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猫早晨缩在沙发底下哀嚎,听声音很痛苦。李亚茹化了浓稠的白糖水,跟姥姥一起给灌下去一些。
到十点半,大白猫已经瘫在菜地旁的木头上,头耷拉着,看起来没有什么力气。第二次灌白糖水,猫的黑眼珠已经开始变绿。
姥爷一大早起来就抓鸡去了,回来和姥姥去村上升国旗。吃完早饭,姥姥急着去烫鸡毛,姥爷去鸡场搬砖,搬完砖又叫上小舅开车去地上拉大豆秧。小舅拉了一车大豆秧回来,姥爷还留在地上捆草。
李亚茹一个人在小卧室坐着,感觉有一双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一抬头是丢丢这个小机灵鬼。“你咋进来的?还能找见我?”被发现了,丢丢扭头就跑出去了。
千里光结出了纯白的绒毛,狗尾巴草从头枯黄到脚。石头堆里一堆茂密的多肉,蚂蚁蛋大小饱满多汁的叶子攀满了枝干,叶子顶部开出了薄如蝉翼的小花,根部的透明,顶部的紫红。菜地里胡萝卜缨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胡萝卜地里混入了一棵金菊。灰条开出了紫红色的疙瘩花。正看花呢,小舅开车来了,捎上我。小舅家的苞米还没收,苞米叶子已经尽数枯黄,杆子变成了紫红色。我和龚晨晨挖胡萝卜,还没挖几个,姥姥菜地头头上过来了,开始摘豆角,挖洋芋。
口渴,好像早上到现在没怎么喝水。捡了两根胡萝卜,找水去。在沟里发现了一个白塑料桶,是装过柴油尾气净化液的桶,里面有水。想是也装了非常多次水了,洗!洗完往嘴里一塞,淡淡的柴油味——吃不成。
龚晨晨跑去玩了,捆草的小舅远远看见骑小红车的龚晨晨,误会道,“你再回去把红车车骑上来咧!”
“不是我!”
我和龚晨晨提前回家去,小舅、姥姥、姥爷三个人站在被洪水拉出一个深五米的沟壑边上,砍芨芨草,身后是蔓延无际的枯黄玉米地,身前是在风里柔软摇摆的芨芨丛,再往前一点点就是土悬崖。
回来时大白猫身上扒满了苍蝇,龚晨晨把苍蝇都赶走。我们急着去城上领快递,说是中午两点就关门了。
猫粮领回来,大白猫不见了。姥姥说把它扔到垃圾桶去了。和我龚晨晨去老院后门的空地挖坑,预备将大白猫埋了。不好挖,戈壁滩上石子儿多,动不动锨头就磕到石儿子,需要把石子儿一个个捡出去,再继续挖。挖到一半,龚贝也参与进来。龚贝挖着,我俩儿去垃圾桶里拾大白猫。把苍蝇都赶走,把大白猫装在箱子里,抬回老院后门。前两天下了雨,挖下去的土是潮湿、干净、凉爽的。在坑底铺了一层树叶,把大白猫放进去,这样它的身体就不会受到苍蝇的打扰了。
“这个猫娃冬天抓上来嘀,还莫出月,搁个尕绳绳绑住,奶凶奶凶嘀,我还逗嘀和那玩嘀嗫。好好莫有喝上奶,瘦嘀很。以前丢丢就爱追它,我好几次把那从树上抱下来。”我们往回去,龚晨晨随口提起。
这只大白猫小时候可爱,后来长得又长又瘦,奶奶家又来了一只长毛猫。大白也爱跟人,见了人就迎过来,喵喵叫,蹭蹭人的裤腿。但吃猫粮都不敢围过去,直到看着别的猫吃过了才靠近,好像是不敢吃。秋天粮食多,蚂蚱、老鼠也多,昨天看到它,李亚茹还惊喜它长胖了,看起来壮实些了。今早八点半大白猫在叫,灌了白糖水,毒没有解,到十点半就躺展了,可怜的猫儿……
一上午李亚茹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很失落,为猫儿担心。但别人似乎都不甚在意,没了一只猫,人还要干活,还要生活,地球还要转,什么都不会影响,无爱亦无痛。
出去拍了两个小时的照,到太阳西斜时,余光里像是落满了鎏金。温度开始急剧下降,手冻得冰凉冰凉。我大步往回赶,裁板房已经架上了火炉,暖暖和和。姥姥坐在小红桌子旁,在洗大盆里的洋芋、红薯、胡萝卜……
李亚茹肚子饿得咕咕叫,先吃点馕饼垫吧垫吧,说明天想吃个南瓜面条。
姥姥去外面抱了一颗最大的南瓜快快往屋里走,姥爷瞧见了,不明所以然,追在后面,“这么大嘀南瓜呦!最大嘀南瓜呦!咋么舍得嗫!放哈慢慢吃噢!”
姥姥头也不回,“啥时候都是个吃!”将南瓜放在案板上,熟练地切开,把南瓜中心缠连在一起的包裹着籽儿的黄丝儿连带南瓜籽儿一起挖出来,用刀一片片把南瓜的外皮削掉。黄橙橙的南瓜肉,放在盆子里备着。“我也喜欢吃南瓜面条,你爷也喜欢吃。你大舅就不喜欢吃。”
“那跟咧谁咧?”
“谁知道嗫。”
去小舅家转时,龚贝在洗锅,说洗完了。
小舅妈检查,“勺子咋还脏嘀嗫?”
龚贝翻白眼,“哎……我忘掉洗咧。”
“你洗碗不洗勺子,洗脸不洗脖子。赶紧洗!”
小白猫一天没见了,到处找不出来。
一天糊里糊涂过得很快,午觉睡了一个半小时,好像怎么也睡不够,下午没干什么事,天就黑了。
大舅拉粮食回来了,惦记着给龚旭打电话,早早就开始安排,“十一假期结束咧,你走嘀节就要紧把水关掉,电关掉,燃气关掉,花浇上,鱼娃子喂上。”这个急性子果真急。
我心里总是被落寞盘旋着,占据着,像是为了大白猫的死,明明昨天下午还在裁板棚下围着我活奔乱跳,也或者为了还没有缓过来的工作上的屈辱和挫折,生活中没办法有纯粹的欢乐。
月亮不太圆了,月光清冷,路上也有种清冷的味道,掺杂着苞米叶子的香甜。夜里出来还是冷得人发抖的,最近几年李亚茹是越来越怕冷了。
我往前走,月亮便在树影里穿梭,我进门,月亮却不跟我进来,还是高高地挂在天上。202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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