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大惊大骇之下,他理了理思绪,老孙头家的闺女?那不就是之前早恋的那个女学生?

冯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一挣,竟然真挣脱了两个大汉的束缚,立刻朝着门的方向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叫喊:“你们弄错了!那可是我的学生!她在哪儿?我的学生在哪儿?我要当面问问她!”

大汉们围拢过来,不住地拖他拽他,却一一被他挣脱。

“我要见她!我要亲口问问她!啊——”

那简直是痛到了极点的惨叫声,冯生只觉得小腿处传来噬骨般的疼痛,立刻就摔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了小腿肚,神情痛苦不堪。

“他、他这是怎么了?”有几个落在后边的村民不明所以地走上前来,见冯生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的惨样,纷纷愣了神。

领头的人名叫王索,是村长王德全家的亲戚,平日里就是个不好惹的主,村里有什么大事他总是冲在前头,最是喜欢出风头。

王索冷笑着看冯生在地上打滚,又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哼了一声,说:“这种渣子,就应该打断了腿,叫他再也没法儿坑害好人家的女娃娃才行!”

仿佛为了印证他话似的,冯生捂住腿的地方开始渗出血来,血流不止,他痛呼着、哀嚎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一下。

直到人痛晕过去,那些血也在水泥地上汇聚出一滩小小的浅洼,这才有人说了一句不能闹出人命,王索才不情不愿地任他们把人带出去治疗。

他那一脚踢得狠,直接踢断了他的小腿骨,村里医疗落后,他又耽搁得太久,那条腿从此就瘸了。

冯生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德全,按辈分,王德全要称他一声小叔,但二人年纪相差不多,平日里就直接叫名字。

“德全,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德全望着他,只问了一句:“冯生,你当真没做过?”

冯生只觉得胸口处怒气上涌,大声吼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那可是我的学生!我还担心她升学考成绩不好,单独留下来辅导了几回,我处处都为了孩子好!我哪儿能……”他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我哪儿能做出那种事情,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

王德全虽然任村长,到底年头不长,村里也不是人人都服他,冯生这件事他说了不少好话,暴怒的村民们才没立刻追上门来抓人。

他见冯生情绪激动不似作假,叹了口气,说:“不管是不是真的,你的罪名已经坐实了,虽说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大家没有报警,你以后在村里行走还是小心……”

“什么叫坐实了?”冯生目眦欲裂,双眼通红地盯着他,问:“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罪名就坐实了?他们这是污蔑!”

他掀开被子要下床,却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嘭一声摔在了地上,扯得伤口一痛,立刻就见了血。

“哎你这!你别乱动!你腿上还伤着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德全伸手去扶他,反被他一巴掌拍开了。

冯生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似的,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什么叫罪名坐实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污蔑我……他们怎么能……”

冯生魔怔了似的,反复地念着那几句话,眼看医馆的门槛就在眼前,他却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一言不发,就在王德全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的时候,那天傍晚他从集市上回来,刚进自家院门,就听说冯生又让人给打了。

王德全把肩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都没顾得上擦擦脸上的汗,就立刻往大伙儿说的地方赶。

原来是冯生实在不甘自己被人定了那莫名其妙的罪名,这天趁着慧婶下了地,自己在院子里捡了根柴禾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去了那个姓孙的女学生家里,想要把事情问清楚。

他敲响了人家的大门,开门的正是那孩子的父亲,当即就抄起门口的苕帚往他身上招呼,冯生连连后退,只想问清楚背后缘由,那男人却分毫不听他的解释,反把人扑倒在地上,用苕帚反复抽打他。

周围的邻居闻声出来看,看清地上那人的面目后,好几个也回家拿了扫帚鸡毛掸子之类的物件,毫不留情地对着冯生挥了下去,边打边骂,都是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

等王德全赶到时,冯生抱着头匍匐在地,声音都喊哑了,鼻涕眼泪流作一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德全远远瞧着,都差点没认出来。

讲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教师,终于被杀死了。

“我没有!我没做过!我是冤枉的!”

