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擎致和霍耿两位宫主到了大鲜卑山之后,就立即去了建造新城的山头,曲风陪着他们在各地视察了一遍,又去北饮泉和药泉山等地游览了一番,此时气候已渐入秋末冬初,站在山头,看着远处一番枯红景象,几个人不由地深深感叹。
金擎致和霍耿久居长白山,如今到了大鲜卑山,无不为它的广阔美景所吸引,真可以说得上是流连忘返。算起来,他们已在大鲜卑山逗留了十日,但还是看不够满眼的秋冬景色,不想立即回去。
山头上搭建了许多帐篷,以作众人休息之用。夜晚,星斗满天,人们都围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畅谈吃肉。肉是从山里打来的獐子、驯鹿、野鸡,火头师傅是云城外请来的,烧菜的手艺极好,工匠们无不喜欢。
金擎致啃着一块鹿肉,喝着大口的酒,说道:“这里的日子比起长白山,要快活多了,我都不想回去了。”
霍耿道:“这大鲜卑山,果真是比长白山宽阔平坦得多,山上的冰雪也没有长白山的厚,一眼望去,满是森林树木。想必冬日里也没有长白山寒冷。”
曲风叹道:“在下有城主的命令在身,职责不可失,如今眼看着冬季到来,必定是天降大雪,严寒冰冻,到时候建工就更加不易了。”
霍耿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笑道:“不如这样,我和金宫主不必回去了,各自修书一封送回云城,向城主请示,就说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帮助曲护法和楚师傅监工。”
金擎致拍腿附和道:“这办法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大鲜卑山多逗留一段时日了。”
曲风笑道:“还望两位宫主到时候是真的监工帮忙,不是一味的游山玩水。”
霍耿朗声大笑:“一定一定。若是我们两个不干活,曲护法尽可以不给我们东西吃啊!”
话音落地,另外两人也全都笑了起来。
一月之后,云城便接到了金擎致和霍耿的书信,两人果真是打算在大鲜卑山过完了冬天再回云城,云北辰拿着手里的书信,暗自笑道:“两位宫主对大鲜卑山流连忘返,想必那儿的景致肯定不错。”
然而腊月里,大鲜卑山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行走已是不便,更别说是动工干活了。
曲风正和楚长坚在帐里谈论解决事宜,金擎致和霍耿跨着大步进来。金擎致搓着两手说道:“外面这雪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来,现在赶工着实不易,不如让工匠们先停停吧,等到雪停了,天气好了,再让他们干活。”
曲风和楚长坚相视一眼,颔首说道:“金宫主说的是,我和楚师傅也是这般想的,若是因为让几场大雪把人给冻没了,就不好了。这几日,已经有好多个工匠倒下了。”
楚长坚道:“这雪总不会一直下个不停,再过个一两天,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抓紧赶工。”
于是,曲风就出去给大伙儿下达命令,让所有人先停工。
两日过后,雪停。工匠们又开始伐木推石上工了。
话说金擎致和霍耿,倒还真不是好逸恶劳之人,他们虽在云城身居高位,但到了新城建工之地,吃食都和工匠们一样,每天除了视察督工以外,还跟着到附近的山上去伐木。他们都是内力深厚之人,砍树伐木的功夫比起工匠来更加轻便,斧头一挥,一棵木盆粗大的树木便咔嚓一声倒下,看得旁边的那些工匠们连声叫好,士气大振。有时候,金擎致和霍耿还会竞相比赛,看谁砍得木头多。
冬去春来,金擎致和霍耿之后,其余五位宫主也轮流来过大鲜卑山查看工程进度,少则逗留三四日,多则一两月。
时光飞逝,两年岁月,大鲜卑山南岭的一个山头上,已有一座圆月形状的小城巍然而立。从高山俯瞰,只见小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城北的七座宫殿排成一个斗形,还有一座大型宫殿与天枢位的宫殿连成一线。宫殿群南面,有一条东西河流横穿小城,河流以南房屋鳞次栉比,街道整齐宽阔。
云北辰坐在穹苍殿上,听着曲风和楚长坚的禀报。
曲风道:“城主,属下等不负使命。新城建造现已全部完工。”
云北辰道:“有劳曲护法和楚师傅了,连日赶工的诸位工匠也都辛苦了。能赶在辛酉年之前全部完工,各位全都功不可没。”
“城主言重了!”
静驰长老站出来道:“如今工程已完成,接下来便是迁城的事宜了。云城上下万人,若是一下子全部迁出,队伍庞大,只怕是照应不过来。”
云北辰道:“长老不必担心,在曲风他们建城时,本座已命人把迁城的事宜全都安排妥当了。全城人口,当然不能一下子全部迁出。既然大多数人居住在黑风口和火口森林,那么就从这两处地方着手,先迁黑风口的人,再迁火口森林的人,最后剩下的城民,连同白云峰和七宫一同迁出,诸位看,这可妥当?”
绝修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属下还有一个疑问。”
云北辰道:“宫主请说。”
绝修道:“想我云城在长白山定居三百余年,根深蒂固,即使是知道这里不能再久居,但也恐怕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迁出。”
云北辰道:“绝宫主考虑的是,本座先前已命人在全城之内了解了一番,其中确实是有人愿意长留此地,大多为年老之人。”说着,向身边的行泱说道:“把册子拿出来,请长老和宫主们看看吧!”
