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进入灵珏山庄,必须有庄主的邀请函。如果没有被邀请但迫切想进去一睹西北大将军以及各大江湖门派的风采,也可花重金,为自己捐一个邀请函。那个“重金”至少五百两。而杜冲真的没有钱。他创立龙鼎寨的时候,还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土寨主,他也是个仗义的,有钱了也都跟兄弟们分了,自己绝不私藏,再加上蹲了两年大牢,导致他现在一把年纪了,依旧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先找个地方落脚,等老子搞点钱当盘缠,再启程去张掖找我二弟。”杜冲讪讪道。

楚玉离没有理会他。杜冲便拽狗似的拽着麻绳,把他拉着在大街上走。如果把楚玉离这个活人换成被赶到集市上卖的羊崽子,其实也毫无违和。这若是在京城,几乎当场就会被当罪犯抓进府衙里,但在黑市,却早已见怪不怪——这地方的人贩子都是这么一串蚂蚱似的把奴隶拖到市场上卖的。

一路上有个过路客看见楚玉离的脸,饶有兴趣的凑上去问价格,“你这奴隶长得不错啊,卖多少钱?五十两卖不卖?”

“滚!”杜冲喝道。

走了一阵,杜冲忽然意识到,刚才他说自己没钱的时候,楚玉离似乎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等等……你有钱对吧?”

这人进得了皇宫,被人称作小皇叔,皇后见了他就害怕,就连沈穆都当他是个宝,想必是个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那他在京城那富贵窝里呆着,领着俸禄供银,怎么着都有攒不少钱吧。

“你肯定有钱!”杜冲仔细看了眼这人身上的衣服料子,皆是上等缎面,袖口还绞着银丝线,没钱哪穿的起这名贵衣袍?

楚玉离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绳子捆的太紧,他两个手早已没了血色。

“钱自然是有的,可是我凭什么给你呢?”

杜冲挑了下眉,抽出匕首,用刀背拍了拍他脸颊,威胁道:“既然有,就乖乖拿出来。我也是个老江湖了,你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杜大当家虽然是个匪,但一不抢钱二不伤百姓,有一说一,你先借我点银子,跟我同去灵珏山庄走一趟。等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想要的真相,你我好聚好散,各达所愿。否则你我都别想好过!”

“要这么说的话,我不得不怀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拿个幌子吊我胃口。”楚玉离道。

“我老杜的名声你还信不过吗?”杜冲啧了一声,“当年那件事我二弟也曾参与其中,有很多事情我都是吩咐他去办的,你想真正弄清楚的话就得跟我去找他,你不掏钱,咱俩的事都办不成!”

楚玉离盯着他看了半晌,点头道:“好,权且相信你这一回。但我有个条件。”

“你想如何?”

“也不如何,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然后对着自己胳膊剜掉八块肉,也就差不多了。”楚玉离道。

“……”

那汉子心道他娘的,记仇的小子最可恶,却看楚玉离一动不动的,心里有点发毛,他不会来真的吧?

“你搞搞清楚,现在你是人质,老子想把你怎么样就把你怎么样,你以为你的钱老子没法子搞到手?把老子逼急了,剁了你胳膊拿去钱铺换银子你信不信?”

“你可以试试。”楚玉离看着他道。

杜冲举着匕首足足一刻钟,在楚玉离的脸和自己胳膊之间反复横跳,到底还是不敢下手,心想算了,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哪里值得老子冒险!最终刀子落在楚玉离手腕上,把他身上麻绳给割断了。

楚玉离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操,这件事先欠着!”杜冲气急败坏道:“等老子弄清楚真相,如果我兄弟真是来杀我的,如果沈穆当时说的没错,那我自己主动上门找他磕头赔罪,随便他爱砍我几刀子我绝不还手,行了吧!”

楚玉离看他半晌,最终点头道:“你最好不要言而无信。”

“那必然不会啊……哎等等!谁准你走了!快给老子钱!给钱!”

*

十三行市场,顺寅银铺外。

这黑市的规矩就是如此,做生意的行当随便你多黑多损,但存银子取银子的银铺必有专人监管负责,不准任何抢钱讹诈之行径。这也是为了维护黑市的秩序,否则,费心思走私提心吊胆一通忙活,还不如抢银铺赚钱,那谁还认认真真盗卖走私,还如何能吸引天下商客慕名而来呢。

现在银票已经全国大范围流通,在这交易繁茂的丝路上就更兴盛了,在西北任何一处银铺存的钱,便可在各地标有相似标牌的商铺内随时随地取现银。

取钱的凭证,一是核对暗号,二是手印标量,三是账目核对,以确保取款不出差错。

“两位爷,来取银子还是存银子?”

