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央衍实在伤心、看上去更是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的旋涡之中，不肯离开王深藏一步，故而他也只能背着她绵延的山丘溪涧上行走。

秋山寂寥，林下溪旁更是清凉。

脚下时不时会踏过有布满青苔的石头，耳边常常会听到山溪自上而下涓涓流淌的清晰声响。

王深藏许久未曾有这般悠闲的时候去感受到外界的气息，他心中不免感到很是快意，当然在走动的时候他也会有意放缓步伐，面对让背上的王央衍感到颠簸，此时的小姑娘将头埋在他的背上，一言不发。

“为什么一路上都不说话呢？” 王深藏有些担心她，便主动开了口，语气温柔。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王深藏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是师父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走呢？”耳边忽然传来王央衍低低的抽泣声。

王深藏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

“可是我想要的只有师父你啊。”王央衍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丝丝脆弱的乞求。

王深藏脚步顿住，尽管对此他心中早有分晓，但听她亲口说出来总归是不一样的，他睫毛颤动，心情没来由地感到很是复杂。

从前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胆怯茫然的少年，后来遇到李苍然与慕长衡，在与他们的相处之下，他渐渐变得自信、刻苦、坚持，性格也与刚开始时有了极大的不同，加上他天赋还不错，经常会在无意间做一些显眼的事，于是他越来越出名、也越来越引人注目，故而修行界中也会有貌美优秀的女子来找他，在他面前诉说着羞涩的爱意。

刚开始的几次，都是李苍然看出他有些不知所措，便笑着走去告诉那些女子，他其实有断袖之癖，并以他与李苍然二人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为由婉拒对方，后来这种事次数多了之后，虽然大陆上有了不好的传闻，但王深藏也学会了处理那样的情况，学会了该怎么样才能既拒绝她人的心意，又让对方不那么伤心难过。

简而言之，这种事情他从前处理得可谓是得心应手。

只是如今这般情景，他难免感到迟疑。

“我以为你更想对李呈宣说这样的话。”

“我敬殿下，也希望他过得幸福，但是…我只喜欢师父。”王央衍的话语里有些颤抖，除了坦荡，还有害怕被拒绝的不安。

王深藏很是无奈，在心中感叹一声，不由得转移了话题，道：“既然你选择了五殿下当大周的主人，那到时候就寄一封信回去吧，陛下一直都在等着。”

王央衍注意到他的避而不谈，抓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甚至于令他都是感到了些许痛意，为什么要逃避话题…是因为你感到厌恶吗？

“师父…你为什么不爱我？”

是啊，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呢…？

这句话一出，王深藏知道自己就该明白的，执着如她一定要问到他的答案，他确实避无可避，想着这些他不禁叹了口气，道：“阿离，这世上并非只有爱情，即便不是爱情，我也会爱护你。”

“但是为什么不能有爱情？”王央衍的话语里满是失落，更是带着一种不甘接着说道：“还是说师父你其实喜欢我母亲？”

王深藏脸色微变。

“因为我的母亲所以你才会选中我，也因为我的母亲所以你才对我百般包容，对吗？那么师父…我其实是你和母亲生下的女儿吗？”王央衍破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一旦王深藏点头，她立马就会陷入彻底的崩溃。

“不是，在收你为徒之前，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向你保证。”王深藏立即否认。

“那就好…”王央衍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下来，“这便足够了，师父。”

王深藏心中自责，道：“对于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你要相信，即便她从未陪伴过你，但却给你留下了无比珍贵的东西。”

“你说的…是天书吗？”

王央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道：“因为母亲是阒隐之族的人，所以我身上流着的也是那一族的血，因为多年前的一场天火导致阒隐之族灭族，但却还是留下了我这个唯一的血脉，故而这个世上真正可以使用天书的人便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才会在一开始就选中我，所以在小山界的时候，织才会选择我，对吗？”

“…是的，事情大概便是这样。”

王深藏神色悲叹，沉默下来，事到如今，王央衍知道这些事也已经不奇怪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反驳与辩解的。

王央衍得到确认，心中的悲痛再一次犹如波涛一般汹涌了上来，她的指甲几乎要陷入王深藏的皮肤之中，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的泪，“那么师父……我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是吗？所以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听到这话的王深藏不由得震惊，一开始确实是他想要利用她，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即便是大怒离开、甚至恨他，他都无话可说，但事实却是她只希望他不要抛下她。

当初轻傲冷淡的小姑娘竟变得这般患得患失，他不禁感到遗憾与心痛。

凌霄当年是那样的傲然自信，不管面对谁都自有主见想法，不容易被他人左右，即便当初说出欣赏他的话被他婉言回绝，她也只是释怀一笑，再不提起，但王央衍似乎与她很是不同。

或许是与王央衍自小颠沛流离，常常不被人待见有关，就连当初待她极好的前任藏剑山掌门都是早早地仙逝了，她很少得到过他人的亲切与关爱，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对给予她善意与温柔的李呈宣另眼相看，才会对一直护着她的王深藏如此依赖、离之不开。

王深藏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做，便说道：“我会一直注视着你，我的目光一直都会跟随你，阿离，你要相信，你值得被爱，你也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所以不要放弃自己，更要时刻记得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