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结束出来的唐冉忙个不停,先是回复手机上的各个微信、电话,给家人朋友挨个报平安,又是跟公司的同事领导交接手头的工作,一点不比平时闲。
她记得姜晚跟自己说过,当天李曦然为了打听自己的消息也出了不少力,便特意在事情告一段落后,请了李曦然出来吃饭。
李曦然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得快与耳朵齐平,只要看到她的正脸,应该很少会再出现把她误认为男人的情况。
唐冉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看着李曦然的头发打趣,“但凡那天你头发有这么长,我都不会认错。”
李曦然摸了摸头发,“长得快吧?我要是把头发染成黄棕色的,你还会认错不?”
唐冉咽下嘴里的土豆丝,“你之前剃头不就是因为用了劣质染发剂吗?怎么还染?”
李曦然往前倾了倾身子,说出来的话也无端带了点蛊惑。
“那你说我是染还是不染?”
唐冉又将筷子伸向旁边的辣子鸡,随口道:“你想染就染呗,记得找家好点的理发店,用尽量不伤头皮的染发剂。”
李曦然扬着笑应好,她这么爽快,唐冉反而诧异看了她一眼,没看出来什么。
李曦然撑着下巴问对面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除夕咯,我没跟我爸妈说我被停职的事情,提前回去她们说不定还奇怪。”
“我也是除夕,”李曦然喝了口汤,不经意道:“那要不然我们一起?”
“行啊。”唐冉应完又觉得不对,“你还没买票吗?”
这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
李曦然摸了摸头发,“改签不就行了。你买的哪趟航班?”
唐冉掏出手机调出机票订单给她看,李曦然也掏出手机搜,结果两人竟然刚好买到了同一趟航班。
李曦然笑得意味深长,“天意。”
唐冉却伸出手指警告她,“要是见到我爸妈,不许提我被停职的事情。”
李曦然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将手机收好,李曦然又问:“姜晚这回不跟你一起回家过年吗?”
唐冉摇摇头,“她说不去,我知道她不好意思,其实我爸妈都欢迎她去,但是她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免得她去了还不自在。”
“哦。”李曦然说起自己上次和姜晚的会谈,“十月底的时候,我去n市出差,还在超市碰见姜晚。我记得你跟我说把那箱海鲜都转寄给了姜晚,就找她聊了聊消费者体验。”
唐冉这回将筷子伸向中间那盘鱼,“那你找她算找对人了,小晚做这种事情都很认真的。”
李曦然好意提醒,“这鱼刺多,你记得挑干净再吃。”
“说得好像我被鱼刺卡过喉咙一样。”唐冉有些不服气。
李曦然眯了眯眼睛,将手里的筷子竖着撑在手心里,又将下巴搁在手背上——
“唐冉小姐,你不会忘了小学三年级,你吃鱼卡喉咙卡进医院这件事吧?”
唐冉一顿,经过李曦然的提醒,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她哀嚎一声,“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你提醒我干嘛?”
唐冉还想倒打一耙,指着桌上的鱼道:“这鱼谁点的?”
李曦然往椅背上一靠,好脾气地提醒她,“你点的,店也是你选的。”
唐冉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们都快三十了,就不要再提小学三年级的事情了吧?”
李曦然故意捉弄她,“我可还记得,是你非要吃我从家里带的小鱼干,那些鱼都小,你偏偏要吃最大的那个,吃就算了,还被鱼刺卡喉咙。我回去跟我爷爷说起这件事,我爷爷还说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谁吃小鱼干能被鱼刺卡喉咙的。”
唐冉伸手扶额,“已老实,求放过。”
聊起童年旧事,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饭局刚开始的一些疏离消散于无形。
吃过饭后,两人在门口道别,唐冉又谢了一遍李曦然,李曦然只是笑笑,说除夕再见。
唐冉下意识往地铁口去,惦记着还有哪几个报告没收尾,哪些地方要改。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她如今的工作都已交接出去,算半个无业游民,不用急着早早回家改报告。
她望着街道尽头亮着灯的酒吧,一时心血来潮,便走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赵菀青。
姜晚和她说过赵菀青在其中出了大力,她本想着赵菀青年前年后应该都忙,预备等过了正月请人家吃个饭,没想到会在这里提前遇见。
既然遇见了,也没道理装没看到。
唐冉大大方方上前打了个招呼,在赵菀青旁边落座,向调酒师要了杯特调。
“赵大小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喝酒?”
看见唐冉,赵菀青眼都未眨一下,“这种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明天不上班了?”
唐冉笑笑,只是笑容中多少带了点苦涩,半真半假道:“公司给我放了长假,我闲人一个,只好自己出来借酒消愁。”
赵菀青一口饮尽杯中酒,没话找话。
“那你怎么不回家?”
“等人呢,约好了和别人一起。”
赵菀青还停留在姜晚去唐冉家过中秋节的时候,随口道:“等谁?姜晚吗?”
