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风仲垂着眼,声音微颤。
“报应?为己私利作恶才怕报应,我为全族人办事,何惧报应?”
说着,风三娘扯下自己的遮目纱,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石令牌,细细摩挲。
“风陵自古不乏英才,那年风氏立功,我也仅仅只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可你知,为何青陆主会将地牢交与我管理?”风三娘笑意散去,目光幽然,“因为我不似你们,伪善傲慢。”
“伪装,欺骗,行凶。每一步,都要足够坚定。不能被发现,也不能退缩。”
“我做到了,所以成功了。”
风三娘轻拍风仲的肩膀,缓缓离去。
风仲看向暗门,神情复杂,激愤一捶。
而暗门的另一边,两人倒是出奇的冷静。
安翊看着手中的钥匙,又看了看眼前漆黑的墙门,问:“哥哥,你的飞针,能击碎破门吗?”
“试试。”说着,冷清舒抬手欲放针。
“诶不着急,好容易进来了,那人口中的话不全是假的。”
话落间,安翊转身望向长廊尽头,思考片刻,迈步前去。
忽然,冷清舒拉住安翊,拦其前行。
“怎么了?”
“地下四层,易进难出。”
听见冷清舒的话,安翊点头回应:“嗯,我知道。可是,白桃被关在顶层,破解机关的方法,在下面。”
冷清舒不语,但神色凝重,眉目间流露出担忧。
安翊见状,微微勾唇笑道:“哥哥,你是不是以为我被骗了?放心,我早就留了心眼。”
看到妇人的第一眼,安翊是有些许同情的,独自一人提物抱子,摔在路中央,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可当安翊给妇人递交东西的那一刻,便知此人不怀好意,此后与之交谈,更是处处留心。
“可你的眼睛……”冷清舒蹙了蹙眉,似有疑问。
“我的眼睛?”安翊听闻,将遮目纱取下,“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冷清舒看着他的眼睛,道:“从前……你前世,以目读心。”
安翊一怔,看向遮目纱,随后恍然一笑。
“难怪此处的人都戴着这个东西,原来是怕被我识破心机。我是触碰读心,除你之外,只要触碰到对方,即可听到其心声。”
安翊边说,边拉着冷清舒往里走。
走到尽头,拐角后便是一扇石门。
安翊将钥匙插进石门孔洞中,霎那间,石门开启,一个下行的环行石梯映入眼帘。
安翊探头看去,底下昏暗一片,看不清有何物。
“地下四层易进难出,那我们也骗骗那人,让她放我们出去。”
“……”
“哥哥?”
“嗯,走。”
得了回应,安翊缓缓走下石梯,冷清舒则紧随其后。
两人刚走完石梯落地,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是石门关闭的声音。
看来地牢里也到处都是机关。
但目前没有出现暗箭或兵刃等袭人之物,可见他们的目的,也仅仅是先将他困在此处。
石门一关,周围愈加昏黑。
安翊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一束光在身后亮起。
安翊回眸浅笑,随后,目光盯向前方洞门。
洞道深邃,一眼望不到边。
走到洞门前,安翊忽然心头一震,蓦地停下脚步。
“哥哥,我前世,是在里面……”
安翊移目看向冷清舒,声音有些低沉。
冷清舒没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方才还从容淡定的安翊,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他强挤出笑容,说道:“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但若是看到自己的尸骨,还是会有些紧张的。”
“没有了。”
“里面没有吗?”
冷清舒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我便放心了。”
安翊像是缓了一口气,抬步向洞中走去。
两人刚穿过洞门,如方才一样,洞门自动关闭。
安翊看着前方,目色惊异。
与三层不同,四层深处,仅有一个牢房,且牢内设有石凳石床,和一些简易的生活用具,乍一看摆设,说是常人的住所也不奇怪。
物是人非,隔世再看此处,一股压抑之感来袭,安翊不知不觉便恍了神。
“安翊。”
听到呼唤,安翊立即回过神。
找机关图,救人。
默念着此话,安翊扫视周围。
墙上,地上,都没有画图。
会是在床上和凳子上吗?
安翊喃喃自语,一阵搜寻。
冷清舒看着他,没说话,走到一处角落下,默默抬起手击打石壁,一时间,洞内尘土飞扬。
安翊不解看去,只见石壁上的灰簌簌落下,紧接着,墙上数幅壁画尽数显现。
“原来是被灰遮住了。”
说完,安翊走近壁画,细看观察壁画内容。
壁画以多个图案配少量文字构成,画面极其丰富生动,但是,那些图案大多晦涩抽象,文字也不是如今的常见字,整幅画面年代久远。
看着看着,安翊皱起眉头。
画的什么鬼东西。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
安翊垂下眼帘看向冷清舒,问:“哥哥,我好像看不懂,你看懂了吗?”
