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酷刑下往事初现

三更将过,沈穆把楚玉离送到武德司角门外,眼看着楚玉离被一队人马围着进了司内。

今日曹门街大乱,死伤无数,武德司、巡检司、禁军皆出动。武德司副统领莫名被杀,和楚玉离脱不了干系。再者世子一案未结,楚玉离介入其中,已经知晓许多武德司暗藏的密卷,武德司必然会将他严密监视起来,不准他私下做出什么出格的勾当。

哪怕日后他成功破了此案,只怕也绝不会仅仅是“赏金万两”就能罢了的。楚玉离已经知晓了这许多官场辛密,只怕武德司的人日后会暗中清理隐患。

这些沈穆再清楚不过,楚玉离也都知道。

沈穆打马回到府上时,天已蒙蒙亮。裴茗见他独自回来,焦急问:“玉离呢?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沈穆没搭话,自顾自走进书房。

裴茗在身后追问:“你不会任由他回了武德司吧?!”

“吵死了。”沈穆揉了揉眉心,在书房的软椅上半躺下,“我今早还要去兵部议事,你别瞎嗡嗡了,让我好歹睡一小会儿。”

裴茗却提高音量,“楚玉离那小子胡闹,您怎么也由着他胡闹?这才第一天,就有人暗中要杀他,那根本就不是他呆的地方啊,他这是与虎谋皮,早晚要把自个性命交代进去的!”

“我说裴茗,你在这儿瞎炸什么毛?我瞧你对喜欢的姑娘也没这么上心过。”沈穆看着他,打趣道。

“我!”裴茗被噎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属下……属下只是同情玉离的遭遇,不忍心他再遭罪罢了。”

沈穆却轻轻摇头,“他不需要同情。”

“这个臭小子,看上去冷冷淡淡的,骨子里可骄傲得很。”天空翻起鱼肚白,沈穆静静看着窗外天光,思绪恍然间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寒冷的下午。街角那个瘦弱的身影和今夜楚玉离决然的眼神重叠在一起。沈穆有些无可奈何,“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一点没变。”

“什么?”裴茗没太听懂。

“才十七岁啊……真是很好的年纪。”沈穆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笑起来,“我看着他,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年轻气盛,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股脑横冲直撞。”

听沈穆提到往事,裴茗也不由回想起过去的时光。那时裴茗还只是沈府一个家仆的儿子,比沈穆小一岁,因和沈穆都爱舞刀弄枪,便自幼一同玩乐长大。后沈穆放弃功名自请参军,裴茗便随他一起去了边疆。后来沈穆成了西北大将军,裴茗也升为副将,常年跟随他左右。

“是啊,沈夫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面上一万个不同意,后来也不是答应了,只求您在西北能平安顺利些。”裴茗回想道,“属下还记得同您刚去西北的第一年,将军被人算计,险些下狱,还是沈夫人在京城内四处奔波,为您摆平了官司。”

沈穆想起年少时做的傻事,笑了笑,不再多提。

裴茗又道:“玉离还是对直隶的事心存不平吧,毕竟那日我们都亲眼看着了李大人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也许。”沈穆自顾自摇摇头,“这么多年了,我逐渐被绊住了手脚,不能像他那样无所顾忌地行事。既如此,那就由着他去吧。毕竟,哪怕是为了他着想,我们也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更何况……”沈穆眼中带着欣赏之色,“那小子心思缜密,只怕日后大有作为呢。”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由着他去吧。你放心,我在他背后看着呢,绝不会让他把命搭进去。”

“属下就知道将军心里有数。”听了这话,裴茗放下心来。

沈穆看看天色已亮,干脆坐起来,叫婢子去取官服换上。

裴茗一边拿过腰带替他系上,一边问:“将军今日去兵部,有什么要紧事?”

沈穆身着暗红色绣莽狮官服,玉带紧束,露出优美流畅的腰线。他任由人帮他整理衣着,双目微阖,“和兵部尚书商议着,在西北蓟州外增设关隘——这几个月西北那群犬戎安分得让我心里发慌。”

“这事皇上准了?”

“我就没打算呈奏皇上。”

“啊?您瞒着皇上私下调兵,只怕……”

“我是枢密副使,要递折子也必先经过索相的手,折子一准被扣下,递了也是白递。”

“可这事皇上若是知道了,必然大怒。”

“你以为这事能瞒得住皇上?”

“啊?你这话什么……”

“放心吧。前阵子李子默出事,我和他如此交好,皇上也并未动我,证明他留着我这光杆将军还有用。我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皇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穆语气嘲讽,“毕竟,像我这样打仗时倒贴家财任劳任怨,功成后老实巴交听候发落的驴子,谁不想多留着多拉几天磨再杀呢?”

