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齐莲儿没有死,匕首离她的心脏偏离了几分,因而在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齐赋为此庆幸不已,一行老泪地感谢上苍对女儿的眷顾怜悯。昏迷了两天之后,齐莲儿曾一度醒来过,没有说半句话,喝了一点汤药后就继续昏睡了。
白晓寒靠着云北辰的肩膀,细细地品味着最后在四方山庄的日子。白晓寒的脑中一直浮现着齐莲儿出事那一天的情景,一想到鲜血和死亡,她的手就不住地颤抖。云北辰握住她的手,说道:“没事了,不用害怕。”
白晓寒问他:“你觉得孙公子爱齐姑娘吗?”
云北辰道:“爱,不过是兄妹之爱,无可改变。不能因为孙兄为了齐姑娘而自愿牺牲,就能把这种兄妹之情解释为男女之爱的。”
白晓寒听了这话,过了片刻,方才点点头表示赞同。
云北辰一行人是在两天后离开的,一起走的还有鱼里屠,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尤其是在女儿齐莲儿重伤后,齐赋看开了很多事情,愿意放鱼里屠平安离去。
临走时,司地部主送了云北辰一卷北国地质图,说他以后兴许会用得到。“这块玉牌是司命师弟让老夫代为转赠云公子的。”送完了自己的礼之后,司地部主又从衣襟里取出一个青团花纹的锦囊。
云北辰双手接过锦囊,摸到里面的玉牌方正有棱、不足半掌,当下拱手道:“云某在此多谢司命部主的厚礼,还望部主向司命部主转达云某的谢意。”
司地部主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定一定。”
送他们下山的是罗逸,一路将客人从四方山庄的大门送到六盘山下。道别时,哪知云北辰却说了声“且慢”,话音未了,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林影间,余下的人不明所以,只在原地等待,见他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鸟窝,里面有两只嗷嗷待哺的鸟儿。云北辰道:“这是我刚才在经过的一处悬崖上看见的,这两只应该是雏鹰,云某想把它们赠给孙兄,还请罗兄代为送达。”
却不料罗逸并没有接,只说道:“孙师兄虽然喜欢豢养鹰犬,但若把这两只雏鹰送到孙师兄手里,那雏鹰的父母老鹰岂不是要担心了。为人父母的有担忧子女之心,这老鹰也是如此。罗某还请云公子把它们送回原处吧。”
云北辰左手端着鹰巢,赞赏地一笑,说道:“还是罗兄想的周到,但还请罗兄把这两只雏鹰送回悬崖处,那正好是在离这里不到一里的地方。”
罗逸听此一言,心想他们要下山,自己却是要回山庄的,正好可以送还鹰巢,因此接过鹰巢,再次作揖道别之后,转身走往回庄之路。
云北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一笑。
白晓寒一看云北辰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就觉其中有诈,便在他身旁小声问道:“那两只雏鹰的母亲怎么了?你不会是做了杀母夺子的事情吧?”
云北辰收回望向罗逸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村庄,沉默不响。白晓寒以为他不会作答时,忽然听到云北辰轻声说道:“是又怎么样?”
白晓寒微微一怔,心中暗忖:“这难道就是他心中的魔性吗?”
这一日,他们在山下的村庄里借住了一宿,第二日便赶往最近的小镇,在那里买了四匹马驹,顺便在镇上的客栈里休息了一晚。
日落之后,天意微凉。在六盘山上待了数日,只因山势高绝,气候凉爽,不知到了山下,也已过了酷暑时节,秋意渐起。
云北辰和白晓寒走在客栈的庭院中,看到夏花渐渐稀落,草木尚自茂盛。忽而从天际吹来一阵小风,白晓寒不禁浑身一颤,道:“没想到我们去了四方山庄不到半月,重回这个小镇,就感觉不一样了。”
云北辰的衣袍迎风微微鼓起,感叹道:“秋天快要到了。”
这时,从前面的厅堂里传来一串爽朗的喜悦笑声,恰逢客栈里的伙计到庭院里倒水,白晓寒就问伙计:“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伙计端着木盆,笑道:“镇上的老李家媳妇儿今日生了个大胖小子,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得给每家每户送糕点,讨个吉利,这不,刚才老李还在和掌柜说话呢?听说他今日笑得就没合拢过嘴。这也难怪,他都五十了,也算是老来得子了。”
伙计一走,白晓寒笑道:“我们在四方山庄数日,却不知山下已是个把年月。我倒觉得有点南柯一梦人间千年的感觉。”
云北辰边走边笑,对她说的话表示赞同,却又不加回应。过了片刻,白晓寒又问道:“隔了四五天,我都还没有问你,你的谜题解开了,剩下的时日是多少?”
