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欣赏什么风景了,完全是暴走。在干燥的相对平坦的石子儿路上,在铺满露水的草坪上,在因浇玉米地的水不规则溢出,一段湿漉漉一段又硬邦邦的泥路上。
“晨晨,一年丢丢都莫有到你们这傍个转过么?咋抱过来吓嘀抖嘀嗫?”
“谁说?上次还看见那在羊圈里追鸡嘀嗫。”
“咋么追?”
“你看,就像这样。”龚晨晨做起跑状,忽然像箭一般“呲溜”一下子射出去。大黄狗像看到猎物似的,不顾脖子上的绳索,忽然兴奋地追出去,“汪”的一声,龚晨晨立马刹车,手底下摸了一块石子,“我让你叫!”大黄狗立马给吓住了。
“然后嘞?”
“那就疯狂地追着一只母鸡跑,鸡跑得扇着翅膀飞起来!”
“丢丢的快乐!”
“咕咕咕……”我们到鸡圈门口了,伴随着龚晨晨的学叫,母鸡们都围拢过来。她跑去库房端了一点干苞米粒出来,将圈门打开,“姐,你看!”
圆鼓鼓的老母鸡都跟着跑了出去,李亚茹惊呼,“鸡跑出来咧!”
“莫事,等会儿再撵回去。”
母鸡们吃完了苞谷自个儿往圈门去,而李亚茹这个庞然大物伫立在门边上。
“姐,你让哈,鸡不敢进。”
“等等。”李亚茹在观察鸡有什么举动。
老母鸡一只只地警惕地打量着她,试探着往前走,到跟前时忽然地加快脚步,经过我身边后才又减速下来。等到最后一只鸡看没什么危险,慢吞吞走到我旁边时,我“哗啦”一下跳个蹦子,吓得它一激灵,扑棱着翅膀逃也似的跑开了。而后李亚茹哈哈大笑,这种吓唬她可是胸有成竹,智商碾压,必定得逞!
马拉松比赛没什么好看的,人多,空气干燥,拥挤,不参与的观众没有勇争第一的动力。赶集的车只来了三辆,一辆卖甜瓜和葡萄,一辆卖衣服,一辆卖蔬菜。我买了些水果,就感觉没什么好逛的了。到中午肚子饿了,也没有卖烧烤和凉皮的小摊,和姥姥、姥爷回家,吃了些泡面、水果。
在这之前,李亚茹又饿又渴又失落,“奶,中午莫有饭吃溜!”
“你看哈锅里头。”姥姥说完神秘地笑了一下,姥姥很少对她笑,只对大舅笑得多 。
她被晒得头晕,晃晃悠悠走过去,慢吞吞揭开锅盖,“大豆!啥时候煮哈嘀大豆?都熟咧!”早上姥姥也是和我们一起急匆匆出门的啊,姥姥干活这高效的时间利用率!
午睡后一切都很安静,太阳暴晒着灰白的水泥地面,一只慵懒的蝴蝶落在八瓣梅粉色的花瓣上,又飞走了。两只白猫在睡觉。我洗了凉水脸,坐在裁板棚下看着露出来一半的蓝天发呆。起了一阵风,把榆树叶子吹得摇来晃去,很快风走了。有一只苍蝇“嗡”地飞过去又消失了。今个不做饭,没太多苍蝇。有老牛的“哞哞”声,狗吠鸡鸣声,拖拉机开动声,车打喇叭声,但这些声音似乎很遥远,我并不觉得吵。猫儿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该去给些猫粮。起身——想到龚晨晨和龚贝说今天回哈密,去看看她们院里还有没有人,出门——
她们还不回,要等到最后一天下午。
小舅来开三轮车去拉草。
姥爷,“麦子都到地里黄黄嘀去咧。”
姥姥,“你管嘀那干啥嗫?哪怕那绿绿嘀去嗫!”
李亚茹忙了一下午,煮豆角,蒸茄子,切西红柿,从太阳高照着到太阳不见了,吃完了这顿晚饭,这一通忙活的价值似乎也完结了。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感,这就是农村妇女的下午。姥姥是,妈妈是,到李亚茹,也是。李亚茹几乎逃避这种生活,不曾想以前的逃避,追求自己的自由,就是把重担全压在了家人身上。她们从来如此,她们习以为常,她们时常抱怨,可是她们就该如此么?