一进门银铺老板就迎了上来,却只冲楚玉离摆出笑脸。杜冲心道,他娘的,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杜冲自然不知道,钱老板阅人无数,谁有钱谁没钱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种浑身是疤的莽汉在黑市里一般都是最低阶的打手或者干苦力的,哪里比得上旁边这位小白脸,长这么漂亮,肯定被富商包养了,这才是行走的白银库好吗?

“公子第一次来小店?是取钱还是存钱?”

“老客,取钱,六百两白银。”楚玉离道。

“好嘞。您里边请。”张口就取六百两白银,果然是有钱人,掌柜立马点头哈腰的把人往里头引。

“等等!你当老子是死人吗?”杜冲臭着脸道。

“这位是……”

“我是他爹。”杜冲顺手勾搭在楚玉离肩膀上,“我们爷俩关系好着呢,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你瞪什么眼?——前面带路!”

那掌柜心里纳闷儿,这人看上去跟他儿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物种啊。再略一思考——八成是这汉子被他老婆给绿了,然后伪父子俩就打了一架,难怪呢,个个身上挂这么多彩。想到此处,便了然的朝杜冲点点头,投去同情的目光。

杜冲昂首挺胸的,却见楚玉离竟乖乖任他搭着肩膀,顿时感觉倍儿有面子,心想自己也算赚到了,这人是个皇叔辈儿的,那老子现在是他爹,那不就是当今皇帝的太祖爷了?

到了二楼雅舍,楚玉离报了署名,片刻后小二取来一沓厚厚的文书。杜冲扫了眼最上面记录的总额,顿时跟遭雷劈似的——这人足足有三千多万白银的存银!

三千多万两???

他娘的这小白脸哪儿那么多钱?他绝对别人包养了!不对,不可能,就算是同时被几十个地主包养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啊?难到他私下里是个挖金矿的?

小二问:“您是从哪位底下取钱啊?”

杜冲插嘴道:“什么哪里取钱?”

“老规矩,裴老板那里。”楚玉离不理会他。

店小二点点头,又递来一份文书,“您写在这里。”

楚玉离接过去,执笔写了些什么。

杜冲探着脑袋偷看。这大约是取钱的凭证之类的暗语,不料那内容却是一首诗的下半句。

“别记了,每次都不一样。”楚玉离头也不抬道。

杜冲尴尬地偏开目光。

因为取的现银数量很多,手续十分繁琐,大约半个时辰才弄好,杜冲在茶歇室内干完两壶八马铁观音,吃光了三盘黄牛肉,终于等到了小二取来了一盘白花花的银子,一袋便于平日使用的碎银,还有五张大额银票,每张面额一百两。杜冲眼睛都直了——银元宝!白白胖胖的银元宝!

“帮我给裴老板报个平安,再会。”楚玉离收下东西,掏出块碎银抛给那小二,便离开了。

“得嘞!公子您走好!”小二笑得合不拢嘴。

楚玉离只换了一百两现银,剩下的折算做大额票银,到了张掖再做兑换。出了银铺,楚玉离把五张银票收进袖子,剩下那袋沉甸甸的白银则丢给杜冲,“扛着走。谁让你非要换那么多现银。”

杜冲自然乐在其中,心甘情愿的背着银子,边走边问:“裴老板是谁?”

姓裴,在西北,经商,官架子不小——这自然是裴茗了。这些钱是当初从赵廷私宅处搜刮来的,楚玉离怕声张,就托裴茗存在他名下的银铺里。

“裴老板你都不知道?那你可真是够寒碜的。”楚玉离面不改色的胡诌道,“裴老板是顺寅钱铺的西北总督管,超过五百两以上的大额银两交易都由他做担保,签字画押,客人们才有保障。”

“你到底哪儿来这么多钱?……你不会也是个江洋大盗吧……”

楚玉离十分不耐烦的扭头就走。

“管他多有钱,你现在在老子手里,就是老子的人,谁都救不了你懂不懂?别想着通风报信……”忽见路边一路人甲正往这边走来,杜冲立刻敛了神色,勾搭着他肩膀,高声道:“儿子,走,喝酒去!”

“放心吧老爹,没找到真相之前,我不会跑的。”楚玉离低声道。

那路人甲是似乎是街头某个按摩店里搞推销的,正在街上随意揽客,见了两人就屁颠屁颠跑过去,把手中的宣传册子指给两人看:

“两位爷两位爷!盲人美女,按摩采耳,一刻钟让您爽到直上西天!价格低廉,服务**,要不要进店看一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咱们做不到呦!”

