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羡神仙好,神仙偏往人间跑。
人间一世走一遭,思凡之心湮灭了。
我叫沈天真,现在独自经营着一家叫“氧心庄园”的农庄——这个时代,这样的节奏,这样的生活,多少人常常会喘不过气来,缺氧的人应该不少吧?来吧,来“氧心庄园”,让我们的心吸吸氧,让我们的人轻松一点吧。
你们看到现在的我:五十几岁的女人妆容精致衣着闲雅不见沧桑,但你们很难相信以前的我是一名焦虑、抑郁症患者,曾经三次走在自决的悬崖边。
有些人为了带节奏、哗众,把焦虑、抑郁的我们,多归结为“原生家庭”因素。胡扯!我的父母虽然不是举案齐眉,亦是从未彼此动过拳脚,更别说棍棒刀枪了。对我,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宝——
【沈天真沉思中】
老房子大杂院里,屠生苟攥着沈天真的马尾辫往她衣领里塞槐花:他闹她笑;他跑她追......两个孩童的笑声惊飞了满墙爬山虎。
沈父端着搪瓷缸站在自家门口笑骂:"小苟子,再欺负咱们家天真,仔细你的皮!"……
父亲对外凶巴巴,对我和母亲那是相当护犊子。
记忆中父亲只有一次对自己一脸严肃;母亲亦只有一次对自己正儿八经谈话:当自己跟父母摊牌和屠生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父亲一脸严肃地说,“你认准他了……我打他从小就不看好他,他的眼神不清澈,看人躲闪!”
母亲说,“生米煮成熟饭也没必要喂狗!你自己决定,我们都站在你身边。”
我和屠生苟结婚了,我的父亲母亲用笑脸相迎屠生苟——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的内心是会怎样的无奈还有痛?!
直到他们要离开我了,父亲一辈子只流了一次泪,就是他即将不得不抛下我和母亲那天。
我坐在父母亲的床边的单人小沙发上,母亲则坐在父亲的脚头和父亲还是盖着一个被子。
父亲倚着床头,微微合着眼,这时我和母亲都看到了父亲无声的两行泪……父亲微弱的声音刺痛我和母亲的心,“她妈,我真不放心你和闺女啊……天真啊,你怎么办呢?你这样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自小……你多天真快乐的……孩子啊!咱大杂院里公认的……小仙女……你看看,现在……”
父亲的泪越发汹涌,母亲双手捂着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哀求父亲道,“你……省省……力吧……你……省点力气吧……”
看着悲愤的父亲,听着母亲压抑的哀嚎,我的阴霾的心间一下子竟然清亮起来:五年的焦虑,五年的抑郁,五年中寻死不活——我五年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屠生苟这个垃圾填满了!
五年中,我的心房里单单没有我的父亲母亲的位置。我多么的无情!我多么的混账!多么的忘恩负义!
我怎么能忽视生养、疼惜我的父亲母亲之恩呢?!
父亲走了,在我的铮铮诺言中——泪迹斑斑的脸上绽放着笑容离开了我和母亲。他一直懂他的女儿“一旦决定一定行动”!
母亲也走了,在父亲的“五七”里走的。
母亲走得很安心,甚至是开心。
父亲走了,我协助母亲料理好父亲后事后,没有一天离开母亲。
我和母亲一起做三餐吃三餐,一起餐后散步,一起上床起床……把我五年空缺母亲的位置填满。我也兑现了我对父亲的承诺,“爸!相信你的女儿,我一定会过成爸妈想象的女儿!”
【沈天真的黑暗日子】
二十年后的同学会上,众人仍津津乐道这对冤家﹣﹣他们从小时候的打打闹闹,到中学互不搭理,到大学的一南一北一文一理,到一个“蜡烛”一个“公仆”,到携手走进婚姻。一对冤家成了眷属。
婚姻的前奏都是在“海誓山盟”中拉开序幕的,婚姻的开始都是“如胶似漆”的神仙眷侣。
沈天真和屠生苟的婚后生活当然也是和众生一个样。
就在女儿屠无心读高中那年,她的“婚姻花瓶”碎了!