“咳。”裴茗道,“将军怎么能是驴子呢。”

“不是驴子。”沈穆随意理了理袖子,随意笑道,“是骡子,行了吧。”

他说罢,掀开门帘走了。

*

武德司审讯室内,血腥污秽。

戏班子一行十七人,除了三人在抓捕过程中反抗被杀之外,其余人等尽数被关在武德司狱内。

尖锐的鞭声划破空气,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害世子?有没有同谋?”司役厉声道,“不说是吧?不急,武德司八十一种刑罚,挨个给你上一遍,看你开不开口!”

“住手。”楚玉离走到刑架边,微微皱眉。

“这是武德司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掌刑的司役扫了一眼楚玉离,语气傲慢,又扬鞭朝那戏班子的老板抽去。

“蠢货。”

“你……”司役瞪眼怒道。

“你出去,我来审。”楚玉离道。

司役怒目圆睁,满脸不服气。楚玉离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淡淡:“闫左使吩咐你们听我调遣,三日之期还没到,你这是要反了吗?”

“哼!小人得志,我看你能嚣张几天。”司役从鼻子里一出气,转身走了。

面前的刑架上正是昨夜戏班子内殷勤献茶的老头子,老头受了大半个时辰的刑,浑身血腥,却只是闭着眼一声不吭。此时听见楚玉离的声音,才慢慢睁开眼,神色阴翳,“你……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哦,你是说这个吧。”楚玉离从袖子里掏出那枚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索家二公子索朗轩贴身戴的玉佩……你猜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呸!索家的走狗!”那老头子在刑架上气得一抖一抖,“要不是你坏事,我早晚能把那家人杀个精光!”

“就凭你们想出的这蠢办法?”楚玉离嗤笑一声,“你们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那老头子咳出一口血痰,哈哈笑起来,“蠢,是蠢!一辈子,把祖上的家业败光了,最终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我一把老骨头,没几天活了,能和索家的人同归于尽最好……你想把世子的死扣在我头上,我都认了,你们尽管来弄死我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楚玉离站了一会儿,腿上有些吃痛,他在木椅前慢慢坐了下来,语气淡淡,“果然是蠢到家了。”

楚玉离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那袋纸包着的黑色粉末,直截了当问:“这东西长在西域戈壁深处并不易得,西戎与大周连年征战不通商路,你哪来的本事弄到?谁给你的?”

那老头子冷哼一声,闭眼不说话。

“您倒是仗义得很,”楚玉离道,“您不想说,那我就自己猜了。”

“您姓刘是吧?并州刘家,十七年前开始在并州开戏班子,赚了些小钱,之后又陆续开了几家粮铺,但生意一直不好。直到十年前高价卖粮发迹,从此刘家才成了一方乡绅大户。”

“……”

楚玉离道:“十年前,黄河泛滥,又逢冬季暴雪,并州大灾,朝廷开皇仓拨了数万石粮食运往并州,可并州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有拨粮这回事。官府没粮,任由灾民自生自灭,百姓只好去当地粮商那里去买。”

听楚玉离突然提及这事,那老头下意识瞳孔一收缩,“你、你怎么这么清楚,你也是并州人?”

看他神色,楚玉离更加笃定自己想的想法,继续说:“粮商像是串通好似的,把粮价抬上了天,有钱的倾尽家财买粮保命;没钱的只能活活饿死。并州城外饿殍遍野,粮商却宁可把粮食一把火烧了,也不降价……这些旧事不提也罢。只是有一事奇怪,那年从夏季就一粒无收,粮商何来这许多粮食?刘员外,您说说看,您家里哪来的这些粮食?”

“这……我……”那老头子提及此事,满脸痛苦地闭上眼,“别说了,你杀了我吧。”

“别啊,该说的话,您都还没吐出来呢。”

楚玉离嘴角带笑,“听说刘员外家里人丁兴旺,三儿四女,外加六个孙子孙女,总共十三人,正巧我昨日看那骷髅戏,大大小小的骷髅,好像也是十三个。不知您是不是把自己的子孙尸骸做成骷髅架子,用来演戏了?”

“你……你要做什么?”

“听说您对这堆骷髅架子很是上心,日日擦拭除垢,演完了戏,就放在檀香木棺材里护着。”楚玉离淡淡道,“只是不知若被一把火烧成灰,让狗舔进肚子里了,他们下辈子能不能投个狗胎?”

“你!”那老头子气得发抖,在刑架上剧烈地拉扯起来。

“你不信?我说到做到……来人!”

“别!”老头哭吼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求你留他们个全尸体,让他们入土为安,一切都是我这老头子的错……”

“自然。”楚玉离目光沉寂,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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