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离那会正在哼哧哼哧收拾屋子呢,猝不及防杜冲的人直接冲进来,说是有人指名道姓要跟他对峙,据说还是个性格泼辣的母夜叉,便有些不情愿,磨磨唧唧被人给拽来了!
从楚玉离一进门到找座位坐下,那位牛夫人的眼睛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弄得楚玉离非常不爽,把头上的毡帽拉低了点,面无表情道:“据说夫人您找我?”
那位牛夫人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半晌才翘唇一笑:“想不到杜冲这破寨子里还藏龙卧虎啊。”
“嗳,”杜冲一手揽着他干儿子的肩膀,十分护短:“这不废话吗,我龙鼎寨是什么地方,遍地是龙满山是虎。你有话直说,别叽叽歪歪的瞎扯。”
“罢罢罢,还嫌我啰嗦了,”她看着楚玉离,问:“你之前说的都不错,但我有个疑惑,我们若投奔了官府,可是商道如今归蛮子管辖,我们插手,岂不是要跟蛮子作对?这种惹火上身的蠢事可不兴干的。”
楚玉离毫不留情的说:“你怎么跟杜冲一个说辞,听到蛮子就跟见了鬼似的,怎么,好歹是一方山霸王,就这么怂吗?”
这一句话顿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惹毛了,就连杜冲的脸也黑了,扭头恶狠狠瞪着楚玉离,楚玉离却一脸无所谓,挣脱杜冲的手,慢吞吞站了起来。
“开个玩笑,诸位都惜命,这我能理解。”他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我的意思,自然不是让你们抢了商道的管控权。”
“他娘的你在耍我们吗?”有人追问:“不抢商道的管控权,我们如何从中获利?”
“我的意思是,如果另开一条新路呢?”
楚玉离走到石案边,顺手指了指上面铺着的那张巨大的牛皮地势图,“白岭山地势得天独厚。入巨灵关前原本有两条商道,但最终都通向唯一的一个大关,巨灵关。这是因为白岭山常年土匪盘踞,即使道路通畅,商人也轻易不敢走。你们若和官府联手,这条路便能名正言顺,日后再由官府派人加以修缮管辖,商人百姓逐渐愿意经此过路,你们能收的银子自然也就多了。”
杜冲盯着那地图,片刻后又问:“可是官府肯跟我们合作吗?就算肯合作,大部分利润也都是当官的分走了罢?”
“他们会的。”楚玉离缓缓道:“因为这是削弱商会权力的唯一办法。朝廷两年前兵败,差点被端了京城,因此不得不把商道管辖权让给蛮子。虽然议和条约中规定朝廷无权管辖商道,但却没说无权另开辟一条新路。朝廷若不想商路被掣肘,还想继续收购关外的良马兵器的话,这是他们最好的办法。”
“怎么老娘我听你这话,倒像是在给官府出谋划策,你不会是官府派来的内奸吧?”牛夫人抱胸眯眼,一副怀疑的神色:“你到底有何图谋?”
楚玉离道:“很简单,我跟蛮子有仇。所以千方百计不想让他们好过。”
“哦?就这么简单?”牛夫人道:“像你这种聪明人,做事向来都是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吧?”
“那夫人您可真是看走眼了。”楚玉离淡淡道:“我这个人做事从来没有章法,我讨厌谁就去干谁。人活着总要找点麻烦,刺激点才好玩不是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如常,但在场的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能感受到他字里行间隐藏的仇恨。
“当然,这跟你们毫无关系。我方才所言,是诚心诚意站在你们立场上考虑,你们尽可趁着官府与蛮子争夺商路之机趁乱咬一口肉,等到真打起仗来就拍屁股跑路,把剩下的烂摊子交给西北军去抗。”说到这里楚玉离顿了顿,神色有些黯淡,半晌才补充道:“到那个时候,沈穆估计也没精力对付你们了。”
寨子里鸦雀无声,众人消化着他那番话,一时间没人敢吭声。杜冲趴在那地图上细细琢磨,发现还真是,入关之前有南北两条道,进关之后又分开了南北两条道,南边那两条路到白岭山这里就断了,硬生生拐回了巨灵关一个关隘,何必让蛮子管控着一个大关呢?白岭山之山谷地势平坦,在此再造一关卡,联通两端断连的南路,则可与巨灵关形成竞争之势,就此打破蛮子的对商道的垄断。
在座的土匪们大多在这山岭里活了大半辈子,只以为这是穷山僻壤,唯有沿路抢劫一条发财之路,磕破脑袋都想不出还能这么干。
最终还是那位牛夫人当先一拍巴掌,“好!这倒不失为一好计策,难得你肯毫不吝啬的说出来。若能谈妥,我赤牛寨也不是不能暂时同意招安。但有一条件,这方圆十里,就数我赤牛寨实力最强,因此若真招安,这总领之位也必须由我们家老牛来当。”
牛寨主在她身旁嗯嗯点头,手中的砍刀一晃一晃的,牛魔王似的扫视着在场众人。
杜冲一听立马不高兴了,砰的一拍桌子想开干。楚玉离眼疾手快把杜冲按住,冷声道:“请夫人您搞清楚状况,我是作为龙鼎寨的人跟您谈判,诚心招您入伙,一同成就事业。这件事是要跟官府打交道的,总主事必须足够服众讲信用,还要对官府足够了解。杜冲为人忠厚正派,跟西北军打交道最多,这主导权必须由他来做。”
这话牛夫人听了不禁心有不满,但整个事都是龙鼎寨的人在主导,她也不好多有异议。便勉强应下了,约定好明日一同去县衙跟官府详谈招安之事。其余众人看两个大头都落了主意,也纷纷跟腔同意,至此,招安一事就算是板上钉钉。
方才楚玉离那一番夸耀,可把杜冲给整得不好意思了,他哎呦一声,心里乐滋滋想:“瞧瞧这夸的,难得我儿子这么向着我,真是没白疼他……”
他在那心潮澎湃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楚玉离不见了,忙问:“我儿子呢?”
