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终于知道，那爬行的声音从哪里来的了。
面前这怪物长了一张男性的脸，倒三角，散着齐耳的长发，从脖子开始被黑褐色的鳞片覆满，躯体完全没有了，只有一条蟒蛇似的身子，直径有轮胎粗细。
他又往上爬了一截，坚硬的鳞片不像其他蛇类服帖地覆盖在身上，而是竖着，剐蹭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黎清只知道这世上植物发生了变异，没见过人也变成了怪物，她差一点就认为这是新的天灾在悄然发生，但这个人忽然咧开嘴说话。
“你们觉醒了吗？”
他仰着头颅，望着黎清，庞大的蛇身还在扭动。
口齿清晰，意识清醒，不是什么变异，黎清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人和沈涵一样，是可以局部化形的进化者。
可是，这人的唇齿间都是鲜血，整个下巴和披散的头发都被血迹浸湿，看上去像是啃噬了一个人一样，阴沉的三角眼盯着楼梯间的两人，像盯着猎物。
黎清心如擂鼓，她倒退着往上走，和沈涵站在了一起。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回答，随时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蛇人伸出舌头，无意识地吐出又收回，他像是被蛇同化了，连面相都和蛇有七八分相似，他又开口了：“觉醒了吗？”
黎清猜到他说的觉醒，是指觉醒第二身份，他这样的问话像是在寻找同类，可黎清下意识觉得，不能如实相告。
黎清拦住沈涵，摇头。
蛇人逐渐盘踞起来，黎清看不见楼梯间拐角处他的躯体还有多长，只知道狭窄的楼梯几乎被他占满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发动进攻，而是选择和两人对话。
“那可惜了，我还以为能找到和我一样的人。”他垂了头，眼睛不再直勾勾盯着两人看，像是有些泄气，他的面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还带着青涩的男高中生气息。
他说，“我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觉醒了蟒蛇人的第二身份，我不懂。醒来的时候，我哥正拿着菜刀要砍我。”
他扬起脖子，给黎清看下巴后方的口子，那里确实有一处刀伤。
“你们别怕，我脸上的血都是我自己的。”蟒蛇人放缓了语气，“我害怕只有我自己变成了这副怪物模样，如果你们是觉醒者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怎么变回去。”
沈涵欲言又止，被黎清暗中掐了一下。
“我知道哪里有觉醒者，我见过你这样的人。”黎清说。
蟒蛇人的头颅扬起来，眯起的眼眸亮了一瞬：“真的？”
“真的，就在这一层。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找他。”黎清越过地上只有半截的尸体，费力打开了防火门。
蟒蛇人的头颅跟随着她的动作，往防火门方向转动：“你不会骗我吧？”
沈涵紧紧拉着黎清，赶紧堆出无害的笑：“怎么会呢？你也不想变成这样，对吧？”
“嗯，你懂我！”蟒蛇人因为获得认同而高兴，他的躯体扭动着，鳞片相刮的声音，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还在说话：“对不起啊，刚刚拿东西砸你们，我是怕你们被我吓跑了。”
“呵……呵呵。”沈涵在后面赔笑，“确实被吓到了呢。”
黎清已经打开了门，跨了出去，紧接着伸手拉沈涵，她停顿了一瞬，问蟒蛇人：“多嘴问一句，你肚子怎么了？鼓鼓的。”
她老早就注意到了，蛇颈的那一节鼓鼓囊囊地隆起，中断也是，大大小小三个鼓包，每一个都是人类大小。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这样了。”蟒蛇人回答，甚至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他在说谎，他吃人了。
黎清早就认识到这个可怖的事实，在沈涵跨过防火门的那一刻，她把门砰一下关上，然后撒丫子往电梯方向跑。
系统会写明身份切换的方式，根本不存在不知道怎么变回来的情况，黎清已经和沈涵对过了，她们俩的系统虽然用语天差地别，但这一点绝对会提。
这个男生既然知道第二身份这件事，说明已经看过系统，怎么会连这一点都要问人？
如果不是和沈涵核对过，黎清还真不能很快想通这一点。
而且，他绝对吃人了。
里面的人是刚被生吞的，还活着，黎清看到撑在蛇颈上，露出的五个指印。像怀孕妇女胎动一样，能看到皮肤的起伏。
