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泱一行人是最早达到长白山的,一路上,他们小心仔细,却始终没有发现木寻非和白晓寒的踪影。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道:“木少宫主会不会把自己和少夫人都乔装一番,如此一来,我们就更难找寻了。”
当时,他们坐在路边的几棵树底下歇息。行泱站起来望着远处的小路,路径在一个点上分出了岔路,思忖了一会儿,便决定把人马分为两队,一队走小路,另一队走官道。其中一队有路过那个荒凉的集镇,一行人坐在马上遥望见牌坊前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刺眼闪耀。其中一人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会布在这集镇入口?”便策马上去一瞧究竟,结果,马蹄一碰触那细小的钢丝,就嘶吼着向上跃了起来。这名护卫连忙挥缰牵动马头,让其踅身,让马蹄踏在了安全的地方。
身后几人叫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虽在不远处,但也看得不甚明白,于是纷纷赶马上前。只见刚才的那人翻身下马,查看了马蹄子,发现上面竟然被割破了一道口子,血液一滴一滴地渗出来。这人心中骇然,幸好他素来做事谨慎,立即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了一瓶金疮药,给破口的马蹄子涂上,然后再扯下身上两片衣角,给两只马蹄子包扎。等这些都做完,他才站起身,看着眼前那些一根一根在阳光下闪闪白光的钢丝,不禁皱起了眉头,“刚才我的马就是被前面的钢丝给割破了蹄子。”
坐在马上的人俱是惊讶,纷纷滚鞍下马,上前细细查探,离得最近的一根钢丝上还滴着马血。他们几人抬头往前望去,从脚下到牌坊入口,一数,总共有十根细细的钢丝,坚韧细长。
受伤之马的主人愁眉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这镇子太古怪了。”
“对!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木少宫主和少夫人肯定不会在这古怪邪气的地方。”
说着,几人立刻翻身上马离去。那匹受伤的马虽然伤得不深,也被主人涂了金疮药再加以包扎,但这名护卫担心马跑到半路会倒下,于是叫其他的同伴先行离开,自己拉着缰绳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行,说是等马休息够了再追上他们。
其实木寻非和白晓寒当时来到赵家镇不久,因为白晓寒受惊差点流产,幸好得到莫珏救治,方才保住母子性命,但由于身体未好,便留在茅舍中休养。他们进镇之时,木寻非叫阿音用锋利的匕首割断了入口处的所有钢丝,不料那位赵老太太当日就又让她的孙子布上了十根钢丝。
云河镇是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小镇,这里有汉人、高丽人,还有北方游牧民族的人不时地到这里来做买卖。行泱等人牵着马儿走过集镇街道,镇子后面是一条溪河,名曰云河,河水是从长白山上流下来的,此时正值夏季,河水最涨,到了秋末,这里便要结冰了。云河上有一座木板桥,宽约半丈。
行泱等人过了云河,来到一处大宅,宅门上方写着“渊河洞天”四个字。敲门三声,就听到里面有人走出来开门了。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但此人鹤发童颜,神情矍铄,穿着一身麻衣。行泱见了他,便躬身行礼道:“师叔。”
此人是行泱的师叔,也就是静炎长老的师弟静渊,也是云城的长老,只是他与静炎长老职责不同,城主令他看守山下到云城的要塞,除了渊河洞天,整个云河镇皆是静渊长老的管辖范围。静渊长老捋须垫脚看了一眼行泱背后的几个人,道:“你不是带了好些个人去找少主了吗?怎么现在就剩你们几个回来了?木寻非呢?少主呢?不是说还有少夫人吗?”
行泱没有回答师叔一连串的问题,只皱眉道:“木少宫主还没有回来?”
静渊长老惊讶,“什么!你们失散了?”
行泱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先让弟子进去之后,再与您老人家说个明白。”
于是,静渊长老敞开了大门,让他们入了宅院。行泱入了前厅,就有一名驼着背的老仆人出来送上茶水。行泱接过茶杯,道:“多谢年伯。”年伯是静渊长老身边的老仆人,一直跟在他身边,一同看守渊河洞天。此处宅院占地颇广,院内房舍就有三十来间,却只有他们二人住在这里。
静渊长老坐在上座,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去汾州之后出了什么事?”
行泱便把事情都一一告诉静渊长老。静渊长老原本舒展的脸上渐渐抹了一层阴郁之色,听完行泱所说的话之后,沉声道:“木胥了这老家伙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再加上木寻非那小子,看来少主有苦头吃了。”
行泱道:“木少宫主比弟子先出汾州,弟子本来想他带着少夫人应该会先回来。会不会是师叔没注意到?”
静渊长老长得童颜年轻,脾气也是如顽童般暴躁,立时怒道:“你说什么?要是那小子到了云河镇,会逃过我的眼睛?还是你认为我把他们给藏起来了?”
