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醒来时,双眼迷朦,见身侧有人,低声呓语了一句。
那人见其苏醒,先是喜悦一笑,而后喃喃轻骂。
“叫什么金逾,那臭小子不知躲何处去了。”
安翊声音沉闷,埋冤中带着一丝怒意。
“安翊哥……我……”
“你昨夜跌进河里了。”
白桃听闻,微微凝眉,片刻之后,像是回想起了昨夜之事,意识逐渐清醒。
可清醒了,第一件事便是问那人。
“金逾哥哥呢?”
安翊看着白桃苍白的脸,无奈叹气。
“你现在感觉如何,先关心关心自己,再问旁人的事吧。”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晕倒……”白桃垂下头,支支吾吾应答,随后,很快又抬眸解释,“但这与金逾哥哥无关,他……”
话音未落,安翊冷漠打断:“那他为何会让你跌进河里。”
白桃讪讪一笑。
“其实,昨夜是我……”
东风拂窗而入,轻轻吹起两人发鬓,白桃忽而闭上眼睛,徐徐复述昨夜之事。
与安翊分别后,金逾没有直接领白桃去往西桥,而是带其转变方向,向河岸走去。
“金逾哥哥,我们不是去西桥吗?”白桃跟在金逾身后,不解问道。
“是去西桥。”
眼看河岸渐近,白桃疑问:“那我们怎么来这处?”
金逾稍稍停顿,柔声说道:“我们沿着河岸,踏桥走过去。”
见白桃依旧迷茫,金逾又说:“上元夜踏桥游走,这在青陆,称为‘走百病’。‘上元夜,踏十桥,百病消’,意思是,在今夜踏桥游走的人,可以消除一年之疾患,祈佑健康平安。”
白桃听着金逾解释,眸光渐渐闪烁,双唇微颤,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强风袭来,吹走她手中的花灯。
“啊,我的花灯!”
白桃慌忙去追,金逾见状,也立即放下手中的灯,快步跑去。
两人追着花灯来到桥头,终于扑到飞走的花灯。
金逾将花灯拾起,微微垂眸,将之递给白桃。
白桃不知他有没有看清花灯里写的字,一半窘然、一半羞涩地笑了笑。
两人各怀心事,在桥头沉默了许久,最后,是金逾先开口,
他指向河岸,缓缓说道:“此处河岸便可放灯,需要我帮你吗?”
“嗯?”白桃回过神,点了头又摇头,“啊,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放。”
说着,白桃匆匆向河岸走去。
只见她双手捧着花灯,合眼轻念了些什么,下一刻,花灯点亮,紧接着,她便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在河面上,轻轻推去。
看着花灯顺利随水流去,白桃弯眉一笑,蹦跳着回到金逾身旁。
“此处是河流中游,下方还有十二道桥。”金逾看向前方,边走边说,“游桥也许会累一些,我们慢慢走。”
“嗯,好!”
两人一路漫步闲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西桥。
与上游不同,西桥位于河溪尾端,不论是放灯或是观灯的人都少了许多。
踏过纷繁之处,西桥的清静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白桃奔上桥,一个跨步,便在低矮的阑干上坐下。
她双脚荡在桥边,抬头望向空中明月,笑道:“金逾哥哥,你看,今夜的月亮真圆。”
“嗯。”金逾应答一声,并肩坐在她身旁。
白桃看了看金逾,又看向明月,喃喃说道:“所以,我许的愿望,都会成真吧。”
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有意回避,金逾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桃眼眸转动,余光反复瞥向金逾,过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金逾哥哥,你刚刚,看到我的花灯上写的字了吗?”
金逾一怔,良久,摇头否认。
白桃见其反应,没有很意外,凝了凝眉,又说:“我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
“小时候,我身体很差,动不动总生病,发了病,父亲便将我放在灵树下,待我缓好了,才会来接我。因为病情反复,有时候,我在树下一待便是好几月。身旁空无一人,难受起来,我除了哭,也不知该如何。”
白桃平静地说着往事,可话语间还是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金逾看着白桃,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满是说不出的疼惜。
忽然间,白桃却话锋一转。
“不过,那时候,有个人时常来看我,每次他来,都会同我聊很久,聊着聊着,我便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说起那人,白桃双眼好似盛了光一般闪亮,只是,随着她垂下眼眸,那光渐渐黯下。
“可惜,我后来在灵树中休眠了两年,再醒来时,便再也没见过那人……”白桃低语,缓缓看向金逾,“我不知他是谁,住在何方,只知他姓林。”
金逾避开白桃的目光,声音沉静:“你想寻他吗?”
