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高利贷是个很不好受的过程,包括双方。正如前文所说,借这种高利贷的都是些孤雏腐鼠般的穷光蛋,所谓“我家上无片瓦,下无插力之针”,所谓“我上有老下有小”。
一开始我还心怀怜悯,听久了就没感觉,甚至会好烦。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意识到,卧底工作对警察而言是种折磨,精神上的荼毒。
能去借高利贷,说明他们是走投无路,更让我难以排解的是,他们并不全是染毒或有烟酒瘾的,更多是些无人在意的小市民,但他们往往能在我来催高利贷时,展现出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儿。
我真正做出行动前还抱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种宽慰自己的话。但到了现场盘问别说他们了,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阿标给我的名单上只有他们需要还的欠款,从来没有写他们真正借了多少。别以为Julian这种很有身份的人不屑于去干收高利贷的工作,他只是不亲身下阵而已。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借了几万,往往能滚到几百万的欠款。搞高利贷的利润有多高,简直无法想象。
他们根本不在意你借了多少,干的就不是正经生意。他们只要等着小美钱扭着屁股骚过来,然后摸一把胸。
更引人发指的是,所有人都清楚自己交不出来(除非再借更高的高利贷,但那样人生就废了),Julian也知道他们交不出来,这个时候就可以涉及他们的另一条产业链。
不到两天我就完成了工作,超额完成。
如果你和他们谈判,他们会死缠烂打,卖惨哭穷,一上棍棒就老实了,我甚至没动过枪,往后的一百人统统上这个模式。他们这些人大部分没什么骨气,顶多就是真的除了女儿男儿什么都交不出来了。
更多的,也不过就是拉着女儿不准走,一分钟后小心翼翼的问我:“大佬,能顶多少欠款?”然后继续绝望,接着走向死亡或者?抱歉,我想不出另外一条路来了。
一切完成后,我恶心了一整天,无法进食。他们的那种环境,有人还想留我吃饭?他们怎么会这么想,还能做出来?他们真的觉得像我这种,“□□分子”身份的人会坐下来一起吃?
有的人房子内甚至香炉烛台,幡幢供果一样不少。Julian送我的随行人员一脚就踹倒了,蜡油滴在他们女儿眼睛里,她彻底忘了我们的存在,她家长也哭,任凭我们把她带走。过程粗暴了些,手有些轻微骨折,因为她不肯把手从那个假人像身上撇开。
我甚至都没看清那个人像的样子,就吩咐人把她架走,她是最后一个人,父母欠款也是最少的。
我是不是该感谢阿标的贴心,从前往后欠款越少,越轻松?其实Julian只是能看到眼前利益而已。
她叫什么来着,玉琼?
“啊!玉琼,我的玉琼啊——”
好像又听见了。
事实上,玉琼就在我面前,我不肯看她,她倒是坦然看我。她这样在这儿会很受欢迎的,所以我做了个鬼脸吓她,她反倒咯咯笑起来,我才意识到她只有十六岁,社会上的人都爱玩女初中生,我上学时早发现了,虽然我上的男校,但是男校学生也想睡。年纪小的女性好像格外受男性欢迎。
而且她还这么白,又瘦。
虽然很多人看上她,但我还是力排众人。
“阿贵啊,听说最近Julian的老爸要从美国来这儿,我想你行事还是低调几分好。”
“这样啊,”我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就更不能劳烦前辈了,被大佬重点关注还是太隆重了,我替您受用。”
“那行,明天我再来也不迟。女人就像花,太青涩紧致也没味儿,到夜晚,开过花苞才香呢!”
我恶寒了,混□□的都贯彻一个原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今天你睡,明天我睡,咱哥俩好的玩游戏输了,我的马子你拿去睡睡吧!睡完哥俩感情更好。
我们进了房间,然后倒在床上都睡着了,收高利贷的和被收高利贷的都很累,罪魁祸首就是Julian。半夜的时候,我醒来了。
她和我弟弟年龄一样大,玉琼岔着四肢撒欢,说她讨厌自己弟弟,幸好死了。她问你希望你弟弟死吗?我想了一会儿,说,是。
我们笑了起来,一路高昂。
玉琼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们的笑声与另一道尖叫声极不适配,我心下紧缩,只来得及看见一道人影掠过,后面是紧追的Julian。
他一见到我,脚步自动放缓,我张着口,莫名感觉和我有关,他却什么也没说,继续跑上楼,我心下顿感不妙,亦步亦趋跟着他。
小青?!
我远看着她和Julian有一段距离,几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她精神明显不正常,我不知道在这之前她看见什么,总之她就是不看我。
我直觉这出在Julian身上。
后面的事我差不多都忘记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小青死了。这很奇怪,她事业正呈高峰,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她像是吸了一样直往下跳,为什么偏偏在那个夜总会跳,为什么后面还跟着Julian,就像我一直不明白那天在码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都和Julian有关。
我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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