西边有一片金光,巍峨的天山上有几片又薄又小的金色云彩。刚吃完晚饭,李亚茹出门散步,在羊圈前遇上开车“呼啦”回来的小舅仨人。小舅抱了一捆绿油油的苞米杆,走两步,往羊圈里一扔。李亚茹也拎了一根苞米杆扔进去。小舅来回抱,抱了一捆子,动作停住了,一直偏着头看李亚茹。
李亚茹不明所以然,“咋咧?”
“你咋不抱?”
“你先抱走,把车让开!”李亚茹有点哑口无言。
“那傍个也能抱。”
小舅一抱子十几杆子,李亚茹拉了一杆子出来,真好闻,新切开的玉米杆散发着甜丝丝的清凉味道。发现一个苞米,“你们咋把苞米棒子都带嘀杆子上回来咧?”
龚晨晨,“这个是瘪的,公本苞米没有籽儿!”龚晨晨剥开了苞米皮给李亚茹看。
“你闻闻,可香了。”植物本身的味道。
“略……不好闻。”
一转眼的功夫,在龚贝的帮助下这一车苞米杆落地了,龚晨晨骑车去姥爷家院里还。晚饭时姥爷还抱怨,“拉个草跟上那么一嚯啦,车斗斗子里装草嗫还是装人嗫?干活不像个干活嘀。”
李亚茹劝慰他,“好不容易放个暑假,尕舅还一老忙嘀见不上个人。俩个娃一年也跟那爸相处不上几天,跟上玩去么。”这会子看来,两个娃也玩高兴了,活也干好了,她们是绝对的好帮手!住得近就是这样,姥姥、姥爷总爱管束着晚一辈,殊不知他们早都有自己的思想,也可以自己做出一些小决定。
西边的天际有一抹淡漠的殷红,殷红上面是姜黄,姜黄上面是正青、黑蓝,黑蓝里有一弯小巧的月牙儿。月牙儿有着孤独的明亮。
为帮小姨家揪辣椒,高雪一家一早就说着来呢,等啊等啊,等到天黑他们终于回来了,叫我们吃卤肉去。这肚子,还能再撑点。好大一盆卤翅尖、卤鸭脖。卤翅尖入口即化,融香、辣、鲜于一体,吃了一个还想吃一个。
李亚茹,“早上几点上地?”
小姨,“七点。”
高雪,“鲍宇明天七点起来上地,十一点回来做饭。”
李亚茹,睁大了眼睛,“你呢?”
高雪笑哈哈,咋咋呼呼,“我躺到房子里睡觉。”月工资一万的休假待遇。“鲍宇那说咋么揪嗫,拿个凳凳子坐上揪?我说你还搬个床去躺上揪嗫!”
小姨,“我爸那说不要喊人咧,我们家人多嘀很。我们家三个人顶嘀一个人,叫个人那一个人顶一个人。”
高雪,“我今天检查,那说我血糖有些高。”
小姨父,“那就少吃些盐。”
李亚茹,“?”
小姨,“不能喝糊糊,不能吃米饭,吃些绿菜最好咧。”
高雪,“我肚子里嘀叫鲍米花,好不好听?”
小姨,“顺口嘀很么。”
高雪,“我就想嘀能不能坚持到十月份再休产假,把九月份干完,就还有工资。”
姥姥,“蹲到屋里啥都干不上,就是亚茹说嘀那就揪咧个茄茄子,我就干活回来咧。一混一天,一混一天,着实过去快嘀很。”
一抬头窗户上一张大脸,一根亮着红火星的烟。小舅啥时候悄咪咪来的?
高雪也看见了,“来!进来吃卤肉,我们自己卤嘀!”
小舅一来就盯着李亚茹,“亚茹你是老大么,你咋一到哈密就悄怵怵跑到沁城来咧?你也在群里喊一声,把兄弟姐妹都叫上吃饭去。”
“我工资低么,高雪和王斌都七千。”
“这个娃,我以前说歪歪挣钱,那说挣上那么多钱干啥嗫?我……我还莫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还莫话说咧。就是,挣上那么多钱干啥嗫?”这还把小舅说笑了。是啊,够花就行了。
小姨夫见龚晨晨来了,“你把我们家那五个羊都管上,下一个羊娃给你一个。”
龚燕玲,“谁不想要尕羊娃噢!”
“你就有五个尕羊娃!”小姨父又开始忽悠小娃娃干活。
吃饱喝足,回家睡觉。有一扇漾着橙光的窗户,窗户里有花的剪影,窗户外有蝉鸣阵阵。空气里有冷冷的清凉,小村庄的夜晚是安宁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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