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がここにいる。】
【天使就在此处。】
那个人死了。
这完全是个意外事故。
山岸在事情发生以前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为什么看上去如此虚弱呢?为什么今天要特地到这栋大楼之中来呢?完全不清楚。过一阵子,忽然听见有声音,山岸赶过去,这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怎么会这样呢?即便想问出这个问题,自己与质问的对象如今已经被一条无法逾越的、名为生与死的大河所分隔在两岸。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哑口无言站在原地的那段时间里,山岸的脑海中不断闪回着过去的影像。
——来说说山岸与此人的关联吧。
山岸全名山岸凉治,与那人相遇时三十二岁。在美大念过雕塑毕业之后,就在广告公司上班。平时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他是那种阴沉到让人觉得有点闷的人,虽说工作能力过得去,却已有几年没有结交过女友。前几年的时候一直在纠结自己是否其实有那方面的兴趣,最后的结论是自己好像也不是特别倾心于男性。眼看着周围的人都已经成家立业,山岸陷入愈发焦躁的状态之中。试图找到自己怀有爱慕之心的对象,苦苦搜索一番后也没有结果。最后,终于偶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捞出一小段自己心动的经历来:
高一的时候,山岸在一次展览上见到了某件雕塑的**。没有刻意突出性别特征,脖子以上的部位、双手、双脚都没做出来,仅仅精心地雕琢了躯干的部分。平坦的胸口,下身空空如也,也没有特别做出什么妩媚的姿态——可在看到那座雕塑的刹那间,山岸还是被某种巨大的感情击中了。他仿佛能感觉到创作者在制作这座雕塑时满怀的爱意,能看到那人是如何用雕刻刀勾出几乎没有弧度的身体上一层层连贯山坡似的肌肉……那静止不动的白块之中的确藏有某种巨大的美,正是那种美撼动了真澄的内心。之后会去学雕塑,也有当时深受感动的因素在。
自己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只不过还没有遇上足够美的人。解释进行到这层之后,山岸终于释然,心下逐渐松了口气。
他对美丽的事物格外偏执。反映到工作上,就是对经手的作品要求异常严苛。山岸家中没有镜子,这源于他对自己外表的自卑。即便他其实算不上丑,只是普普通通的男人的长相,尽力收拾之后,也远远达不到自己所能欣赏的“美”的境地。这种长相的男人,即便遇上了真正美到令自己为止神魂颠倒的人,对方恐怕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吧——愈是认知到这点,心头的悲伤就愈加深重,最后逐渐排斥起“照镜子”这事本身来。不过,除此之外,山岸的性格与常人无异。有些阴沉,但不至于影响日常人际交往。虽说恐怕无法与人相爱还是令他有些怵,终归只能算作无可奈何的遗憾。
转机发生在大约夏天的时候。那时候,他正为下次的项目外出拍摄素材,没想到开出几步就没油了,便将车停到加油站加油。等待的时候,山岸犯了烟瘾。他走出加油站一段路来,点上烟慢悠悠地抽着。
忽然间,他的视野中闯入了一个东西——原本一切都搅合不清的晦暗黑夜中,那束极为鲜明的色彩猛烈地挤了进来。山岸的呼吸几乎停滞。与自己隔着一条街的对面,一名青年正步履轻快地走着。那人大约二十岁上下,皮肤白皙,留着勉强能扎起来的头发,有一双狐狸似的眼角略微翘起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他的身材匀称,肌肉线条只到若隐若现恰到好处的程度。
山岸脑中“嗵”地发出一声巨响,高中期间给他生命中留下巨大刻痕的那座雕塑的形状与眼前青年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时隔多年,他的内心再度迎来剧烈的震撼。被那巨大的美所吸引着,他任凭心头的冲动拖曳着自己,丢下烟头追在那青年身后。原本身上带着相机,却无暇将其掏出拍摄一张照片,就这样一面小跑着,一面畏惧那人察觉了自己的跟踪,惴惴不安、满心惶恐,高涨的心情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山岸心无旁骛地迈步,丝毫没有察觉到□□上的疲惫,也没有刻意记下走过的路标。一路跟随,最终停在一间公寓楼前。
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是:山岸当时的行径,毫无疑问是可耻的跟踪。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这一点,仅仅是如同看见火光的虫豸一般一个劲往那里扑去。喉咙干哑、汗水浸透衬衫。山岸跟在后面进去的住户进入了公寓楼,一口气得知了那名青年的住处。出来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能够感知到的周围的一切有如地震般轻微地晃着。山岸疑心这是否是源于脱水。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地,只好通过导航回到加油站去,一时惊异自己居然走了这么远。