行泱缩了缩脖子,低头作揖道:“是弟子唐突了。弟子没有怀疑师叔的意思。”
静渊长老蓦地又呵呵一笑,恢复了他原来纯真可爱的模样,“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我也只不过是逗逗你而已。”
静渊长老有心说笑,行泱却无心聆听。行泱现在心下担忧白晓寒,便说道:“师叔有所不知,少夫人身体不好,眼下又怀有身孕,路上若是有个闪失该怎么办?少主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千里去往神农镇求医的。现在这情况,真是让人担忧。”
静渊长老道:“少夫人这事儿,的确是够乱的。不过依木寻非那小子的心性,定然会怜香惜玉,会尽力照顾好少夫人的。唉,就是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在路上起了色心,对少夫人意图不轨。”
行泱想起了在老槐院的时候,木寻非第一次见到白晓寒,就一脸迷恋,目不转睛地看着。刚才静渊长老又说起此事,行泱的手中不禁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但又仔细一想,木寻非虽然行事荒唐,浪荡不羁,但也应该不至于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一日,静渊长老让行泱等人在渊河洞天先行住下,到了明日再上白云峰。行泱却道:“弟子想再等两日,原先与弟子一道的另几名护卫,为了找木少宫主和少夫人,在途中的时候分了道,想必他们也该快到了这儿,弟子想等人到齐了,再一起上白云峰。”
静渊长老摞了摞短须,说道:“既然你这么打算,那也好,你们就在这里住两日吧。有什么事儿找年伯就可以了。”
夜晚,山麓下温度骤降,好似南方的冬天。渊河洞天里有一处小温泉,泉水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终年不绝。行泱赶了几日路,着实有些疲惫,没想到一路追奔而来,却不见木寻非和白晓寒的踪影,还以为他们早就到了长白山,没想到回到此地,却听师叔说未见木寻非。行泱坐在温泉中,水汽氤氲,带着湿润的热感,蒸腾在他的脸上,朦胧一片。他把头仰倒在岸边的石头上,细细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月光下浩浩荡荡的汾河,波光粼粼,水雾迷蒙,与远山连成一片。行泱站在河边的一块岩石上,吹奏着一首雪落梅影,箫声呜咽袅袅,弥漫在月光下,水雾之中,消失不见。
河上站了一女子,身材婀娜,面容梦幻,犹如月光下的仙子。河上的水雾慢慢地随着箫声逐渐驱散,河上的女子正在向行泱走过来。终于,行泱停下箫声,想要走过去,看看那名女子的模样。
“行泱少爷。”温泉屏风外陡然冒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年伯。
行泱的梦醒了,他还泡在温泉当中,脸上全是水汽,回头向屏风后的人说道:“年伯,什么事情?”
“我来给你送干净的衣服,放在屏风外的椅子上了。”
“我知道了,谢谢年伯。”
年伯走后,行泱这才感到有点头痛,或许是在温泉中泡得太久了的缘故。于是从温泉中出来,披上外衣回到自己的房间,盘坐在榻上,闭目凝神。然而就在他养神之际,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抹水雾中的女子影像。那应该是一位好看的女子,飘渺若影,如梦如幻,站立在水面之上,向他缓缓走来。那女子有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澄净清澈,不染俗世一尘。正当行泱快要看清她的眼睛之时,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心神恍惚不宁。他开始对那名女子的幻象产生了恐惧,不愿再去想,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丝丝的答案,而那个答案让他更为恐惧。
这一夜,行泱奔到渊河洞天附近的一处小山坡上,凌风吹了一夜的箫声。
第二日一早,他就被静渊长老请进了他的书房,书房里陈设精致,东边的墙上挂着长老自己最喜欢的书画,其中一幅便是“宁静致远”四个隶书大字。行泱在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心中莫名地一颤。
静渊长老不似静炎长老那般不苟言笑,他喜欢和年轻人逗弄在一起。见行泱进来之后,他让行泱盘坐在书房中的炕上。眼下正值夏末,寒日未到,炕下却点了火,行泱一坐上去的,立刻紧皱了眉头,正欲要跳下来之时,却被静渊长老一手按住肩头。只听静渊长老道:“别动,你昨夜吹了一夜的箫声,我在你的箫声中听出了惶恐还一种困惑。”
行泱静了静气神,道:“师叔何以得知?”
静渊长老看他静了下来之后,便走开了两步,看着他这位年轻的师侄,说道:“箫声是从你嘴边吹出来的,亦是你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行泱虽跑到远处吹了一夜的箫,可是静渊长老毕竟内力深厚,千里闻声的功夫更不在话下。
行泱又微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坦白道:“师叔,我觉得自己被一种影像还有一种思维给困惑住了,它们让我感到害怕。”
静渊长老摞着短须,回过身,又走开两步,道:“相由心生,你在这儿慢慢体会坐在炕上的热炉之感吧!等你不再疑惑了,就自己走下来吧。”说完,他就提步离开房间,出了门口,把年伯叫过来,嘱咐道:“你去灶头里添些柴火,再把书房里的炭炉给我点起来,让这小子好好感受一下。”
年伯依言到柴房里去拿了柴火,到灶头底下添柴加火,增加炕上的热度,又给书房里的炭炉添了煤炭,点燃后盖上了网丝铜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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