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七月(八)

李亚茹起来就去东门口的柴火堆边捡柴,捡了几根细的回来,看见一堆粗短的没人烧,又捡了两个又粗又壮的回来。

姥爷看见了,“这么粗,是冬天架火炉嘀,夏天灶火塞不进去么。”

李亚茹转来转去,想个活出来,“喂兔子去嗫。”

姥爷坐在沙发上,“晾??(杏)子去嗫?”

李亚茹气道,“莫兴跟你说,故意听不清。”

和姥爷上地去,姥爷给包包菜打药,李亚茹去对葫芦花。只找到了两朵开败的葫芦花,李亚茹揭开花瓣,预备传粉。糟糕的是,刚从葫芦秧里转着走,一踏到平地上,裤腿上、袜子上沾满了棕色小米般的草籽儿,扎得人无法再正常行进,防不住,糟心。只好一个个揪下来。

小葫芦虽然还长得精神,但是一朵花蕊刚刚生了虫,另一朵花瓣撕开,里面包裹着两只大红虫,花蕊已经腐烂流脓。天哪,虫子祸害庄稼,这一刻具象化。李亚茹还是对了花,但是小葫芦长大的可能性很小了。姥爷拿了农药来,对着大红虫一喷。

而后我们去榆树下捡柴。柴火长的长,短的短,戳天捣地。姥爷执着于从一堆缠绕在一起的树干里拉出来一根粗的搉断,这很难,树干还没有干透,有的几乎搉不断,这根拉不动,就换另一根。李亚茹在旁边转悠,捡些零散在地上的小干枝子,一会儿功夫,也拾了不少。

“咕咚咚咚”,沟里水流了几日,水泥沟底罕见地零零散散长了些碧绿的青苔。

从河坝里走回去,感觉最近下来过小股的洪水。新的整齐的灰色流沙和白色淤泥痕迹,除了上面有几个羊脚印,再没有被破坏过。河床中间大大小小的石头都□□了的淤泥埋没了,怪不得刚刚坐车上地没有那么颠了。高些的河床淤泥龟裂了,但还是白褐色,湿气还没有完全散去。

小舅妈放羊回来了,羊不再“咩咩咩”叫个不停了,都低着脑袋三个五个地站于一处。要是有人过去了,就低着脑袋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慢慢走几步,像被控制了似的,看着十分滑稽。

李亚茹呆了,“它们咋咧?”

小舅妈说,“羊休息嘀嗫。”

李亚茹午饭后两点踏着热浪进屋,准备边连网放直播培训边在小姨家小卧室睡一会儿。小姨和小姨夫热火朝天地准备饭菜,一个人切牛肉,一个人切皮牙子,说高雪和鲍宇快要送娃娃回来了。不知怎的,李亚茹太困了,尽管屋外叮铃哐啷,尽管高雪进门了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天、吃饭,尽管小姨悄悄地进小卧室拿了两次东西,尽管向阳的小卧室热得李亚茹出了一身汗,像是被困倦裹挟住了,李亚茹睡着了如何吵闹都没有醒来。

直到五点,李亚茹睡醒了,小姨夫还在做饭,看来是第二顿了。锅里炖着大盘鸡,桌上摆着羊肉焖饼子、凉拌豆角、黄瓜条,高雪正在吃西瓜。李亚茹睡得口感舌燥,头懵懵的,说挖一块西瓜吃,高雪一勺挖一小块,李亚茹手接着往嘴里塞,俩儿愣头愣脑地,一个挖一个吃,一个再挖一个再吃。小姨夫给娃做了蛋炒饭,舀了一小碗,拿勺子给鲍一诺喂饭,看见了,在旁边淡淡一句,“咋不另外拿个勺勺子挖上吃?”俩儿才反应过来。

鲍一诺吃了两口不吃了,再哄着喂,吃进嘴里不咽下去。

小姨夫又开始腌牛肉,腌鸡肉,看来晚上要做烤肉。小姨和小姨夫独自在家基本什么也不做些吃,女儿一回来,这么一小半天的时间,不管吃不吃得完,做了一道又一道菜,这就是父母爱的具象化。

李亚茹忙忙叨叨跑回去抓紧下午五点多的太阳晒背,顺便敷上中药面膜。晒完了擦洗了身上的汗,跑到老院里脱了防晒衣热热地晒了一会儿。回去时,小姨抱着鲍一诺来马路上阴凉处喧荒,李亚茹抱鲍一诺去看猫,娃哭着找奶奶,小姨只好抱他回家。李亚茹打了晒热的水洗脚、洗袜子,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下午七点半了,时间都去哪儿了?