“想。”
“也许,他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是你认识的模样。”
“可是,我觉得他没变。”
“那只是你的错觉。”金逾摇头轻笑,移目看向白桃,“人,不能光看表面。”
白桃顿了顿,笑言:“那我便不看,我可以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
说着,白桃双手放在胸前,闭了眼,仰起头。
不一会儿,白桃放声笑道:“闭上眼睛,真的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呢!”
金逾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又说:“我能感受到他温柔的气息,他孤寂的目光,还有……”
白桃故意停下,笑着转向金逾一侧,凭着直觉用手覆盖他的眼睛。
“金逾哥哥,你也闭上眼睛试试,说不定,便能明白我说的话了。”
对方话语轻柔,金逾迷了眼睛,渐渐沦陷。
见他闭了眼,白桃勾唇浅笑,朝之缓缓靠近。
霎那间,焰火升空,白桃还未来得及亲上那人,便两眼一暗,随着一声爆鸣,坠落河中。
……
“昨夜,大概便是这样……”白桃低着头,瞥看安翊,“是我让他闭上眼睛的,真不怪他。”
安翊思考片刻,问:“你为何不直接同他说,与他这样绕,不知能绕到几时。”
“我,害怕。”
此时,白桃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安翊哥,我没有你那么勇敢,若是被直接拒绝了,我今后该怎么办呢。”
安翊明白白桃的心情,面对一贯逃避的人,除了慢慢试探,真的别无他法,
以金逾的性子,若非无可奈何,他能一直装聋作哑不吭声。
“那回去吧。”安翊严肃说道。
白桃听到此话,脸色更是难看。
“安翊哥……”
“之前不是说好了,看完花灯便送你回去,你忘了?”
“我没忘……”
安翊叹一声,道:“而且你这个身体状态,怕是不能骑马了,我想想其他办法,尽早送你回去。”
白桃含泪看向安翊,颤声说:“安翊哥,我现在感觉挺好的,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昨夜我问你,你也说你很好,结果转头便落河里了。”安翊厉声说了一句,看见白桃惊吓的神色,压了压声音,认真说道,“你若是身体无碍,过些时日,等时机成熟,再来不迟。”
说完,安翊转身欲离开。
谁知此时,白桃忽然抓着安翊的手,放声大哭。
“安翊哥,你就再多我一点时间吧,我一定都听你的。”
“……”
白桃拉着安翊不肯放手,安翊劝说无果,正想编几句话诓她。
突然间,屋门打开,两人闻声看去,只见门前出现一人。
冷清舒站在门前,见两人拉扯一幕,又默默关上门。
“清舒!”
安翊惊声一叫,将人叫住,紧接着,立即同白桃说:“小白,你快松手!”
白桃见情况不对,迅速收回手。
安翊追上冷清舒,拉起他的手,皱着眉头,低声问:“清舒,你生气了吗?”
冷清舒面色平静,淡言:“我为何生气。”
虽然冷清舒好似真的没有生气,但安翊还是火速认错。
“我,刚刚与他人拉拉扯扯……”
看着安翊怯怯的样子,冷清舒忽然轻笑。
“我知你在安慰她。”说着,冷清舒看了一眼白桃,“我不会安慰人。尤其是正在哭的人。”
见冷清舒没有误会,安翊悬着的心放下。
他舒一口气,笑道:“谁说的,每次我哭了,你都会安慰我。”
冷清舒怔了怔,没有回话,如水一般的眼眸静静漾开。
安翊看着冷清舒的神情,简直爱得要发出尖叫,他将尖叫忍回去,转而变成一个吻落在其脸颊上。
一瞬间,冷清舒红了耳根,垂眸留了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安翊哥,你们……”
一旁才平静了一会儿的白桃见此一幕,捂住嘴巴,不由发出“呜呜”的哭声。
安翊朝之看去,为难道:“你怎么又哭了。”
“别管我,我是高兴哭的。”白桃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就知道,安翊哥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把人追到手。是我太没用了,所以会失败……”
“小白,你……”
说实话,安翊和冷清舒能走到这一步,还真离不开白桃的帮助,不论是间接的还是直接的,她都尽善尽力地给予安翊支持。
经过几番思考,安翊还是心软了。
“我找辆马车,送你回去。”
“马车?”
“比骑马慢一些。”
白桃听闻,哭声停止。
“但前提是,回去途中,你不能乱跑,不能使用灵术,不能……”
“好!”
安翊关上房门,神色忽然变化。
有人病,有人痴。
有人满腹呓语,有人深夜逃离。
他知儿时留下的羁绊难以忘怀,也深知相思之苦。
可是,他该如何与这傻丫头说,金逾已经离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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