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下一股浓烈的腥恶气味把她熏醒,乔婉睁开眼,下意识的去找身边的孩子,触手一片空荡,心下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杂乱无章的屋子看着有些陈旧,看来荒废已久,一位面色苍白的老太监站在床前,就是他把自己带到这来的?乔婉戒备的看着他。
“你醒了?”
“你把孩子们怎么样了?”
两人同时开口道。
“呵呵!”那人也不说话,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你到底是谁?”沉默了一会,乔婉终是比不过他的定力,率先开口问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人表情不变,语气十分肯定。
“民女见过陈公公,能见到督主大人真是荣幸之至,只是督主大人待客的方式可真够特别!”在这宫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带走,这个年纪又身着东厂特有官服的公公,不是陈矩是谁!虽不知这位御前红人又提督东厂的陈矩为什么要见自己,但她能在这,就说明陈公公早已调查过她,明人之间不说暗话,既如此,她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为了皇长孙殿下的安危,从你一进宫我就让人盯着你,没成想,我竟发现了一只落在山窝里的金凤凰,孩子,你很好,不用担心,今天请你过来,老夫并无恶意,只是看到你对长孙殿下尽心尽力的照顾,想送你一件礼物而已,你一只小心翼翼的生活,这很好。”
乔婉微笑听着,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表情,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陈矩有一丝的挫败,话锋一转,直入正题道:“但是,在这宫里,可不是光小心就能自保的,还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很明显,你并没有。”
陈矩的变脸一流,这会又笑的十分慈祥,像是谆谆教诲的长辈,乔婉听完他的话,总有一种要上当受骗的感觉,只好以不变应万变,老实巴交的回道:“民女安安分分,不与人争是非,也不需要什么力量。”
陈矩嗤笑一声,“有时候,就算你人在家中坐,祸也会从天上来,那时你又该如何?你又能如何?”
陈矩的说的咄咄逼人,乔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她又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陈矩这只老狐狸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看出乔婉的动摇,他面色更加和善,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我这有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对老夫绝对忠心耿耿之人,只要你拿着这块玉佩,他们就会听命于你!”
说完,他把玉佩连着名单递了出去。
乔婉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她太需要了,可是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容易掉的只会是铁饼,一不小心就会被砸的头破血流。乔婉并没有接,眼光也没有停在上面,这种东西就算她不接受,单是看了里面的名字,就永远都摆脱不掉,试想,谁会轻易就放过知道自己这么大秘密的人?就是他能放过,那名单里的人也能放过自己吗?
“就这么简单?我需要付出什么?”
乔婉认真的看着陈矩的眼睛,希望能从中读出些什么,可是在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面前,她一切手段都显得稚嫩,最终也一无所获,谁说古人不聪明了?谁说穿越女就混的风生水起了?谁也不是傻子,古代的竞争比现代要激烈惨重多了,如果成功,那就可能获得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累及家室,累及宗族,在这奢华的诱惑和惨重的代价面前,他们的计谋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在诱惑面前还能保持冷静,就单凭这份心思,你就能把长孙殿下保护的很好。”
“劳请督主大人如实相告!”
“你什么也不用付出,只要保证永远忠于长孙殿下,永远忠于大明就行!”
“督主大人是欺负小女子没有见过世面吗?用这种理由来糊弄我,恐怕您还留有后手吧?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矩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确实,在你背后有着监督你的人,只要你一心为着长孙殿下,他们就是暗中保护你的力量,但是,有朝一日,当你忠心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对付你!所以脑袋是否能安全的系在脖子上,就要看你如何行事了。”
陈矩想着,告诉她也好,也算是对她的约束,省的她以后权力大了,变得有恃无恐,虽说她现在是挺好的,可是被权利和**侵蚀过后,她还能舍得放下唾手可得的权势吗?或者,她会想着更上一层楼,这种例子他生平见得太多,还是谨慎一点好。
“督主大人就认定我一定会接受吗?”
虽然到现在她还有点心动,但是乔婉明白,这个条件她一定不能接受。
“你!”
陈矩有想过也许自己看错了她,她一个女子或许担当不起这份责任,这次亲自见她,也算是再考验她一下,看她是否跟消息中所说的一样,结果客氏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她沉稳镇定,不急不躁,心思细腻,最重要的是她刚清醒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考虑自身的安全,就下意识的找寻长孙殿下,这说明她是真心对待长孙殿下,他对这个素来低调的客氏很满意,可他是真的没想过客印月会拒绝,毕竟不用一点付出,平白得了这些力量,任谁也不会拒绝啊?
