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雾背影一滞，回想起高中那两年，她每日跟在祁焰身边上学。

有时候祁焰先走，沈栖雾几口吃完早餐，背上书包追出去。

冬季的清晨潮湿阴冷，早上出门时天还没有亮透，整个城市笼罩在薄雾中。

跑出小区没多久，沈栖雾就能看见少年高挑的身影。

那时候祁焰还没完全长开，身形瘦削，但从宽大的外套下依旧能看见结实的轮廓。

人行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祁焰不怎么说话，沈栖雾总觉得他很冷漠。

当时的她一心想要靠近祁焰，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祁焰腿长，走得快，沈栖雾跟得吃力。

她几步追上他，暗自深呼几口气，扯了下祁焰的衣角。

少年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的女孩儿。

沈栖雾瘦小的身躯裹在棉服里，因为走得快，脸颊红扑扑的。

她仰起头，声音轻柔，“哥哥，等等我。”

沈栖雾还记得，祁焰第一次听到这称呼时的反应，他微微侧头，淡漠的神情有些松动，眯起了眼。

定睛看了沈栖雾一瞬后，祁焰语调平平，“走吧，车来了。”

当时的沈栖雾未曾想过，两人的兄妹关系会在某天变质，然后失控到不可收拾。

卧室门口，沈栖雾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

她没回头，低声回他，“有段时间工作压力大，现在好多了。”

说完这句，她推门进了卧室。

*

周一晨会上，远峰集团宣布了泉城的商业中心正式启动。

近几年经济下行，集团投资的项目都迟迟没有回本，如今管理层将重心全部放在这个新商业体上。

设计方案已经敲定，项目将在下个月举行奠基仪式，正式动工。

项目确定后，泉城分公司的职工也增加不少。

从往日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发展为近百人的团队。

例会结束，沈栖雾被吴敏叫进办公室，“给祁总招的人怎么样了？”

“猎头那边推过来几位合适人选，正在沟通。”

吴敏点点头，“泉城分公司现在规模扩大，管理上还在调整磨合，集团这边要过去几个人支持。”

她顿了顿，“我打算让你去待段时间，分公司的员工培训流程和薪酬体系需要尽快完善，跟集团同步。”

沈栖雾工作能力强，但入职仅两年多，资历较浅。

吴敏欣赏她，安排她去分公司，也是希望她能得到锻炼，为日后的升职积攒成绩。

沈栖雾明白上司的用心，很干脆的答应，“行，我听您安排。”

*

下班回家后，沈栖雾提起这事。

纪远山正在茶台旁擦拭新买的瓷器，闻声抬起头，“我听王副总说了，栖雾，你什么想法？”

“我答应了。”

江月珍走过来问她，“去多长时间啊？”

“还不确定，至少得到年前。”

听说泉城这项目要动工后，江月珍不再嚷嚷着让纪远山把祁焰调回来。

她点点头，“那倒不是太久，你祁焰哥哥在那边，有事你就找他。”

沈栖雾笑着说好。

纪远山用开水烫着茶杯，“年轻人锻炼锻炼没坏处，就当作是个积累工作经验的机会。”

从前他只当沈栖雾是个乖顺的小姑娘，如今见她工作上挺有拼劲，语气中难掩赞许。

沈栖雾点头，“我也这么想。”

纪远山平时对两个儿子都挺严肃，极少聊生活上的事，唯独对沈栖雾关心的多一些。

他笑着叮嘱，“分公司有员工宿舍，你去了住着不舒服，就单独租一套环境好的房子，别将就。”

“谢谢纪叔，我听同事说住宿条件挺好的，在小区里。”

江月珍知道泉城是个小城市，生活条件自然跟桐城没法比，拉着沈栖雾的手，“照顾好自己，周末你就回家来。”

“好的江姨。”

*

十一月初，沈栖雾将负责的工作收尾后，跟其他两位同事前往泉城。

除了人力资源部派人过去，业务部跟营销部也分别派去一位员工。

泉城离桐城不远，高铁两小时距离。

三人上车后，沈栖雾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快到时，看见分公司同事发来了消息。

祁焰的助理何辉发来停车位置的图片，他已经到达高铁站。

几人随着人流出站，在停车场跟何辉见面。

何辉看起来跟沈栖雾同龄，长相很精神，帮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车子驶进市区，沈栖雾看向窗外这座陌生城市。

秋日下午，阳光和煦，路上零零散散有些行人。

小城市人口少，生活节奏明显比桐城慢，沿街的商铺门口，不少人在躺椅上晒太阳。

何辉从后视镜里看向三人，“你们都饿了吧？咱们先去吃饭。”