屠生苟是女儿的高二(5)班班主任及语文老师。
女儿屠无心非常非常非常崇拜自己的老师父亲,这一点沈天真很有感同身受。
当一个十七八的花季少女遇到一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树梨花压海棠……两只黄鹂鸣翠柳……”信口拈来的“一表人才”的语文老师,不崇拜那是不正常的。
何况“满腹诗书”的这人还是自己父亲,所以屠无心初中时便黏着屠生苟,和母亲沈天真关系则不咸不淡。
不仅女儿屠无心崇拜屠生苟,女儿说“老爸是我们班的男神!”
尤其是语文课代表尤二紫更是“屠老师铁粉”——尤二紫也是女儿的第二顺位崇拜者。
每回考试语文整个年级中第一永远是尤二紫,女儿排第二。女儿说她虽然羡慕嫉妒,但是不恨她的好闺蜜,她说她的闺蜜和父亲一样让她崇拜。
沈天真疑惑一个女孩怎么给起这样名字?女儿说因为她大姐叫“尤大红”,所以她母亲给她起名“尤二紫”,想是要她们“大红大紫”的意思吧。
女儿和尤二紫是同桌也是好闺蜜,尤二紫父亲死的早,母亲靠捡破烂养两个孩子很不容易的。
屠无心常常从家里带些吃的穿的给她,在学校里也是通过父亲关系把尤二紫带在教职工(子女)食堂用餐。
女儿和尤二紫上课是同桌,下课形影不离,一起用餐一起找屠老师辅导——学校里公认“屠老师有一对尤物女儿”。
直到有一天,女儿屠无心一句无心的话让沈天真立刻敏感有问题。
沈天真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而是留心丈夫的言行举止,从屠生苟不经意的蛛丝马迹沈天真凭着女人的直觉,丈夫出轨了!
女儿那天在家随口一说,“尤二紫现在神出鬼没的,除了上课时间,自己很少跟她在一起了!”
以前屠生苟在书房里要备课批改作业很晚才睡,所以会跟沈天真道歉“老婆,打扰了!”近来,屠生苟不在家里工作了,说是会影响老婆睡觉——沈天真还以为“四十几岁的老公终于懂事了”呢!
再就,这些年丈夫一般都是“丝滑”入睡,现在很晚很晚才回家,又磨磨蹭蹭才上床,还穿着秋衣秋裤睡……人若反常必有妖!
震动“婚姻花瓶”从那天晚上的雷雨开始。
预报一天都有雷雨大风,实际上直到下午四五点才风声四起——沈天真取消了周一下午的例会,放大家早早回去。
她没有去地库开车,在自己的办公室脱掉“正”装,换上米白色的一套连帽休闲服,即便鞋跟不高也换了一双平底鞋。
“天变了!沈局不开车啊?”保安笑着打招呼。
“今天早下班,走一走。”
鬼使神差的起风的周一下午:
沈天真在单位门前的公园里沿着曲曲绕绕的小河走了两圈,感觉心里闷闷的。
于是,她走出公园,顺着日常开车上下班的路径一路慢慢悠悠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女儿学校的后面露天菜市场了。
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在一条路的两边菜农自发摆的摊。
沈天真在路边这个菜摊看看,那个菜摊前瞧瞧,摊主招呼她,她恍恍惚惚中有时应声有时走了神似的,搞得有一个卖葱的老太婆朝她翻白眼还嘀咕“神经病!”她也懒得理。
路边摊沿路两边摆放,如果是平时天黑了,摊主都会打开自备的电灯。今天天气原因,没到天黑怎么样,摊主们纷纷收拾回家了。
现在一切都在变,挣钱的观念也和以前不同了,很少有人再去为挣几个钱搭腿搭命的。
沈天真站在细长的露天“菜市场”,空落落的就她一个人停留,偶尔有人从她身边骑车或行走,没有人会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从路边菜市场透过学校的栏杆式“围墙”很容易望到女儿的教室——最后一排四楼西边第二个。
她知道丈夫今晚没有晚辅导,丈夫知道她周一晚上有例会。一般情况下她在单位食堂吃饭办公;他在办公室办公、等女儿一起回家。
天完全黑了,风反而息了,却落起了雨点不多但是大。
沈天真用上衣的帽子盖着头发——她讨厌头发被淋湿,也讨厌头发脏的人。
沈天真没有走在有路灯的地方,而是走到能望到女儿教室窗户的路对面沿河公园的一棵最是圆硕的绿植下的石椅子上坐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女儿的学习她从没有操心过。
高中的校园是比较静的,特别是晚自习时的高中校园更是静静地矗立在喧嚣的城市中——宣誓着它的“唯吾独净”!
