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派去长白山的护卫叮嘱说要在中秋前将四只木盒送到木宫主手中,但是其出发的那天是在八月十三,离中秋只有两日之余,而且途中又经历了一场大雪,耽搁了不少行程,因而在到达长白山的时候,已是八月十八。
木寻非将四只木盒一一打开,发现每个木盒之内都是一副精美的面具,金色蝴蝶、银丝梨花、琉璃黑羽、青色玲珑瓷。木寻非将每个面具都端详了一遍,笑道:“夫人还真是有心!”显然他对这份礼物十分满意。
“公子,还有一封信。”阿音在其中的一个包裹里将信取出,递到木寻非手上。木寻非打开信封,信上止寥寥数个清秀小楷:“多谢寻回吾女,小小礼物,望请笑纳。”
木寻非在看过信后,又把玩了一遍四个面具,注意到那个银丝梨花面具上的银丝已有点点黑迹,便猜到了这应该是白晓寒收藏多年的东西,不禁感叹道:“夫人竟割爱赠我此等礼物!”于是当即挥毫写下一封回信,命人送至大鲜卑山。
再过两月,木寻非守孝的三期届满,他便可离开长白山。距当年的那场地震差不多过了三年,山下的云河镇虽已荒废许久,但此地是汉人、高丽人、蒙古人混居之地,历来都易会聚成集市。没有了一个云河镇,山下不知何时,又渐渐出现了一个小镇,来往客商也日益多了起来。
有一日,木寻非和阿音下山到镇上闲逛,正午时分,在一个酒家用午饭。酒家的主人是个高瘦的胡人,双眼透着碧色,从帽子中垂下的几缕发丝是金黄色的。这人颇能交际,除却本族的语言外,还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和高丽语,早年也是到处经商的人,后来想在一地安居下来,才在此地开了这间酒家。除了口才极佳,这胡人老板因以前天下行商,练就了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此人来自何处。
“两位客官,快请进!”伙计招呼着两个背着竹筐的的汉人进来。那两名汉人要了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在伙计欲进厨房吩咐之时,胡人老板叫住伙计,说道:“那两人是江南人,应该不喜辣味,叫厨子别把菜做得太辣。”
伙计甚至老板看人精准,道了声“是”之后,就进了后面的厨房。阿音见了之后,道:“以前也不信这老板的看人眼光,后来发现每次他都看对了,才不得不信。”
木寻非瞟了一眼正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的胡人老板,继而将目光斜向方才进来的那两人。学武之人,眼力听力往往都胜于常人,木寻非发现那两人摆着桌面上的手掌虎口处有许多细细的疤痕,这分明是用惯了刀剑留下的痕迹,猜其那两人应该是江湖上的人,再加上胡人老板的话,心想这两人应该就是来自江南的武林人士。
中午的时候,酒家里的生意特别,伙计人手不够,使得老板也不得不做了一下跑堂的人。木寻非后来又要了两盘小菜,在老板将菜碟端上来时,问道:“老板,你说那两人是从江南来的,那你有看出他们来干什么的吗?”
胡人老板惊讶,这人竟能听到他方才与伙计嘱咐的话,“应该是来贩卖茶叶的。”
木寻非道:“你怎么知道?”
胡人老板道:“我闻到了他们筐子里茶叶的味道,而且是上好的绿茶。”
木寻非压低了声音道:“可我怎么觉得他们是使刀用剑的人啊!”
胡人老板听了这话,又瞧了一眼一丈外的那两名汉人,点头道:“客官说的对,看他们的双手,应该都是练家子。”
由此木寻非产生了不解,“既然是走江湖的,那为什么会来卖茶叶呢?”
胡人老板沉思片刻,忽地碧眼一亮,乎想到了缘由,“两年前我尚在中原做生意,曾有一次到了江南,听闻江南武林中新崛起了一个武林门派,说到门派其实也算不上,因为那原本是江南有名的一家茶商大户,家主姓叶,还曾拜入江湖高人绝尘道人门下,学得了一身的好武艺,除了继承叶家庄原有的茶叶生意,也与江湖上的各大门派交往,因为家财富有,所以经常乐善好施,收留一些落魄的江湖人士。”
木寻非从未去过江南 ,今生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汾州,但因着云北辰和白晓寒的缘故,对江南的人和事也颇感好奇。
木寻非道:“阿音,你觉得夫人送给我的四个面具怎么样?”