暴怒的人们听不见他的辩解,他们只看见这个人渣被痛打一顿之后,不仅不在家缩着尾巴做人,反而态度极其嚣张地找上门来,简直猖狂至极,实在该死。

“你们为什么不查清楚!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好像没人能听见他的话,好像每个人都能站在道德至高点对他吐一口唾沫,踩他一脚,捅他一刀。

没人注意到最开始抄起苕帚把人打将出来的那家人,已经悄悄退回了院子里,还细心地闩上了门闩。

不知过了多久,冯生连最后的呜咽声都发不出了,众人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抄起他的手脚,像抬一头猪一般把人抬到了村口,将他丢在了野地里。

“呸!你这种渣滓,不配做我们苦水村的人,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冯生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给整个苦水村都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纱。

小雨很快变作了大雨,在地上积起了水坑,冯生正卧在一处浅洼里,直到被泥水呛得出不了气,他才后知后觉地翻了个身。

大雨砸在他脸上,洗净了他脸上那些污秽,露出下边伤痕累累的皮肤来。

冯生大半个后脑勺都浸在泥水里,忽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

“冯生?冯生啊,你还好吗?”

那些人用的都是小物件,能造成的伤有限,冯生连断腿的痛都受了,这些又算什么。

他仰面看天,任由雨水砸得眼球生痛,却丝毫不眨眼。

王德全疑心他要疯,撑着把旧伞举在他头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不管你犯没犯事,在他们心里,你如今就是个、就是个……”

后面那个词他说不出口,顿了顿,才说:“苦水村你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亲戚一场,这样,我找辆车送你去我黑坭村的丈母娘那边,他们认得你,会为你找个活儿干的,从前的事情就不重要了,还是以后……”

黑坭村远在另一个县,离苦水村起码一天半的路程。

“不重要了?”冯生本来死气沉沉的,一听这话忽然伸手攥住了他手,瞪大了眼睛,“那什么才重要?你说什么才重要?”

“我就活该忍耐?活该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我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我承担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凭什么?”

他力气极大,王德全被拽得生疼,手没拿稳,那伞就掉在了地上。

豆大的水珠沿着冯生遍布青紫的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们为什么不敢跟我对质?”他哽咽着,似乎终于因为心中坚持的某种信念被打破了而痛苦不堪,哀声道:“我是个老师啊!我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啊!我怎么能对学生做那种事情?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你们冤枉我!冤枉我!”

王德全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有再争辩。

他捡起那柄旧伞,撑在了冯生身旁,随即转身离开了。

次日天明雨停,王德全再去那处时,只剩下那柄黑伞孤零零放在那里。

说到这里,冯生眼眶微红,立刻背过身去,生怕易正洲笑他一般。

虽然他说得极为简略,但易正洲还是能想象到,刚出校门投身理想的有志青年,该是何等的耀眼夺目,又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才变成了如今这个为每月一顿的二两猪肉还得跟村民讨价还价的白发老人。

易正洲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往火里添了几根干树枝。

太庚却一反常态地从火里扒拉出一个硕大的红薯,伸手就去拿。

易正洲立刻喝止:“阿庚!小心烫手!”

太庚才不管那么多,几下掏出那个红薯,左右手来回掂了几下,塞到冯生手里时,温度已经放凉了。

冯生擦干了眼泪,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小孩”,见他手脚并用地蹲在他对面,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顿了顿,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太庚的头。

太庚眼睛扑闪扑闪地、一眨不眨地任他摸,若是有条尾巴,此时应该左右晃动起来了。

易正洲望着这一幕,直接原地石化。

倒不至于吃醋啥的,他惊讶的是,阿庚竟然会让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碰他!还是摸他的猫猫头!!

吧唧——

易正洲手里的半个红薯应声砸在了地上。

难不成、难不成这小白猫见不得人哭?会主动上前安慰人家?

易正洲眼前瞬间唰唰唰闪过无数个他卖惨装可怜……不,他真情流露然后被小白猫蹭脑袋的温馨画面,嘴角大大地扬了起来。

感谢观阅~~

其实是小白猫喜欢纯净的东西啦,比如纯净的信念、纯净的灵魂之类的~~在小白猫的眼里,冯生显然是符合这类特质的人啦~~

小易要加油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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