白肚皮、黑衣裳的燕子排排站在院墙外的电线上。

小姨和鲍一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人拿一个石头砸杏核吃。鲍一诺砸开一颗,鼓着掌高兴道,“宝宝,真棒!”褐黄的硬壳,白色的杏仁,“当当”砸石头的声音。

李亚茹问道,“鲍一诺,给姨妈砸一颗。”

娃“哐当”把一颗杏核砸开了,白杏仁碎成了渣。

高雪和鲍宇去葵花地里拍照片了。

小姨和小姨夫上场筛孜然。

小姨夫背来一个长方形带抓手的筛子——四周围绕长方形木棍,中间搭着铁丝网。往筛子里装上孜然粒孜然杆混合物,小姨拉一边,小姨夫拉一边,来回晒,孜然粒会落下来,碾碎的自然杆孜然叶轻一点,随风飘到不远处去,未碾碎的带有湿气的孜然杆会浮在筛子表面。

两个小小的人,背后风沙扬尘、阳光万顷,在浩瀚无垠的天空巨幕面前,微乎其微。

这一场面在时间里反复。

西边黑色的榆树影以光彩绚丽的云层为背景,在东风里晃晃悠悠。

鲍一诺劝不听,非要跑去筛子下面找爷爷,场上不站,一定要站在离爷爷最近的孜然堆里。站着站着,跑去找李亚茹指着鞋子哭唧唧,李亚茹把凉鞋脱了一瞧,娃的鞋子里灌满了孜然粒儿,稚嫩的脚丫底扎出了很多红印子。李亚茹带他去看金灿灿的葵花田不去,去看老牛车不去,去喝壶里的水不去,只要去找爷爷。呆立在爷爷旁边的带有孜然末儿的风沙扬尘里,李亚茹一抱娃就哭。实在没办法,小姨夫骑着摩托车送娃娃回去,李亚茹留下来和小姨筛剩下的孜然。

云层消逝不见,只留下几丝紫黑的纤细的影子。

筛完孜然天已经黑了,小姨夫在烧烤炉中间的圆桶里塞上柴火、纸,下面架上鼓风机。

鲍宇拿着纸点,小姨夫拿着苞米塞塞往里塞,手忙脚乱里,本来冒点火星的炉子只剩下了四处乱窜的白烟,实在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往炉子上方加了一截烟囱,浓烟四散。

墨蓝的天空上有一层神秘的黑纱,显得宁静而安详,似乎与苍穹下这忙里忙外的一幕并不适配。

小姨和小姨夫将孜然袋子卸到前面一家的院子里,将水泥地面扫干净,把袋子里还没晒干的孜然粒儿倒出来、铺平,透气,明天再继续晾晒。

高雪,“你们扬个孜然咋弄嘀天黑掉咧?我们晚上就回嗫。”

小姨,“明天早上早些回。”

“五点钟我起不来啊。”

“勾子上打,搁棒捶!”

高雪换了个话题,“鲍宇来咧菜可能炒嘀好吃咧吧,客人都尝出来咧,问嘀你们换厨师咧?明天早上厨师长离职,正式宣布鲍宇上任。”

李亚茹好奇,“厨师长咋么离职咧?”

高雪说,“那就炒个菜,一天抽两包烟,再就是坐着休息,看手机。看不惯但是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一直就让那干着。”

烤炉底下红光闪闪,烤炉上的烟囱里冒出火光的同时还有数不清的火星子,火星子被风吹散,旋绕一圈后消失在黑夜里。

烤炉烧热了,小姨夫在炉内一周挂上穿好的烤肉串,盖上盖子,等待烤肉熟透。

吃了烤肉,高雪和鲍鱼要连夜赶回哈密去。

鲍一诺嘴撇上,“妈妈,妈妈……”

“妈妈挣钱钱去了,给宝宝买娃哈哈,买酸奶,买好吃的。”

“妈妈,找。”

“妈妈回去上班班了。”找不见人了,娃“哇哇”哭起来。“奶奶和你玩,奶奶和宝宝玩好不好?”

车开走没一会儿,高雪就打视频电话回来了,宝宝趴在小姨肩膀上撇嘴,小姨叫别再招惹了,等会就不念想了。

小姨给鲍一诺化奶粉,把娃放在沙发上等。娃可怜兮兮的,孤零零的。看到奶粉,娃双眼放光,似乎转移了注意力。

李亚茹回家睡觉,太阳能灯光照绿了树叶,比树叶更远的是天空角落里一颗颗光线微弱的星子。

晚安,星子。2025.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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