“请恕民女斗胆,恐怕要辜负您的心意了。”
乔婉行了一礼,很明确也很坚决的拒绝,她这算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
“哼!不识抬举!”陈矩气的一甩袖子,寒着脸侧过身子。
“民女实属愚钝,担负不起督主的看重,但民女相信,督主大人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那你就没想过,就算你不接受,我还是会让他们监视着你,一旦你越矩了,那么,哼哼!”陈矩冷笑一声,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连眼神都带着嗜血的光芒。
乔婉迎着压力,挺直腰杆答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些对自己有威胁的事情?只要行事坦荡,问心无愧,就算真的丢了这条小命,那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怪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自保,从我摆脱不掉进宫的命运起,就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所以,”乔婉宛然一笑,一字一顿道:“督主大人,您的威胁对我并没有用。”
良久,陈矩才转过身子,双目沉沉的看着乔婉,问道:“能告诉老夫原因吗?”
“世上没有两片一摸一样的叶子,也没有思想完全相同的人,我不知你所谓的忠心是什么定义,不越矩地范围又是什么?但是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但就因两人的理解不同,就一定要说谁错了,谁越距、不忠了吗?”
看到陈矩是认真听下去了,乔婉接着说道“就像督主大人你提督东厂,我就不信,每次您的手下就会意见都一致,当他们产生分歧意见相左的时候,您就说其中一些已经不忠心了吗?我想,以督主的英名一定不会的吧?当您派来监督我的人与我对事情的理解范畴有偏差的时候,我脑袋搬家了,那我岂不是死的很冤!”
“还有呢?”有意思,还没人跟他这样说过。
“我的小心思在您面前都不够瞧的,我还是实话实说吧,世上无绝对,你就能保证你所选择的,用来监督我的人就是完全忠诚、永远忠诚的吗?就算是完全忠于你,完全忠于大明忠于长孙殿下,那也不是忠于我,这对我来说是靠不住的,所以我不想接受,再者,你就能保证他们没有私心吗?当有一天我的存在与他们的利益或与他们所在意之人的利益产生重冲突时,他们不会背叛大明,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出手对付我?”
“呵呵,继续说啊,如果劝动我,待会就放你回去。”
陈矩的说的云淡风轻,乔婉却一点也不轻松。
“你这样做就等于在我脑袋上悬了一把利剑,一把我摸不着看不见,却随时都会有可能刺到我的剑,而悬剑的绳子还不是绝对的牢固,让我随时都有绳断身死的危险。退一万步讲,就算刚刚我所说的这些都不存在,这些暗中力量的存在,会让我的人生变得不在属于我自己,被束缚被监督,没有**,没有自己的空间,没有自我,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个傀儡,是你手中的棋子而已,进宫本非我所愿,我已经失去身体的自由,不能连心灵的自由也一同失去了,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陈矩目光怔然,像是陷入了回忆,乔婉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停了一个喘息的功夫,继续说道“拒绝了您的好意,又说了这些理由,它们并不是借口,我就是这么想的,督主大人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小女子一向敬佩,你不用担心我会背叛长孙殿下,我可以保证,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就算没有你给的力量,我也会尽力保护长孙殿下,督主尽可放心。”
说完,乔婉定定的看着陈矩,大有一幅豁出去的姿态。
“咳!咳!咳!”
陈矩剧烈的咳嗽起来,弯腰坐在了椅子上。
乔婉听的揪心,开口劝道:“您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有些事自己做总比对别人放心吧!”
“老夫倒是想再为大明尽点力,只是这身子不行了,你对郑贵妃所知如何看?”
“心思很大,难道?”
看到陈矩帕子上咳出的血,乔婉不敢相信的看着陈矩。
“不错,老夫正是中了她的算计,已经时日不多了,现在想把一些事托付给可靠的人,走的时候也能安心些,咳!咳!咳咳!印月姑娘,你真的不能答应吗?”
威胁不行,陈矩开始来软的了,反正他就看好了这个客印月,乔婉明知如此,还是不能拒绝这个油尽灯枯的老人,泄气的说道:“可是督主大人手下有不少人啊,为何会选我?”