云北辰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五年。”
白晓寒道:“这对你来说,是长是短?”
云北辰道:“对于整个云城来说,不短。但对我来说,不长。”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此番前来,不知会救出一个鱼里屠。他昨日还在问你何时回杭州,你却一直拿话搪塞,这也终归不是办法。”
说到了眼下的正事,一抹烦恼之色爬上了白晓寒的眉间,她偏头看了看庭院中在暮色映衬下渐渐发暗的紫薇花,说道:“你不打算回清溪涧了吧!”
云北辰道:“清溪涧本就不是我的安生立命之所。”
白晓寒心中暗道:“那我也本不是你的心中所属,如此说来,倒是我有意为难你了。”一念及此,便觉心中不适。
花不坠和鱼里屠聊起了他在南屏山和鬼一比剑的事情,鱼里屠一听他们两个最终未分胜负,不禁开始对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人敬佩起来,“鬼一的剑法快如闪电,如影似魅,你竟然能和他打个平手,看来小兄弟剑法也是十分了得。不过鬼一的剑法尚未练全,他日你们若是再行比试,就不知道小兄弟可否能跟鬼一再打个平手了。”
鱼里屠这话说的明显是在褒鬼一,贬他花不坠了,花不坠听了心中大不为快,哼声道:“我的剑法也没有练全,等过些时日,我和他再比一次,谁说我一定会输?”
鱼里屠见他小小年纪,志气远大,自信满满,连忙给他把酒倒满,赔礼道:“小兄弟说的极是,原是鱼某刚才失礼了,还请小兄弟见谅。”
花不坠大人不计小人过,喝了鱼里屠倒的酒,酒劲苦辣,嘴中啧啧了两声,说道:“你出了四方山庄,何日回影阁给白阁主复命去啊?”
鱼里屠叹了口气道:“鱼某此番被四方山庄关了大半年,给影阁丢了大脸,回去只求阁主不要重罚,别的也都还好。只是这归期,还得看我家小姐的意思。”
花不坠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拍桌案,笑道:“你知道你家小姐是怎么跟我们出来的吗?你要等她一同回去,不知要等上何年马月呢?而且自从我们出了杭州,也未见白阁主派人来寻,不知白阁主是不是默许了晓寒和云兄的关系。”
“什么?小姐是偷跑出来的?”鱼里屠瞬间变得惊慌起来,他不知道以往机灵可爱,却又不失温婉的小姐会为了一个云北辰从家中跑出来,“阁主怎会任凭小姐和云公子在一起呢?”
一看鱼里屠惊讶的那个样儿,还有他急促的口吻,花不坠笑得更加厉害了,拍得桌子四脚直颤,差点把杯中的酒给洒出来,最后深吸一口气,忍了忍,说道:“原先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迟钝的人,没想到你比我还迟钝,哈哈哈!”
白晓寒与云北辰一同去神农镇之时,鱼里屠早已被困在四方山庄,外界一切大小事情传闻他都不知,自是不知白晓寒与云北辰在一起的日子暗中生起情愫,现在知道,当然是大为惊讶。鱼里屠默默地喝了杯酒,不知酒中滋味,心中苦恼。他已重获自由,若不回影阁亲见阁主,往后被阁主知道,罪责定会不小,可经过花不坠的提醒,看来小姐回影阁的心思不大,这番矛盾,叫他该如何是好?
这日夜里,花不坠在客栈的房顶上找到了吹凉风的云北辰。花不坠踩着咔嚓咔嚓的瓦片声,坐到云北辰身边,打着哈哈,笑道:“原来云兄你也没有睡啊?”
云北辰见花不坠手中提了坛酒,就直接拿了过来畅饮,喝得畅快了之后把酒坛重新丢给花不坠。花不坠轻轻地晃了晃坛中的酒,嘴上假意不满:“我好心拿坛酒来跟你一块儿喝,你却自个儿喝了大半。”
云北辰怎会不知花不坠的说笑,喝的酒劲猛,刚一喝完就觉得有一股热劲儿从胃里往四肢百骸急蹿,于是双臂一张,躺在了屋顶的瓦片上,望着藏蓝的夜空。
花不坠看他沉默,刚才故意说的趣话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喝了三大口酒后,抱着酒坛也躺了下来,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两人一时无话,花不坠心中其实憋闷得慌,忍不住开口问道:“云兄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云北辰道:“往北走。”
花不坠猛地坐了起来,“啊,你要出关,回云城了?”