冷清舒看了一眼壁画,又看回安翊,平静说道:“你集中精神,再看看。”
安翊顿了一会儿,应声道:“那我再试试。”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缓缓睁开明眸,凝目注视前方。
如此再看,画上的内容莫名变熟悉,连贯地看下来,竟真的奇迹般能解读了。
画上描述了先民开凿地牢、设置机关的全过程。其大体情况,与莫望舒讲述的大同小异,只是关于机关术的介绍要更加具体生动。
“我看懂了。”安翊激动地抓住冷清舒,“顶层牢房是向外通光的,其顶端有一扇小窗,窗由特殊石材制成,自内向外牢不可破,可若是从外部击打,一箭即碎。此窗亦为牢门,为防止劫狱,顶层上下设有多个双向机关,但机关也并不是随时都会触发。进入坑中,无人牢房的上端能行走不能飞跃,而有人牢房的上端能飞跃不能行走。”
简而言之,进坑救人,要先分清牢内有无人。
“如何知晓牢内情况。”
“若是有人在牢房中,顶部窗门会泛光。”安翊指向画上的星光图案解释着,想了想,又说,“白昼有日光,夜晚有流萤,因此,最佳营救时刻,还属天光微萌或日落黄昏之时。”
安翊从怀里那处流光锥,细一看,如今仍是深夜时分。
若是现在出去,似乎还不是时辰。
“我们得再等等。”
说完,安翊沿着石壁缓缓坐下,仰头看向冷清舒。
看到他手中的灵光还在亮着,安翊晃着脑袋扫视周围,忽然,眼睛一亮。
石床边,正躺着一个青铜莲花灯盏。
安翊走上前,将灯扶正,打开灯罩,见里面的灯芯还在,立即扭头呼唤冷清舒。
往里放些松油,再用燧晶石打上火,随后,一盏明灯点亮整个洞穴。
安翊拿起灯,将之放在石桌上,转身时,脚上不知踢到了什么,一下滚到冷清舒脚边。
冷清舒看到那东西,蓦然怔住,过了一会儿,弯腰将其拾起。
“哥哥,那是什么?”安翊疑问。
“没什么,一块石头。”
冷清舒拿着石头,默默在石床边坐下。
安翊走上前,并肩靠坐在他身旁,久久之后,忍不住开了口。
“哥哥,我把痛苦的记忆都交给你,你是不是很难受。”
冷清舒将脸埋下,没有否认。
“其实,我现在偶尔也会想起一些事情。”
听到此话,冷清舒忽然看向安翊。
“有些事情,回想起来,还挺难受的。”安翊看着冷清舒,星眸闪烁,“但是,我一想到你在我身边,又不那么难受了。”
停顿片刻,安翊又说:“我也没有那么脆弱,你偶尔,也可以和我说说心里话。”
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付出,冷清舒对他这样好,他也实在不忍心看对方默默承受一切。
“我确实,很难过。”冷清舒移开目光,看向手中的石头,“我能感觉到你当时在呼唤我,可我无能为力。”
冷清舒说的,是他的上一世吗?
因他上一世惨死,在自责?
守护他今生,牵挂他前世,冷清舒,究竟是谁?
无数疑问在安翊的脑海中翻滚,他先凝眉疑惑,而后渐渐淡然,最后只说了一句。
“哥哥,虽然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是我知道,不论何时,只要我还是我,我一定不会怪你。”
说着,安翊紧紧握住他的手,帮他把石头拿下。
然而就在这一霎那,安翊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地牢中,一男子一手举着青灯,一手拿着石头,在石壁上来回刻画。
画还没有完成,人物初见雏形,可下一秒,顶上便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大量的水沿着石壁倾泻流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但抓着石头的手丝毫不肯放慢。
水很快淹没至脚踝,他放声大喊:“可以再等等吗?我快画完了。”
一声音回应:“别再画了,你去另一个世界,或许才能见到他。”
执着,不松手,哪怕最后一刻,也不曾放下。
画面中的男子,与自己完全不是一个容貌,但安翊能感觉到,这就是前世的自己。
“安翊,醒醒!”
冷清舒见他忽然闭眼入境,匆匆将他唤醒。
安翊睁开眼睛,猛然回头,才发现,他们身后,正是那副未完成的石刻壁画。
没有文字,也不抽象,画的是那个近在眼前的、最熟悉的背影。
“这正是倾松居士的画,他除了爱画松,还画了很多幅青衣背影……”
青衣背影,画锋苍劲,不曾想,那醋了半晌的人,竟是他自己。
安翊噙着泪光,转头紧紧抱住冷清舒。
从前,他不知道人可以轮回转世,原来上一世留下的遗憾,这一世真的能弥补。
好幸运,这一世,他找到了他。
安翊心中触动万分,将人抱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开。
平复了情绪,安翊看了一眼流光锥,舒眉一笑。
“哥哥,我们该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地牢内突然响起一阵巨响,惊动所有看守。
众人慌慌张张,四处搜寻查看。
与此同时,风三娘屋内,守卫惊惶来报。
“风大人!四层地牢中那两人,似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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