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景逸和向凯定按照监控一路找到城郊的这座仓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程景逸心里有些慌乱,希望季希没有出事。
他心里想着事情,瞧着半掩着的仓库大门便狠狠一脚踹开。
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向凯定挑眉默默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二公子平日里张扬洒脱,却并不是嚣张跋扈之人。
怎么今天这么凶残。
看来二公子的这个同学对二公子而言十分重要。
向凯定向身后挥手:“搜。”
二人身后跟着的一大群黑衣保镖便快速地分散开,进入仓库。
程景逸和向凯定则径直往里走。
很快,一个红色头发的年轻人被几个保镖押了过来。
其他保镖接连过来汇报,未在这间仓库里找到其他人。
程景逸蹙眉。
无人?
那季希在哪儿呢?
程景逸有些焦急,他又朝仓库深处走去,瞧见一排排架子间有一处空地,角落里放着把椅子。
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椅子旁边散落着绳索,架子旁一片凌乱,翻倒的火盆,地上大片的水迹,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什么。
程景逸的心沉了又沉。
他看向红毛青年:“你们绑的人呢?”
孙雷达:“跑了。”
程景逸:“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孙雷达:“没做什么呀,就是把她绑着,让她在这儿呆一夜,明早就送她回学校。”
程景逸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想到背后之人这样做的用心,他沉下脸。
向凯定观察程景逸的神色,略加思索后问道:“谁让你们绑的人?”
孙雷达没说话。
向凯定给保镖丢过去一个眼神,保镖扭住孙雷达的一条胳膊。
孙雷达疼得发抖,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喽啰,就是听命行事。不过我隐约听见老大打电话时喊了一声林哥。”
向凯定还准备说些什么。
这时有人跑进仓库,一边跑一边道:“雷子雷子,那妞跑得太快了,我实在是没追到……”
孙雷达想说话,让福子快跑,可是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便只能眼睁睁地看见福子也被捉住押了过来。
向凯定请示程景逸:“二公子,您看接下来怎么办呢?”
程景逸示意向凯定出来,待两人走到门口,程景逸才低声道:“向叔叔,林家是不是黑白通吃?”
向凯定点头:“是。如果这件事是林家的人指使的,那确实不太好办。即便是董事长,也得给林家几分面子。”
瞧着程景逸不太好看的脸色,向凯定又道:“但也就仅仅是给几分面子罢了。程家还是董事长说了算,而董事长很看重二位公子。”
听出向秘书的弦外之音,程景逸道:“既然这样,向叔叔,这边的事就暂时拜托给您了。请您务必好好查查这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您分给我几个人,再给我几辆车,我现在得去找我同学。有事咱们之后再商量。”
向凯定:“二公子想用人和车直接用便是,本身就是您的权力。这里交给我,你放心。”
程景逸想起向叔叔以前的老本行,他又道:“向叔叔,这一片儿的混混也劳您查一查。如果身上背着事,就该送警局的送警局,如果还陷得不深,好好给他们指条明路吧。”
向凯定点头:“二公子仁心。”
程景逸没再说什么,点了几个人跟着,便转身离开。
*** ***
季希拼命地向外逃。
当她跑出仓库,却迷失了方向。
这究竟是哪儿?
季希没有手机,可即便有,她也不知道应该打给谁。
院长妈妈此时应该已经回家了。
院长妈妈虽然在福利院也有房间,但她并不常常在福利院过夜,毕竟院长妈妈也有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生活。
福利院院长只是院长妈妈的一个职业,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到福利院的每一个孩子。
而程景逸……
程景逸给的那三串电话号码她已经记得很熟。
但是,这么晚了,她打电话他会来吗?
想到这里,季希自嘲一笑。
连能打电话的工具都没有,还妄想什么别的呢?
这种时候,还是靠自己吧。
今天她就不信,靠着自己的双脚,走不回去。
季希不敢停留,她一面向前跑,一面四处张望。
从仓库出来是一片农田,这里很荒凉,四周并没看见什么高大的建筑,都是些和仓库差不多模样的厂房。
季希瞧着远处的山丘,感觉那是黑夜在向她发出死亡凝视。
积压了一肚子怒火的乖宝宝季希学着电视剧里主人公的样子对着黑夜竖了个中指。
冷风呼啸,季希打了个寒颤。
她快速地做出决定,先朝大路上走。
马路上如果有路标,就能找到方向了。
接着季希便一刻时间也不敢浪费地向着大路狂奔。
终于越过荒野跑到大路上,可是在马路两边却瞧不见人家或者商店。
这竟然就是山野间孤零零的一条公路。
这伙人竟然把她拐到这么远吗?