唐冉低头浅浅抿了一口酒,“不是,小晚自己在n市过。”
赵菀青顿了顿,“她不回自己家过年吗?”
唐冉被酒呛到的怪异表情凝结在脸上,一时有点滑稽。
“她没跟你提起过吗?”
赵菀青的表情由漫不经心转变为眉头紧皱,“提起什么?”
唐冉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小晚她妈妈在她出生没时候就过世了,她八岁的时候,她爸出车祸过世了。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叔叔家过,老人家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去年疫情的时候……人就没了。”
赵菀青感觉自己刚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烧得一片疼,她只知道姜晚跟着爷爷奶奶过,却不知道她如今算得上是孤家寡人,难怪她会在n市买房。
“我记得她叔叔婶婶对她也不好。”
唐冉切一声,“撞死她爸的人是酒驾,赔了四十多万,她那时候太小,赔偿金都落到了她叔叔婶婶手里。她叔叔婶婶说是都花在小晚身上了,实际上,全看良心。说难听点,即使没有赔偿金,小晚好歹也是他们亲哥哥的女儿,也多少该照看些。她叔叔婶婶那张嘴……”
唐冉“啧啧”两声,满是嫌弃,“小晚毕业后,他叔叔婶婶就开始找她要钱。她爷爷奶奶过世后,她老家那边也没几个熟悉的亲戚了,逢年过节的,小晚都是自己过。”
通过唐冉的描述,赵菀青感觉眼前仿佛看到了未成年的姜晚低头坐在叔叔婶婶家的角落里暗自垂泪,她凶神恶煞的叔叔婶婶正对着她指指点点,还要上手打她。
想到姜晚可能挨过不少打,赵菀青闭了闭眼,喉咙发紧,“她以前怎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酒壮怂人胆,唐冉讥笑一声,也不管眼前人前不久才帮了自己,语气凉薄。
“你以前哪里关心过小晚的家庭。”
赵菀青愧疚非常,姜晚曾说过的关于十八岁的话也在耳边响起,宛如魔咒。关于家庭,姜晚只略微提起过几句,赵菀青以为她不想说,便也没细问。
“可她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
为什么肯跟唐冉说,却不肯跟关系更亲密的自己说呢?
“你们在一起之前,她拉着我压操场,跟我说起你。说你对她很好,但她不敢接受,因为她的家庭和你的家庭,云泥之别。就是那晚,她跟我说起了她小时候的经历,我听完都哭得不行。赵菀青,你问她为什么不跟你说这些,我告诉你,因为小晚觉得难堪,她也觉得叔叔婶婶是大恶人,可是她没得选。”
人什么都能选,唯独自己的出身不能选。
想起年纪轻轻却命途多舛的好友,唐冉叹了口气。
“她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她被封控在外地,回不去,难过了好久。婶婶管她要不到钱,就骂她扫把星,她虽然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但心里还是难受。后来好不容易走出亲人离世的阴影,就跟我说,想买房子,问我买在哪里好。我说买在a市,离我离得近。她说买不起,也不想那么累供三十年房贷,她只想买个小房子随便安稳地过活个十几年几十年,到了岁数,就自己了结自己,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我说她悲观,她说自己实在太累了。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一个个的,全都留不住,她不想再体会这种滋味。她自己过生日,还要为我许个长命百岁的愿。”
唐冉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赵菀青,“那愿望里,或许还有你。”
赵菀青想起11月她陪姜晚过生日的时候,对方吹灭蜡烛闭着眼睛虔诚许愿,那时候她还在想,愿望里有没有自己。如今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却比当时她说没有更痛。
唐冉又大尝了一口洋酒,还是觉得自己欣赏不来,宁愿回家和她爸喝白的。
赵菀青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又跟调酒师要了杯果汁递给唐冉。
酒吧中央的歌手唱着轻缓的歌,唐冉握着装满橙色果汁的杯子,随着杯壁上残留的温度陷入回忆。
“你刚跟小冉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人虽然讨厌,但也还行,至少对她好。谁知道你把她伤成那样,差点去了半条命。”
赵菀青又一惊,追问是什么事情。
唐冉说得有些渴,喝了口果汁。
“你们刚分手的时候,她连轴转了大半年,人家嫌累、嫌脏的项目,她都自告奋勇去接,累得人都瘦脱相了。有一天居然晕倒在酒店房间里,还好一个同事看她脸色不对劲去房间找她,这才及时送到医院里。”
唐冉看了看赵菀青难看的脸色,将自己忍了又忍的话一箩筐倒出,“我知道你和姚珂都嫌小晚狠心,可是分手那几年,小晚过得比你苦多了。你有父母、有朋友、有家底,摔倒了有的是人抢着扶你起来,可是小晚身边就一个我,还不让我扶她。”
“你帮我,我谢谢你,但是你不要借此要挟小晚什么,我欠你的我自己还。”
这也是为什么,姜晚要怎么对赵菀青,唐冉都支持。
她只希望这个苦了半辈子的好朋友,下半辈子能顺心意的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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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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