“开业展找我呀。”宋菀徽挺起胸，眼角的贴的小钻闪闪发亮，“中央圣马丁优秀毕业生，在伦敦开过十次个人展，主攻后现代主义，和卓锐的设计和路线完美契合。”

陆云望歪着头听她说完，抱起胳膊，“你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你在微信里也可以说的话？”

宋菀徽笑着，“是啊。”

陆云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宋菀徽被他寒星一般的眸子盯得有点发毛，笑意逐渐收敛，褪色般消逝。

“好吧。其实……”宋菀徽放下白瓷茶杯，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尾戒，“我是想回来看看你。”

她说完这话，办公室里的氛围变得怪怪的。

门外，对室内情形一无所知的洛以柠推门进来。

“陆云望，你不能吃辣你吃什么辣，我过来一趟好麻烦的。”她刚经历完一轮堵车，心情正不爽，语气听起来就有了点抱怨的意思。

但她的目光像是被魔法牵引住了，锁定在了沙发上的女人身上。

宋菀徽一头金色服帖的及腰直发，妆容华丽，灰绿色的美瞳为她添了十足的混血感，遥遥一看，她就像个真人芭比。

而洛以柠只穿了一身朴素的优衣库，化了个聊胜于无的淡妆。

两人一对比，天差地别。

陆云望没想到洛以柠会来，喉咙霎时有点发紧。

宋菀徽先是怔愣了会儿，然后指责似地站起来，走到洛以柠身前，“你都是他女朋友了，不知道他不能吃辣吗？”

陆云望皱眉：“宋菀徽。”

宋菀徽只当没听到，咄咄逼人道：“我作为他的朋友，来见他都是随身带着胃药的。他需要人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陆云望把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宋菀徽，我们的事你别掺和。”

宋菀徽不服气地重新坐了回去。

洛以柠攥紧了手中的纸袋手柄，将它藏到了身后。

“陆云望我看你也长嘴了啊，”洛以柠捏着下巴打量着陆云望，一边的眉毛挑起，另一边的眉毛下压，像是在研究一个新发现的物种，“你和我说一声有人在这儿我就不来了。”

陆云望被她噎住，只能拿眼神接她的话。

两人隔着一个桌子朝对方挤眉弄眼，打得有来有回。如果视线有威力，双方的斗争一定足够把办公桌给炸成碎片。

“回见。”洛以柠以一个不客气的微笑单方面宣布自己获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云望起身追了出去，但没走两步，突如其来的低血糖让他脚下发虚，脚踝使不上劲，得亏他及时扶住了门，才避免了狼狈的摔倒。

“陆云望！”宋菀徽也追到了门边，责备道，“心疼一下你自己很难吗？”

陆云望咳嗽了一声，待视野中的白光褪去，他定了定神，冷着脸，问：“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

洛以柠拎着纸袋气冲冲地走着。

她午饭都没吃就着急忙慌地过来看他，结果被人平白无故地一通训斥，真是有够好笑的。果然富商大贾家的公子都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至于那个长得和芭比一样的美女，虽然洛以柠十分不乐意承认，但她确实是一等一的好看，属于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瞅见的那种。

在陆云望身边，出现这种级别的女生合情合理。两人还是好友，她冲她发火，自然也合情合理。

不过，洛以柠可不是大爱无疆的人间女菩萨，她容不得别人无礼。但她总归不好拿无关的人开涮，思来想去，也就只能一股脑地全怪到了陆云望头上。

“神经病。”她低声骂道，脚步更重，每一次落脚都像是在跺脚，云朵一样蓬松的微卷长发在肩后起伏波动。

正走着，忽听见耳边有人叫她。

她余怒未消，绷着一张脸，转过了头。

过于严肃的表情让陆星泽很是意外，他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洛以柠作为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拥有成熟的控制情绪能力。她不想把陆星泽也牵扯进来，便放松了面部肌肉，浅淡地笑说：“我突然想到我有个课题要写，赶着回去。”