业务部的杜彤问何辉，“不用先去公司吗？”

何辉笑笑，“祁总说你们路上累了，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去公司报道。”

餐厅在市中心，一条街上都是本地特色菜。

饭点，餐厅门口站着吆喝的人，在这座小城里显得尤为热闹。

何辉将车停在一家老字号饭店门口，几人进去，大厅里坐满了人，熙熙攘攘。

服务员带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包间。

推开门，分公司的几位同事已经到了，听见动静，都站了起来。

沈栖雾打眼望去。

包间外有个小阳台，祁焰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他穿了件休闲衬衣，袖子挽起来，手臂随意撑在栏杆上。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朝几人抬了下手，熄灭手上的烟，走了进来。

即便负责着大型项目，在生意场上应付形形色色的人。

祁焰日常行事依旧我行我素的，气质不似其他高层们那般商务，骨子还是透着慵懒劲儿。

温棠婚礼结束后，祁焰就回了泉城，两人没有联系。

沈栖雾视线落在他身上，叫了句祁总，拉开凳子坐下。

落座后，几人互相介绍，副总邱岭淮叫来服务员上菜，一位同事起身，给在座的人倒上酒。

邱岭淮看向沈栖雾，“小沈喝点什么，红酒可以吗？”

沈栖雾点点头。

菜上来后，大家边吃边聊，没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沈栖雾小口吃菜，听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祁焰话不多，他一向没什么架子，工作上有事说事，不喜欢员工对上司搞谄媚那一套。

因此，分公司的氛围很松弛，同事们人也随和，丝毫没有应酬的压力。

身旁有几位女同事，眼神时不时落在祁焰身上，跟他说话，他回应的简单，语调不咸不淡的。

坐在他左边的，是招商中心的员工，叫陈彤，一头长卷发，气质妩媚。

每上一道菜，她都会先转到祁焰面前，“祁总你尝尝。”

祁焰答应了一声，象征性动了下筷子，又招呼其他人，“泉城的名菜，你们吃点。”

陈彤赶忙附和，“对，今天我点菜的时候特意点了这道，祁总平时来这必点。”

菜被转到沈栖雾面前，她夹了一块，放到碗里，继续吃刚刚盛的虾仁。

饭局进行到一半，邱岭淮起身，邀请桐城的三位员工喝一杯，“这段时间要辛苦集团的同事们了，来，我先干了，你们随意。”

沈栖雾忙跟其他两位站起身，共同举杯。

柔和的光线中，祁焰的视线看向沈栖雾。

沈栖雾正在听邱岭淮说话，眼睛亮闪闪的，神情专注。

说起泉城有名的景点，邱岭淮推荐了几处，让同事们有机会一定去逛逛。

沈栖雾笑着答应，还认真记下了地名，“谢谢邱总。”

室内温度高，沈栖雾脸颊泛起层粉红，漆黑的头发在脑后挽着，几丝碎发上罩着层光晕。

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看着性格温柔，可这种笑容祁焰看了太多次，知道那不过是一种伪装。

一顿饭下来，在座的人关系拉近不少。

坐在邱岭淮身旁的男孩叫徐江，家里人在郊区山腰开着农家乐，有大片营地，能够俯瞰泉城的夜景。

饭局结束时，他邀请同事们去自己家围炉煮茶。

杜彤一听很感兴趣，其他几个人兴致勃勃，陆续上了车。

沈栖雾昨日加班，略感疲惫，她借口有事，想自己先回住所休息。

何辉把宿舍钥匙递过来，“沈小姐，我送你。”

他开着七座商务车，要去营地的人已经坐了上去。

沈栖雾不想麻烦他绕路，接过钥匙，“你跟他们去玩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沈栖雾初来乍到，何辉不太放心，犹豫片刻，“那我给你叫车。”

还没走到路边，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送你回去。”

两人同时回头，见祁焰站在身后。

沈栖雾问，“祁总，你不去看夜景吗？”

“回家还有事。”祁焰不喜欢热闹，何况他在的话，同事们也玩不尽兴。

司机下来，将车门打开，沈栖雾坐了上去。

见何辉愣在原地，祁焰朝他挥了下手，“拿行李。”

“哦，好。”何辉赶忙从后备箱把沈栖雾的箱子拿下来，放到祁焰车上。

车子开走后，何辉有些意外，祁焰在公司对女同事一向冷淡，怎么今天这么热心。

他站在原地挠挠头，大抵是集团来的人，要格外重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