这已经是郊区了。
那她如果想回市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旦那群人开着车来追她,她真的就会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季希停止奔跑,躲到路边的一棵树后。
她把马尾辫散下来,从书包里拿出帽子戴上,然后把最外面穿着的校服也脱下来装进包里。
简单改变了下形象,做了些伪装,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做完这一切,季希在心里权衡,究竟是在马路上大喇喇地向前冲?还是在公路边的小路上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出于对速度的考虑,季希还是决定在平坦的马路上向前走。
夜色很暗,也很静。
如果有车从后面追来,她可以听见,到时候再躲到一旁。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快速离开这里。
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 ***
所以当程景逸拿着望远镜站在仓库旁边的小山丘上时,一眼便看见了那抹在夜幕中奔跑的身影。
有点像季希。
但跟他以前见到的季希又有点不一样。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但是程景逸知道,他很高兴。
程景逸走下山丘,召集正在仓库周围寻找季希踪迹的保镖,说道:“不找了,我刚看见人了,在马路上,咱们沿着那个方向将车开过去。”
看着面前的十来人以及五台车,程景逸道:“五个人跟我走,开两台车,剩下的人留下来跟着向秘书。”
“是。”站在最前面的五个保镖自动出列,四个人坐进第二辆车,一个人坐进第一辆车的驾驶座。
程景逸坐进第一台车的副驾,指了个方向,两辆车便如同两只豹子一般冲进夜色之中。
*** ***
季希奋力向前跑着,凛冽寒冬的夜里,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流下,她的脖颈后面都是汗。
可她不敢停下来。
季希竭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因为喘不上气而影响前进的速度。
她感觉这条路真的是太漫长了。
这里和福利院之间隔着山遥路远的距离。
而福利院其实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可她也只能回到那里。
她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天大地大,确实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回想起高一上学期这几个月里经历的事情,季希发现,一切灾难在突然降临之时,并不会给你辩解和逃避的机会。
命运通常只是简单粗暴地将困苦加诸你身。
而你只能被动承受。
不论你是否做好准备,都必须迎接这一场又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而让人绝望的是,你不知道这场雨季什么时候会停。
季希真的好累。
她真的好想找到一个安全的环境,一个温暖的居所,一个可以让她放心安睡并且不再有这些困苦的地方。
但她也知道,这并不可能。
她无法说世人皆苦。
但她可以说,她本人确实挺苦的。
她在这世上活的这十几年里,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
更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到过她。
唯一的那么一次,她觉得幸运之神眷顾她,是她考上南庐市一中。
可是对于这件事,她现在也后悔了。
如果去了其他高中,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林晶这些人,她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可见一个长久倒霉的人,突然有一天幸运起来,也许不是因为你要转运了。
更大的可能是,命运要把你送进一个让你更加倒霉的地方。
但是不知怎的,季希突然就想起了于棠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凡事必有阴阳。
阴阳之间相互促进、相互转化,有利于事物的发展。
她现在就像是在从阴走向阳的过程。
明明上午还在因为被推进水里而生出就这样离开世界也挺好的想法。
可是现在,她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又促使她生出对生命的无限渴望。
凭什么别人活着,而她不能活着?
她想活着。
她要活着。
她必须活下来。
即便暴风雨是她应该承受的,但这并不代表她有什么错误。
她的活着,不是错误。
她想要再坚持坚持。
等到云开雨霁的时候,她也想沐浴在阳光下。
太阳既然普度众生,可不可以也照耀她片刻。
她不愿意因为这些各种各样的困境而丢掉这么宝贵的性命。
不论别人怎么对她,首先她自己不能失去生的信念。
这一刻,季希能感觉到,在命运暴风雨的冲刷下,她很痛苦,甚至想死,但是她也变得更强。
这种强不是那种非常显性的变化。
不是电影里那种,她突然获得某种能量,能够暴起干掉所有欺负她的人。
局外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身在其中的季希能够感受到。
从外表来看,她依然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弱鸡。
但是从内心来看,她变得更加坚韧。
如果她是一棵树,那么在雨季如此漫长而暴烈的折磨下,她有被雷电劈死的可能,有被滔天洪流淹没的可能。
但只要她活下来,她就会拥有更强健的枝叶和更发达的根系。
她会向上长得更高,向下扎得更深。
季希突然觉得,这样的雨季多来几回,只要她活的够久,终有一日,她能与天比高。
想到这里,季希扯着嘴角笑起来。
果然人在逆境中需要给自己打点鸡血。
有时候讲一些狂妄的话,不是真的想要做成什么,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需要这口气,支撑她走过这段艰难又孤独的路程。
身后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将季希的思绪拉回,她转头望去,瞧见远处从山坳那里驶出两辆黑色的越野车。
车灯笔直地打过来,照的很远,恍如两头野兽盯住猎物的目光,将她牢牢锁住。
季希听到有人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季希——”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觉得自己的名字如同催命符一般。
那两辆车上坐着的人仿若阎王爷派来索命的厉鬼。
季希连忙扭回头,竭尽全力地向前跑去。
可惜人的两条腿哪能有汽车轱辘快。
季希一个失神,便被公路边的不知道一个什么东西给绊倒。
很快就感觉到身后汽车的车轮碾压沥青路面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而她已近乎力竭,再也无法跑下去。
季希趴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说刚刚她的心从阴走到阳,这是一个悟道的过程,那么现在,是否会有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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