陆星泽：“是吗？”

他的问话疑问语气并不强烈，但别有深意，似是早有判断。

洛以柠刚控制住的火气又“腾”地一下窜了上来，燎得她心脏直跳。

陆星泽、陆云望和宋菀徽分明在同一条战线上，三人互相认识，关系亲近。而洛以柠是个外到不能再外的外人，她的关心没人在乎，看起来像个小丑。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洛以柠肌肉紧绷，扯出的笑容微微变了形。为了不让陆星泽看出端倪，她拔腿便走。

陆星泽“欸”了一声想叫住她，洛以柠愣是没有搭理。

快到门边，洛以柠意识到手上还拎着一袋子的旺旺雪饼。

她为了保持身材，不到万不得已，一口零食也不会吃。把这拿回去送给段慧月，只怕她也瞧不上。

她硬着头皮回头，见陆星泽还在原地站着。

“帮我把这个交给陆总。”洛以柠将袋子递上前，“就说是还他的。”

陆星泽似懵懂地接过，鼓鼓囊囊的一个大纸袋，却飘飘然没什么重量。

再抬眼时，洛以柠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外侧了。

“你有看见洛以柠吗？”

陆云望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星泽梦醒似地，拎着纸袋走过去，“她刚走。”

陆云望垂眸，在睫毛阴影的衬托下，他的脸色更为苍白倦怠。

陆星泽：“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陆云望心不在焉地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整袋的旺旺雪饼。

他脸上虽平静无波，可寒冰一般冷硬的眼神仿佛被暖风吹过，转为温和柔软。

然而下一秒，他重又凝眉，“我问你，你买的药呢？”

陆星泽摊手，疑问：“菀徽姐没拿上去给你吗？”

陆云望指腹摩挲着纸袋的提手，眼神微微闪动。

*

洛以柠回到研究室，一开门，段慧月就张牙舞爪地表演了一个吃惊的大动作。

“你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洛以柠无精打采地回道：“月哥，我好饿。”

段慧月脸都绿了，“什么？陆云望堂堂卓锐总裁，都不请你吃午饭？”

“正好我俩吃呗。”洛以柠取下挎包，伸了个懒腰。纤薄的腰身从衬衫下摆露出来，看得段慧月眼馋不已。

段慧月领着洛以柠一路直奔食堂。

在路上，洛以柠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她在陆云望办公室遭遇的不快，把段慧月气得不轻。

“你可是陆云望官宣的女朋友，她凭什么吼你？”

洛以柠：“他们是好友。”

段慧月好像给人往喉咙里塞了团棉花，喘了好一会儿的气，骂道：“什么煞笔，你俩好歹签了合同的。懂不懂契约精神四个字怎么写啊陆云望！”

洛以柠饿得头晕，她拽着段慧月的胳膊，“算了算了，先吃饭。”

江洲大学体量不小，为了避免占不到食堂座位的惨剧，洛以柠他们研究室一直坚持错峰吃饭。

此刻食堂快到了午餐结束的时间，本科生全都走光了，角落里坐着的几个人都是同级的同学。

洛以柠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在所剩无几的菜色里挑了两个。

饭放久了，温度不够，吃进嘴里是凉的。

洛以柠嚼着干硬的冷米饭，没来由得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更可怜的是，隔壁桌女生的欢笑正源源不断地飞进她的耳朵。

“……那个号我刚注册了两天，就发了那一条微博。本来无人问津的，突然就冲上热搜了哈哈哈哈哈，太离谱了……”

洛以柠暂时停止了自我可怜，和段慧月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去。

林冉背对着她们，手舞足蹈地说道：“肯定是大家都觉得我说得特别对。想想也是嘛，学术圈美女那么多，为什么火的只有洛以柠？”

坐她对面的几个人赞同，“要不是你说，估计大家还想不到这一茬。”

一股烈火直冲头顶，洛以柠一秒也忍不了，抓起手边的柠檬水大步走到林冉桌边，直接将带着冰渣子的水泼了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