“若是没有你出现,我就选其他人了,王安是老夫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个不错的,可是他也有不少缺点,性格太过刚直,刚则易折啊!我看的很明白,王安耳根软,做个执行者是很优秀的,做个掌权人却不太合适。”
“可是,那……”乔婉刚开口就被陈矩打断了。
“你放心,我把暗中的人手也交给你,这样你所说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是不存在了,可是无功不受禄,我还是不能接受。”
“这么是无功呢,只要你利用他们保护好殿下,就是大功一件,客印月!你再不接受,是想让老夫死不瞑目吗?咳咳!咳咳!”陈矩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犹豫了一会,乔婉终于咬牙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有朝一日,我离开宫廷,我会把这些都交给长孙殿下,或者交给可以担当的人接手,您同意吗?”
陈矩点点头,若她志不在此,能出宫享受自由也不错,真正的雄鹰不是这深宫高墙能困得住的!
乔婉接过玉佩和名单,又向陈矩伸出了手,笑着望着他。
“你呀!”
陈矩瞪了她一眼,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名单和一个令牌,小心翼翼的摩挲两下,方才递给她。
乔婉恭敬的接过,这些才是关键之处啊,有了他们,那些暗中之人就只会保护她,而不会监视她!
俩人互看一眼,都笑了起来,神态之间亲近了不少,乔婉对他充满感激和敬佩,这个一身正气忠心耿耿的老人,他一生都是大公无私,没因他的权势为家人谋划什么,他弟弟的功名是自己努力考取的,他母亲的诰命身份也是因他弟弟而被封赏的。
当然这并不是代表他不孝,不是他有了权利就忘了家人,谁说他不关心母亲的身体了?谁说他没有尽心督促弟弟学成名就了?这一切只因他的忠心,他以身作则,他认为有多大能力才有多大职位,有多大功劳才有多大封赏,若是大明官员都靠走后门的关系进来,那么会对真正的有才之士不公,埋没了人才,又怎能更好的保大明安稳!
许多人功成名就时,大都想方设法的封妻荫子,培植势力,让地位更稳固或者更上一层楼,不少人都是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陈矩则不然,只一心为着朝廷,这份忠心可歌可泣!
而陈矩呢,除了欣赏,还有一种见晚辈的感觉,他一生无子女,却不乏对年轻人的慈爱之心,看乔婉的眼神柔和了很多,屋内的气氛也缓和了,俩人这是真正的开心。
“印月啊,还是尽早让人送你回去吧!”
乔婉点点头,越早回去越不容易暴露,虽然她也知道两个孩子没危险,可是只有亲眼见到她才能放心。
临走前,乔婉冲着陈矩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她对陈矩的感谢,是对他人格的敬佩,是对这个行将就木却笑谈生死的老人不舍之情。
“出来吧!”乔婉被人送走后,陈矩回身说道。
“督主!”王安和小安子先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王安,听命于此人,你服气吗?”
“属下服了!以后决不辜负督主的期望。”他是真的服了。
“恩,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坚持了这么久,陈矩颇感体力不支,看到督主有些撑不住了,王安他们把陈矩送回房间,担心陈矩的同时,心里对郑贵妃更加怨恨。
吩咐他们下去,陈矩清净的躺着,郑贵妃这个人居心叵测,奈何深得帝宠,太后一直动不了她。前些日子,她察觉出了是自己在调查她,然后把消息通报给太后,这才让她的许多计划落了空,自己料到她会怀恨在心,也不怕她打击报复,只是没想到她心思这么歹毒,趁着太后离宫给他下了秘药,让他痛苦万分的熬死,待到自己察觉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有救,现在这把老骨头怕是活不了多久,其实她完全可以让自己暴毙身亡,却只给自己选了个极痛苦的死法,想必是在报复他吧。
陈矩用手捂着绞痛异常的胸口,无暇再想郑贵妃,不知道太后何时回宫?他还能否再见她最后一面?
太子是她认定的皇位继承人,皇长孙是她看好的曾孙,他会帮她护好这些人,自己临去之前再尽一把力,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吧?
刚刚印月那丫头说,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想想自己这一生,大半都在为了她打算,失了尊严,失了自由,现在也要失了生命,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不悔吗?那为何现在突然觉得心有不甘,悔吗?呵呵,如果再来一次,他想他还会如此选择吧!
自己这一生不敢说没做过错事,但也是光明磊落,用心为善,只盼老天有眼,让他来世还能早早的遇见她,别再多生波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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