云北辰道:“暂且不是回云城。”
花不坠道:“那你为何不先跟晓寒回杭州……”见云北辰瞟了自己一个冷眼后,便讪笑两声,住了口。
云北辰忽地莫名其妙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沉和,说道:“你怎么知道晓寒就一定想回杭州,莫不是鱼里屠要回去吧?”
云北辰一语中的,花不坠便直接说道:“鱼里屠要回影阁,确实不假,而且他被关大半年,唯恐白阁主怪罪,正所谓归心似箭啊!可是话说晓寒跟着我们从杭州出来,说实在的,有那么点像是……”
“像是什么?”
“哎呀,要是在我老家的山村里,向她这样的行为,为你离家出走,就是跟情人私奔啊!你……”话为说完,花不坠头上就被胖揍了一拳。
云北辰严肃道:“不得瞎说。姑娘家的名誉岂是让你这样毁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湖儿女,没有乡间女子的那般唯唯诺诺。但是她离家出走,而我又是一个无家可回之人,哈哈……”说完,在寂静的夜里癫笑了起来。
鱼里屠整夜未睡,一夜都在思忖着该如何劝说白晓寒一同回影阁。他在天晓时分起床后,在房间里徘徊踱步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才出门去吃早饭。客栈里的伙计一看到他,就上来问道:“客官可是鱼里屠鱼大爷?”
一夜未睡的鱼里屠眼眶通红,眼袋深陷,与惨白的肤色相衬,如同清晨在客栈中游走过来的白面僵尸一般,听伙计问他是不是鱼里屠,道:“你有何事情?”
其实伙计一点也不想和这个“僵尸”说话,只从腰间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他,说是一位住在客栈里的姑娘给他的。鱼里屠一听是一位姑娘给的,连忙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已离开,你速回影阁”九个字。鱼里屠捏住手中的纸条,手指咯咯作响,突然揪起伙计的衣领,充血的双眼,惨白的脸孔逼近伙计,问道:“那位姑娘呢?她去哪儿了?”
掌柜见有客官一大早就在客栈中闹事,赶忙上前劝住,说道:“那位姑娘和另外两位客官天不亮就走了。小店也只是替人办事而已。”
鱼里屠这才放开被吓得直打哆嗦的伙计,顺了顺气儿,问道:“他们走了有多久,是往什么方向走的?”
掌柜道:“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是往南边的方向走的。”话音刚落,鱼里屠就立刻从客栈里跑了出去。
辰时一刻,云北辰和花不坠两人纷纷起床,叫了早饭。见白晓寒走过来,花不坠又唠叨起来:“那条死鱼怎么还不起来?”
白晓寒坐下后,叫来伙计,伙计忙哈腰笑道:“姑娘,您交代的事情已经给您办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您的那位朋友已经往南边的方向去了。”白晓寒听了,微微一笑,递给伙计一两银子,接着叫了两个肉包作早饭。
云北辰和花不坠顿时全都看向白晓寒。看着白晓寒一早起来春风得意的样儿,再听刚才伙计说的话,云北辰就知道了个大概。原来他们三个并没有离开客栈,鱼里屠清晨从掌柜和伙计那里听到的话,是白晓寒让他们说的,她算准了鱼里屠早起的习惯,故意让他以为他们已经先行离开,然后再出去空追一场。这是白晓寒昨天夜里跟掌柜交代的事情。鱼里屠一夜苦恼,却在今日一个早晨被白晓寒戏弄一番,还不知就里。
云北辰为白晓寒的计谋而感叹,说道:“你骗走了鱼里屠,真打算跟我一起浪迹天涯不成?”
白晓寒淡淡一笑,眼光波动,似有无限柔情,道:“你觉得呢?”
花不坠则扑哧的大叫一声,把嘴巴里的馒头碎末喷了满桌子,咳嗽了两声后,道:“鱼里屠就这么走啦?那我们昨日还纠结什么啊?话说有晓寒在旁边,有什么难事儿都能解决。”言罢,不禁拍案大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