“牛夫人想单独见他,把人叫走啦!”边上小弟说。
***
牛夫人临走之前,要求单独跟楚玉离谈一谈,楚玉离也应下了,两人就去了寨子东面一间侧室。
“杜冲那二愣子,竟然能招到你这样的人物。”四下无人,牛夫人越发放肆,翘着二郎腿,肆无忌惮的盯着他,“只是据我所知,你来龙鼎寨也不过短短两年吧,何必死心塌地的推选杜冲为主事呢?”
因为楚玉离能信任的只有杜冲一个。其余山寨的人他摸不清底细,大多是些耍流氓的二溜子,一旦闹腾起来根本不服管教。杜冲此人骨子里还算是正直守原则,虽然暴躁又没脑子,也还算讲道理。
当然,他也懒得解释,只敷衍道:“因为他是我干爹啊,干儿子孝敬干爹,理所应当。”
“是么,既然如此,我也收你当干儿子,当你的干娘如何?”
楚玉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吧?”牛夫人哈哈一笑,下巴微扬,“那我就先自报家门了,还记得那位昙花一现的叶可宁吧,我是他庄园里一房小妾。我原本是看叶府有钱,以为当了小妾能衣食无忧,怎知叶可宁那不争气的,没折腾两下就被官府一锅端了,幸亏我会些拳脚功夫,就卷了些鸦片跑出来倒卖,方才赚了点银子,后来又被朝廷的兵全剿了成了通缉犯,我走投无路,凑巧被老牛救下,就跟了他。”
楚玉离这才提起点兴趣,打量了她一番,“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还记得叶府有位弹琵琶的姑娘,姓周,样貌生得标致极了,见跟你长得很像,瞳色都一模一样,便有些好奇罢了。”牛夫人盯着他,道:“那姑娘我印象很是深刻,傲气得很,最后死得惊天动地,也算出了老娘一口恶气,我倒很是欣赏,不知你跟她什么关系?”
“凑巧长得像而已。”
牛夫人哦了一声,“你可别蒙我。我在叶府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以前投奔过武德司吧,是不是韩则庆那老货的手下?如今来当土匪,真是可惜了……”
“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了吧。”楚玉离不动声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牛夫人眯起眼睛,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只是看你投缘,好心提醒你一句。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有人在暗中盯着你呢。”
楚玉离瞳孔倏然紧缩。
牛夫人抿唇微笑,转身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杜冲风风火火去了县衙商议诏安之事,一直到入夜才回来,回来时身后跟着一批差役。他把楚玉离之前的开辟新路的提议跟官府提了,县衙商议后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一面立刻上报将军府,一面忙宣读诏书给他封了他保义郎。虽然是个不入流的武将官职,但县衙给足了面子,先在县衙里大摆宴席,跟几位土匪头子一顿酒肉称兄道弟,后又敲锣打鼓的把人迎回山寨。
杜冲不由得飘飘欲仙,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穿上官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高兴之下一口气开了几十坛酒,跟兄弟们喝得烂醉,山寨里醉倒一大片汉子。
起先杜冲还去叫了他宝贝干儿子来一起喝酒,楚玉离却没心思,从下午就钻进了厨房,弄了一桌子家常菜,做好了就摆着桌子上,也不动筷,似乎在等什么人。
外头还在下雨,这几日淫雨连绵,夜里难得有点冷。前寨里那些汉子吵闹哄天,倒衬得他这后山的小院越发冷清。
楚玉离坐在小厨房里等了好久,饭菜都凉透了,也没等到人来。眼看着夜已深,他也没心思吃了,叹了口气,准备收拾碗筷,忽然寨子里的弟兄又跑来喊他出去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去喝酒……”楚玉离有些烦躁的敷衍道。
“不是,大当家的让我叫你赶紧去一趟,谢与谢小侠客快被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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