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

“嘟——”

沈砚的声音蓦地出现，沈念之匆忙挂断电话。

话声收起的刹那，林悠然恍然生出从游乐园掉进地府的错觉。

哼，垃圾沈砚，坏我好心情！

沈家。

沈念之回头叫道：“哥！你怎么不敲门啊？吓我一跳！”

沈砚还站在门前，心平气和地解释：“我敲了，你没听见，所以才喊你。”

确实，哥哥的确没踏进卧室一步。

沈念之迅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吐了吐舌头，丢掉手机一蹦一跳地过来，抱住沈砚的胳膊：“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扫了眼床上的手机，沈砚自若地问：“在和谁打电话？”

沈念之心虚地顿了顿，“哎呀，就……就一个朋友喽，你不认识的，我的新朋友。”

沈砚狐疑地审视着她，她连忙晃起沈砚的胳膊，甜声撒娇：“哥，到底有什么事呀？”

一向拿妹妹没办法，沈砚收起琢磨的心思，转而关上卧室的门。

沈砚引着沈念之坐到床尾，自己则入座她对面的软椅，神情万分严肃。

他平时不住在沈家别墅，今儿特地回来，就是为了和沈念之聊苏御的事。

苏御这个人，他向来瞧不上，原先觉得只要他对念念好，只要念念喜欢，一切好谈，可如今苏御竟然整这一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据助理汇报，他前脚离开医院，苏御他妈后脚就去了，还把人都清出去独留念念在病房，助理说她们二人聊了许久，估摸是在给念念洗脑。

之前爸妈不同意念念和苏御订婚，念念闹了几天，这次恐怕也是难以接受。

总之，先试着谈谈吧。

收起繁杂思绪，沈砚双手搁在腿上，稍有弓身，商量道：“念念，和苏御分手吧。”

沈念之眉眼弯如新月，“好啊！”

过分干脆了。

沈砚不可置信地愣了三秒，重复：“是分手。”

“嗯！”沈念之用力点头。

沈砚摸着脖颈，“就这样？”

“嗯！就这样！”

沈念之抱着抱枕笑嘻嘻地说道：“哥，我发现还是你最好，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所以我肯定是结不了婚了，你养我一辈子吧。”

“好。”沈砚松了口气。

只要不和苏御在一起养几辈子都行。

沉思间，他猜测沈念之已经知晓苏御的风流事，可能早有分手打算。

既然念念不说，那就暂且不问。

翌日。

和父母用过早餐，沈砚出发去公司。

刚坐进车里，副驾的门就被拉开，沈念之钻了进来。

“哥，带我一程呗。”沈念之系上安全带。

一程。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又要翘班。

作为沈念之的老板，沈砚早已习以为常，启动车子，问：“去哪？”

“去找婉柠。”

沈砚神色微漾，“去她家玩吗？”

“不是啦，我找她有点事，昨晚给她发消息，她都没回，所以想直接去她家找她。”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主干道车流。

沈砚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沈念之没察觉异样，如常闲聊：“哥，你今晚也回来住呗。我想晚上和爸妈正式地说下和苏御解除婚约的事，万一他们不同意，你也好帮我说话。”

爸妈不会不同意。

沈砚笃定地想，嘴上应道：“好，我会提前约好爸妈的时间。”

“好！”沈念之开心得手舞足蹈。

见她这幅孩童模样，沈砚微微笑起。

猝不及防的，脑中忽然闪过那一抹绿色，笑容立即荡然无存。

阴魂不散。

江婉柠与未婚夫卢景辉同住，和沈砚家在一栋楼，沈砚住16楼，卢景辉住11楼。

沈砚与沈念之在11楼分别，他回家去换衣服拿资料。

“如果江婉柠不在家，我带你去公司。”

“知道啦知道啦。”沈念之连连摆手，闪身入了楼道。

1101。

门铃响了一声，没反应。

沈念之不死心，又按一下，再按一下。

终于，有人走近。

开门的是位陌生阿姨，阿姨面露难色，站在门前有点手足无措。

沈念之探着脑袋，大声问道：“婉柠在家吗？我是她的朋友，我叫沈念之。”

阿姨不安地朝客厅望了一眼。

沈念之又问：“在家吗？”

阿姨支吾说不出话，她着急：“我给她打了电话，发了信息，都没回我，婉柠怎么啦？”

阿姨手指缠在一块，又为难地瞟了客厅一眼。

再也耐不住，沈念之直直往里冲，阿姨急忙拦她。

“柠柠在睡觉。”卢景辉从玄关角走出，西装革履，金丝眼镜，斯斯文文。“你找她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沈念之止步，“就是好久没见她了，想和她聊聊天。”