“小心脚下!”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刺穿沈天真周围的宁静。
沈天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紧接着一句,“我才不要小心呢!怕你不护我!”
“小妖精……”
沈天真的脑袋嗡嗡。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处理过不少突发事件,可是,此时她竟然无所适从,作不出任何反应。
声音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沈天真回到家里,丈夫正在女儿的房间里和女儿开心地聊着“老师、父亲、女儿”间的共同语言。
听到沈天真回来的动静,丈夫和女儿依旧习以为常:一个领导,几乎每晚都有应酬,常态。
教师节表彰会上,沈天真看着丈夫西装革履地接过"师德模范"奖杯,恍惚想起那个夜晚那句“小心脚下”。
屠生苟年年都是“优秀班主任”、“师德模范”。因为他“真优秀”,还因为她这个“局长”!
自从那个风雨夜,沈天真就开始经常性地头疼、失眠了,工作也漫不经心,还被领导找去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顿:
“你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要提拔重用你!看看你……干练、生气勃勃的那个沈天真哪去了?!”。
沈天真大变化:没精打采、头发乱糟糟、精神恍惚,工作丢三落四——不得已上级让她待岗休息。
父亲母亲一个月两个月也见不到女儿,见一次还是“被消防员从楼顶救下来的女儿”。
父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经常发信息给女儿让她回家,没办法电话女儿不接,虽然信息也不回。
有一天,又是鬼使神差的,沈天真竟然跑去学校在办公室揪住屠生苟一顿大骂。
这一次“校闹”,屠生苟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口咬定“无中生有!无理取闹!”
这一次,倒是激起女儿屠无心对沈天真的彻底失望了:她嫌她的母亲让她和父亲丢脸;她鄙视母亲,她再不理睬母亲。
开始,当母亲跟她说起她的闺蜜尤二紫可能和她父亲暧昧不清,她不可思议地指责母亲沈天真就是“中年女人的危机感作祟”!“就是心里龌龊”……她说她的父亲学识渊博、一表人才“学生爱慕是正常的,也是纯洁的!”
她朝着母亲喊道,“我也爱他,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是因为他是我的老师!一个有才华的老师!我爱他!尤二紫爱他!我们同学爱他!就是你对他挑三拣四的!”……
丈夫的背叛,女儿的抛弃,摧毁了沈天真身体的健康、心理的健康!她已经无法正常上班、生活,大家都叹息说“是她毁了自己”,“疑神疑鬼的!”
在沈天真几次自决状态下,应沈天真父母的要求沈天真和屠生苟办理了手续。女儿屠无心选择跟父亲屠生苟生活。
婚姻花瓶以“海誓山盟”开始,以一地碎片结束。
沈天真和屠生苟离婚当年,尤二紫休学、和屠老师结婚、生了一个男孩,那些嚼沈天真舌根的人都不禁抽了自己一耳光。
屠无心视小弟弟如己出。屠无心和小妈妈和父亲屠生苟和美相处和谐共生。
几只不知名的鸟鸣唤醒了沈天真的思绪,她翻开茶桌上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随意一翻——一页夹着干枯的槐花下一行张牙舞爪的字:"今天天真说要做我的新娘,我要把咱大杂院所有槐树都刻上她的名字。"
又一翻,入眼则是:"紫说,只要我站在家阳台就能看到她的靓影……”
沈天真不禁喃喃自语:"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沈天真重生】
大家发现,沈天真在父亲母亲走后,竟然又活回二十年前了——回到那个“干净利落”“雅致大方”的沈局长了!
不是沈局长,是沈园长或沈庄主:她变卖了父母亲给自己的所有家产,买了一块地,建了一个叫“氧心”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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