行泱拿出备有全城人口的两本册子,奉给众位长老和宫主们一一查阅。“上面不愿意迁城的人都给做了标记,用朱笔写着,还请诸位看仔细了。统计下来,共有三百五十六人不愿意走。”
绝修叹道:“不愿意离开故土,也是常理,勉强不得。”
云北辰道:“还有一件事情,本座要说与众位听,就是存放在千年冰窟的列为先贤城主的棺体牌位,本座想着就让他们还是留在原地吧!”
静冥长老道:“垂暮老人尚不忍离开故土,更何况是已故的列为城主呢?但愿列为先城主与长白云城同眠与此!”
过了一会儿,危蓉道:“那么关押在监牢里的多名囚犯呢?城主是如何打算的?”
云北辰道:“囚犯也属人命,就把他们一同带走吧!”微微扫眼下去,只见木寻非脸色略有动容,于是他又叫道:“木宫主。”
木寻非神色稍变,站出来恭敬道:“是,城主有何吩咐?”
云北辰道:“你父亲与其他犯人不同,他被关的地方可是天池牢底。而且……本座已命人前去询问过,令尊并不想迁去大鲜卑山。”
木寻非垂首道:“既然家父如此心愿,那就依他吧!”
云北辰道:“你不去劝劝令尊?”
木寻非道:“既然是永生监禁,又何必分长白山和大鲜卑山呢?”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全都微微摇头,口有叹声。
木胥了的去留,云北辰是让行泱去问的。当时木胥了平静地坐在温泉旁的一块圆石上,说了与木寻非同样的话——“永生监禁,不出天池牢底半步”。回想起来,这还是云北辰自己给木胥了下的死令。
讨论事宜过后,众人离开穹苍殿。云北辰向行泱询问道:“为什么这本名册上有季深的名字?难道他也想留下来?”
行泱道:“这个属下不知。季深离开护卫队做了杂役之后,好像沉默寡言了许多,平日里说的话也极少。”
云北辰叹道:“季深变成这样,都是本座当年的鲁莽冲动造成的!”
木寻非跟在其他人的后面走着,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行泱。只见行泱疾步走到他跟前,问道:“你刚才也听到了,迁城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下个月的十五,时间不多了,你……你想不想去最后看望一下木老宫主?”
不料木寻非却不急不慢道:“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再说,七宫和白云峰是最后迁的,应该还有两个多月的时日,再说吧!”
木寻非还想稍加劝说,却听到走在旁侧的婺瑶离劝说道:“就随他去吧!他的心思,你还不了解?从来就是最别扭的。”
行泱叹道:“我是怕他以后留有大遗憾。”
婺瑶离道:“这些,他都知道。”
五月十五,长白山。冰雪消融,百花绽放,原是山上最美丽的时节,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云城黑风口的三千民众,全都整装待发,带上了包袱家什,有些人徒步,有些人坐上马车板车,从长白山脚下出发,向西而去。
站在山头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云北辰不禁轻声道:“从今日起,长白山云城就要不再了。”
山头上风头呼啸,虽不是寒风,但也刮得衣袍猎猎作响,迎风鼓起。云北辰向行泱道:“火口森林的人全都准备好了吗?再过二十日,就轮到他们去了。”
行泱道:“都已经开始收拾家当了,二十日之后,应该都差不多了。”
云北辰回身怅惘道:“这边的云城就快要空了!”
行泱道:“城主不必伤感,长白山上的云城空了,大鲜卑山上的云城却建起来了。”
云北辰听后笑道:“你说的没错。旧的岁月已去,新的也已经来了。”
二十日后,火口森林的民众迁出。
四十日后,六月二十五日,盛夏。云北辰带领五位长老和七位宫主前往千年冰窟,祭拜先代城主英灵。
六月二十七日,所有人集结于云河镇三里处,清点完人数和要带走的物件之后,最后抬头仰望了一番长白山。它还是那么巍峨雪白,峥嵘万里,不知一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离开之前,静渊长老已让人撤去了云河镇的所有暗哨,也对云河镇的民众提出了告示,吩咐他们离开。因为云河镇不属于云城,所以静渊长老并无十足地劝诫镇民。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决定。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云北辰时不时地掀开车帘,沿途望着繁茂的夏景,只觉马车已经离身后的山峦越来越远,而前方有另一座山,另一座城池等着自己。
启程三日后,马队露宿在广阔的辽河平原上。夏夜里的星斗格外的灿烂,驻扎之地,起了许多篝火堆,点点火红。
木寻非一人躺在草地上,与天空相望,沉静沉默。他对着的方向正好是东方,故土的方向。
行泱走到他身侧,盘坐下来,说道:“天池牢底附近的守卫全都撤走了,不过有几位留下的老人愿意搬到天池牢底附近的小山谷居住,他们会照看好木老宫主的。”
行泱低头一看,只见木寻非两眼木讷,脸上也没了他以往惯有的笑容,过了好久,也不开口答话,想是故意装作没听见。却不料在行泱欲要站起身时,听到木寻非说话了:“临走前,我去看过他了。”
行泱惊然,接着现出一个笑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一个空旷的土丘上,取出玉箫,即兴吹奏了一首曲子。箫声平缓悠扬,环绕驻地,似乎在抚慰旅途劳累的人们。
木寻非望着远处行泱吹箫的身影,却是神色有异,怀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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