阿音道:“四个面具材质、模样各不相同,但都很漂亮。”
木寻非:“既然夫人送了这么好的礼物给我,我是不是也要回赠一份。”
阿音道:“公子忘了,夫人的这份礼物本身就是回礼,是答谢公子替城主和夫人寻回爱女的。”
木寻非道:“我为城主和夫人寻回爱女,只是出于替父亲赎罪,因此夫人的礼物不算回礼。”
“可老宫主当初是因为城主杀了寻让公子,才会夺了城主襁褓中的女儿。”这句话在阿音心中默念,当然不敢吐出口,然而在怯言的同时,阿音也惊讶于公子现在竟然能如此自然地说与老宫主有关的事情,或许在老宫主死的时候,甚至在更早之前,在他被关入天池牢底的时候,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就解开了。
那两名茶商酒足饭饱之后就离开了客栈,木寻非随即也离开了,紧随在那两名茶商后面,阿音尚且猜不透木寻非的意图,只能跟随在后。
那两名茶商果然都是练家子,走过半条街道就发现后面有人跟踪他们,其实若非木寻非有意加重脚步,故意露几处身影,他们二人怎会察觉有人跟踪?
于是那两名茶商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两句,相互一点头,决定拐到一个巷子,等候身后跟踪的人前来,可是他们要等候出现的人已然施施然地站在了在那个巷子里。
一人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木寻非道:“二位可是从江南来的?”
另一人道:“是又怎么样?”
木寻非道:“那二位可是江南来的武林人士?”
他二人自从被叶家庄收留之后,便从此放下刀剑,再不参与江湖恩怨,甘心变成叶家庄两名小小的仆役。眼前的这人竟然如此问他们,难道他是他们之前的对头?可是他们此前从未踏足关外,也从未认识过此人,惊疑之后,还是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这么问?”
木寻非感觉到了他俩的紧张,于是道:“放心,我与你们没有什么恩怨,只是想从你们这里知道点有关于江南发生的人和事。”
原来是这样,这下这两名茶商才放宽了心,“你想知道什么?”
“在下想从二位之处打听一个人,就是江南影阁的阁主白宇。”
“白宇!”这人竟然和白宇有关,两人屏息相视了稍许,才回答道:“影阁在五年前就覆灭了,南屏山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若是白宇在山上,肯定也被火烧死了。”
“白宇死了!”木寻非震惊,之前就听行泱和其他护卫提起过白宇的修为与才情,这样的人会葬身火海?激动之下,木寻非一个箭步,飞身到那二人的跟前,抓住其中一人的领口问道:“你说的话可属实?”
毕竟曾在江湖中混迹多年,早就见惯了强敌临阵,二人不紧不慢地说到:“这在关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阁下不信,可以再向中原来的人江湖人询问。”
木寻非知道这两人说的不是谎话,情绪平复之后,渐渐地松了手,问了更多关于影阁的事迹,为什么南屏山会发生大火?听闻白宇轻功极高,难道没有能力逃脱吗?后来影阁怎么样了?
两名茶商为木寻非一一作答,但也仅仅是凭借着他们之前耳中所听到的。他二人说影阁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得片瓦不存,后来人们在山上的找到了几具尸骸,但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自然也就无法判断其中一具尸体是否是白宇的。木寻非总觉得白宇没有死,能让云北辰和行泱都大加赞赏的一个人,怎么会葬身于一场大火呢?
白宇和他的影阁在江湖上让太多人畏惧,这曾是江湖上的第一杀手组织,但杀的人太多了,总是会有报应的,对于影阁的消失,江湖上流传的故事很多,在多数人看来,南屏山的那场大火肯定是白宇的某个仇家放的,但到底是谁呢?众说纷纭,谁也不确定。
其实这两名茶商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都略过了一个重点——那场大火很可能与叶家庄有关。关于这点,也只是他俩在叶家庄待久了之后从旁人的一言半语中推算出来的,至于真假,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确认。叶庄主收留了他们,让他们能在躲避江湖仇杀的同时,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极大的恩德,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把叶家庄也扯进影阁覆灭的事迹中去。
阿音在巷子口将两名茶商所说的话听得一句不漏,她问木寻非:“公子,你原是想问些白阁主的近况来告诉夫人,以慰夫人的思兄之情,如今……还要告诉夫人吗?”
木寻非表情凝重,在沉默半晌之后才说:“等我们到了大鲜卑山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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