“果真有美女?”杜冲有些心动了,但是他没有钱,“儿子,你看咱们要不一起去舒坦舒坦?你爹我……”

“老爹,我不想吸□□。”楚玉离面无表情的拒绝,拽着他就走。

“哎!小爷别走啊!”那路人甲不依不饶的去扣楚玉离的肩膀。杜冲觉得这人有些怪异,也起了警觉,立刻打掉那人的咸猪手,护着自己的活金库……活儿子,警惕万分的走远了。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杜冲跟在他身后追问。

楚玉离低声道:“上这种按摩店会偷偷给客人点烟,算是一种改良的鸦片,会让人飘飘欲仙,闻之上瘾。按摩不是主要,骗人上瘾后高价贩卖□□才是主营生。”

“看不出来,这些人这么损啊……”杜冲诧异地一挑眉,回头看了眼远处那路人甲,发觉那人也正盯着自己看。

在这个角度下他没有发觉,那人其实看的是他身后的楚玉离。楚玉离也静静的看着那人,眉头微蹙,似乎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朝那人摇了摇头,转身跟着杜冲走了。

那路人甲留在原地,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有些担心,把手中册子随手一扔,就近在墙角留了个记号,亦朝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父子”俩走过一条街,一拐弯,却见这条大街东边的武斗馆外人潮涌动,看客排成了长龙,拥挤着缓缓涌入街边狭小的武斗馆正门,看样子待会儿这里会有场盛大的比武赛。

这乃是十三行黑市四年一度的斗武大赛,来自天下的英雄豪杰聚集于此,在六月十七至二十七,这十天内,进行上百场的比武打擂,最终选出十名武功最高的英雄,最终将获得由各路商行联合提供的巨额白银奖励。这比武原本是为了给黑市扩大名声,后来名声越来越大,已经成了天下英雄必赴之宴。

狭窄的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没人注意到,就在这拥挤混乱的巷子深处,有道黑影自人群中一闪而过,消失在小巷内。

杜冲看了眼武馆外张贴的决赛名单,一眼扫过去,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不禁感慨自己真是在大理寺关了太久,现在西北早已换了天地,武林上这些人他竟一个都认不得了。

“谢与,十五岁,宝瞿人……这么年轻?”杜冲看着名单上那排名第三的人名,“搞什么,这么小,毛都没长全,这他娘的都能进前十?开什么玩笑?这武斗赛真是越办越垃圾了。”

“想当年老子也是得过前三的人,只可惜当时大会名声还不大,我杜冲的名号也没有闻名天下……哎,对了,你恐怕不知道吧,那姓沈的十年前也参加过这武斗赛。”

杜冲现在看楚玉离就像是看一坨行走的白银库,毕竟拿人手短,语气也不由得和缓不少。

楚玉离脚步一顿。

“你说巧不巧,当时老子跟他争前三,这人偏偏玩阴的,故意不使全力,决赛上跟老子对打,跟逗狗似的,诱骗老子出绝招,然后老子使出杜家的绝招杜家十八拳,以为终于能把他打趴下,结果他一直抗到最后一招,顶下最后一拳后竟然跳下擂台,摆摆手认输走了!老子就莫名其妙成了冠军。还没开心几下子,没过几天老子就被官府的人逮住了,之后就是老子第一次蹲大牢……他娘的,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儿,那小子根本没打算跟我一决胜负,纯粹来诱骗我使出杜家拳,给官府提供抓我的证据的……狗日的不讲武德,恶毒阴险。老子两次被抓都是因为他,我早晚……”

“早晚什么?”

债主这两个字是能凭空增加人的威慑力和气场的,杜冲讪讪闭嘴,只叹息道:“后来我越狱,逃到张掖深山里躲着,创办了龙鼎寨,跟官府的人僵持了十年,给西北驻军到处找不痛快,反正就是不让那个姓沈的好过。我这眼睛也是为了山寨而被官府的人射瞎的。怎料人心叵测,唉,沈穆当时突然一口咬定我兄弟是来杀我的,这叫我如何接受?”

楚玉离看着他,沉默不语。

忽然间就听一阵敲锣打鼓,有人大声吆喝:

“开始了开始了!还有一刻钟就开始了!总决赛!武林高手巅峰对决!就在今日!没买票的抓紧了啊!”

杜冲是个武痴,一听这话早也走不动道了,任凭楚玉离怎么说,撒泼耍赖就是不走,非要他掏钱买票。

最终他以答应债主一件事为代价,终于要到了二十两银子,楚玉离于是被拉进了武斗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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