这个觉醒者，居然会吃人！
沈涵跬步不离地跟在黎清身后，她气喘吁吁：“我刚刚是想说，我以前在小区里见过他。”
“他是谁？”
“是住我楼上的一家四口，两兄弟，和父母一起居住。”
“糟了。”黎清看着打开的电梯门，脚下一顿。
半小时前，她们上来的时候还搭乘过的电梯，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电梯井。
这栋居民楼三部电梯，另外两部直接无法打开，无一例外全都陷入瘫痪。
黎清想起了那三声巨响，原来不是别的，是电梯被破坏了。
如此齐整，绝对是人为。有这么大力气做出这种事的，应该就是她们遇到的进化者。
而防火门根本没法反锁，关不住那蟒蛇人，只要他变成人类伸手扭住门把，就可以轻松追赶上来。他根本是算准了电梯出了问题，所以在盘踞在楼梯间蹲守猎物。
比黎清想象得更为暴力，防火门没有被人推开，而是砰一声巨响，直接被撞变了形。
蟒蛇人依旧维持着人首蛇身的样子，昂着头颅钻进了走廊，他脸上不再露出无辜的表情，而是被惹怒后的阴沉，板着脸，三角眼一动不动盯着黎清。
像蛇一样的目光。
沈涵缩在黎清身后：“就是这种表情，我上次见他也是这种表情。”
“你招惹他了？”
“不是，他之前把小区一个十岁小孩头打破了，双方父母在小区里理论，我去吃了个瓜，当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下手可狠了，听说那小孩只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一股阴冷从脚底升起，棘手了，这不是一个好惹的青少年，会骗人，下手又狠，只怕很难对付。
而且，能够局部化形的人，大概率已经到B级了。
坏人不可怕，就怕坏人开了挂。黎清抹了把冷汗。
这里的布局和黎清的公寓不同，走廊里没有种植花草，形状呈L形，黎清和沈涵，就站在短走廊那一边。
这里是十楼，哪怕黎清是液态的，她也没有勇气往下跳，消防通道被蟒蛇人堵住，电梯又瘫痪了，所有退路都被封死。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路，大家都是进化者，谁也不比谁高贵。
黎清自我认知绝对是迎难而上型人格，如果这蟒蛇人要吞食她，她也绝对要划破他的胃。
但是令黎清费解的是，这样的人吞食普通人是手到擒来的事，何必多此一举骗她们？
或许又不是骗，他反复确认黎清和沈涵有没有觉醒，像是在引她们说实话，他在寻找觉醒的人。
蟒蛇人已经绕过转角，爬了过来。
或许说爬不合适，他速度十分之快，明明是那么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扭动前行的时候却如闪电一样，只是那人类的头颅贴地前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如果是以前见到这幅景象，黎清得做好几天噩梦。
然后，更怪异的景象出现了，在离黎清三米远的时候，蟒蛇人的脑袋发生了改变，他下颌骨突然往前凸起，整个口腔变得巨大，撕裂到耳侧，唇与唇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膜，人类的牙齿俱在，又多了两根毒牙，像电影里人体实验混合成的怪物。
他朝着两人的头颅当头咬下！
黎清推开沈涵，迅速化成液态，剔骨刀掉在水洼正中间。
蟒蛇人一口咬空，嘴巴又恢复了人脸的形状，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察觉到自己的下巴湿漉漉的，像碰到了水。
紧接着，水就变成了人，脖子就被划了一刀。
黎清熟练地切换回人类，贴着他的下巴，举着剔骨刀，单膝跪地，从喉管的位置一直划向他脆弱的腹部。
只可惜，那些鳞片竟然十分坚固，黎清的剔骨刀只刺进去不足两厘米。
但至少是见血了，这蟒蛇人，不是刀枪不入的。
蟒蛇人忽然卷起身子，试图绞死黎清，这种捕猎行为和植物相似，黎清能躲得过西瓜藤的攻击，自然也能躲得过他。
没有人能绞死一摊水。
她流淌到走廊外侧，和沈涵、蟒蛇人呈三角对峙。
蟒蛇人仰起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就知道，你果然是觉醒者，普通人见到我哪有你们这么冷静，你还想骗人。”
“你为什么找觉醒者？”黎清问。
“看来你还没掠夺过别人的叠加技能。”蟒蛇人露出笑容，“不过现在没机会啦。”
黎清想起自己的叠加技能是“无”。
怎么？这个技能是靠杀掉觉醒者来获取的？她不由得胆寒。
这算什么？鼓励觉醒者相互残杀？
老天鹅，养蛊吗这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