卢景辉比沈念之高出不止一个头，话声从顶降下，语调没什么情绪起伏，沈念之莫名倍感压抑。

“她身体不舒服，昨晚很早就睡了，现在还在休息，你就不要打扰她了吧。”卢景辉的镜片折射着泠泠的光，让人看不透，又心生紧张。

明晃晃的逐客令。

饶是再迟钝也能听得出来。

“好吧。那让她醒来之后给我回个消息吧，我很担心她。”沈念之失望转身。

“另外。”卢景辉启声，沈念之好奇地回望。

“沈小姐，这种随意闯入别人家中的行为委实不礼貌，与你沈家家风不衬，望以后避免。”

语气阴森，宛如置身恐怖片，卢景辉的言行像极了没有感情的纸人。

沈念之噤声须臾，才慢半拍地道歉：“对不起。”

卢景辉不置可否，交代阿姨关门。

“砰。”

门外，沈念之对着空气挥了两拳。

门内，一双眼睛淡漠地盯着监视器屏幕。

再度坐上沈砚的车，沈念之整个人都蔫了，与来时判若两人。

“没见到？”沈砚问。

沈念之斜瘫在副驾，哼了一声。

没等沈砚接着问，她猛地坐起，手在半空比划，“我觉得卢景辉肯定是对婉柠做什么了！囚禁？家暴？还是……哎呀，卢景辉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婉柠自打和卢景辉交往后就变了，话越来越少，也不和我逛街美甲了，整天就窝在家里，我在网上查了，这都是被PUA的症状！”

静默听完，沈砚没附和，而是提议道：“这周五金融行业年终尾牙，江家会去，卢景辉必然要携江婉柠出席，你有什么困惑可以当面问她。”

“好耶！”沈念之眼睛亮起，像是见到食物的萨摩，高兴了两秒，她眼珠一转，狡黠笑问：“哥，我可以再带一个人吗？”

沈砚：“可以。谁呢？”

“嘿嘿，一个大美女！”

·

沈念之的电话来时，林悠然正躺在床上用意念消除饥饿。

昨天打了车，超出预算，得少吃几顿才能弥补损失。

她盘算着，反正与沈念之约了晚餐，就睡到下午再起好了，这样能节省两餐费用。

“悠然，是我。”

“我在，金主妈妈。”

“嘻嘻，你不要这么叫我啦，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和我哥一样喊我念念就好了。”

“好的，念念。”

“悠然，我是想和你说……今晚可能吃不了饭了……”

轰。

林悠然的天塌了。

她强装镇定：“怎么了？”

“我没能联系上我的朋友……”

一晚上都没能联系上？

不对劲。

林悠然嗅到一丝怪异的气息，一骨碌爬起来，“不急，我可以等你。”

“好！真的吗？谢谢你！悠然你太好了！”

听着沈念之天真语气，林悠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周五晚上，我们一起去见她吧。我先付你1万算作车马费，即使最后确定不做这单，这1万块也归你，怎么样？”

竟然还问怎么样？

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收一万！

还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沈、念、之，你、就、是、我、的、神！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接下来的几天，林悠然收尾了苏御这单的工作，注销了旧手机卡，办理了新手机卡，并且搬了家。

一切重新开始。

尾牙当日。

林悠然在沈念之的建议下选了身新中式水墨旗袍，衬得身材曲线曼妙，勾勒出点点风情，总算是没浪费林依依的优势。

沈念之穿的是少女系礼服，清粉搭配亮片，布灵布灵，胸口点缀了几根羽毛，显得又轻盈又可爱。

林悠然对她是越看越喜欢。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一个天使……和一个阎罗啊？

等等。

驻足酒会大厅入口，林悠然猛地想到一个被遗漏了的可怕的细节。

“金……念念，你……你哥不会也来吧？”

沈念之几步走在前面，同谁招着手，回身见林悠然没跟上，问：“你说什么？”

林悠然重复了一遍问题，沈念之懵懂点头，“当然来啊！”

她用下巴轻点右侧方向，“喏，这不来了吗？”

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裂开了。

林悠然头皮发麻，被“滚”字支配的恐惧席卷脑海。

“我觉得……我们还是从长……”

她背过身去，想逃。

“念念。”

熟悉嗓音响起的刹那，那个冰冷的“滚”同步在林悠然耳畔回响。

做女人好难，想滚又滚不掉。

“哥，这就是我的朋友，林悠然！”沈念之挽住沈砚。

沈砚目光落在林悠然背影的片刻，有一抹疑惑划过，而在林悠然转身正面相对后，全部表情燃尽，化作浓郁的不掺一丝水分的狠戾。

阎罗要收人了。

林悠然仿佛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生死簿上。

她拼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掌，微笑，“沈……沈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