虽说没有与那名青年有过任何交流——说不定这样才是最好的,山岸心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光是偶然遇见那人的经历就足以称之为奇遇。回到家中,洗出照片来,其中大部分是用于工作的风景照,而关于那名青年的照片,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这也是当然的。那时山岸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掏出相机,仅仅只在最后仓促地拍了一张。他将那张照片静置于桌上细细端详着。想要再次见到他——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山岸甚至想过辞去在广告公司的工作,内心挣扎一番,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购买了新相机,同时在那名青年的住处附近另外租下一间房来。周末或是平时有空,便会到租来的住处去。从窗口向外望,就能看见青年的住处。
大约过了一两个月,山岸就摸清了青年的一些习惯。他自己一个人住,与家里基本没有联络,没有稳定的职业,在家附近的便利店打零工,日常花销却大手大脚的。山岸猜测他原本的家庭条件应该相当优渥,目前正处于和家里断绝关系的状态。青年有几个好友,但在山岸看来,他觉得那几人都只能说是狐朋狗友。看上去教养不好,说话也十分轻佻。几人有时候会一起出去,为首的那人姓下仓,长着张狼狗似的奸诈脸,说话很大声,总是佝偻着背大口大口嗦烟。青年经常和那几人一起去酒吧喝酒。
青年喜欢笑。大笑的时候极少,多数时候只是眼里带着笑意,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着,也不健谈,抽空插两句话,便又开始默默听着。山岸用新买的相机拍摄了许多他的照片,几乎都是偷窥的角度。坐在吧台喝酒时,青年自始至终没有大醉,仅仅只是微醺。原本温和的表情中,又添上几分似有似无的醉意。中途,他的那群好友中有人会大喊“小真澄!小真澄!”,紧接着一群醉鬼起哄叫他唱歌。青年起初会推辞,随后半推半就地随着周围的拍手声唱起来。多数时候是英文歌。醉醺醺地半眯着眼睛,嘴里的词也记得有句没句的——那恰到好处的懒洋洋的感觉令山岸痴迷不已。
青年姓真澄。听着像女性的名字,朋友们便打趣地管他叫“小真澄”。至于全名则完全不清楚。
从偶遇真澄算起,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三个月。山岸刻意维持着与真澄之间的距离,两人像站在隔了一层单面玻璃的平行线上。这期间他们曾有过一次交流——那是山岸预料之外的越界。当时他跟在独自一人的真澄身后,用相机留下他的背影。全神贯注,没有一丝分心,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近,突然间,脚尖撞到了什么东西,山岸的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往前栽去,面朝下撞到水泥地上。耳朵里回响着的除了身体与坚硬地面相撞的闷闷的声音,还有相机摔在地面的清脆声响。山岸那时的感觉,和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几小时的人没有两样。头脑雾蒙蒙的,无法思考东西,就这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有如从雾中直射来一支箭,他听见头顶响起一个声音。怀疑自己听错、猛地抬起头,正对上真澄的眼睛。那一瞬间,山岸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随后,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泵着血,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剧烈跳动着。
“——先生,你没事吧?”
真澄的眼睛,呼吸,原本隔着单向玻璃、身处展柜那侧的美丽形象,如今正鲜明地呈现在面前。时间仿佛无限短暂,无限漫长。山岸的鼻子撞到地面,出了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相貌凄惨。慢慢地,才从真澄露出怜悯之情的眼中看见倒映其中的自己的样子。山岸慌乱地爬起来。真澄帮他收拾着掉在地面的相机——电池因为方才的撞击摔了出来。山岸从他手中接过相机,仔细检查一番。幸运的是,除了角落上有一小道磕到的痕迹之外并无大碍。随后,真澄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纸巾与创可贴递给山岸。纸巾就罢了,怎么会连创可贴也有——虽然抱有这样的疑问,心中的感激却已胜过一切,只能连连点头道谢。随后,两人就分开了。
自始至终都是陌生人。山岸却对此非常满足。两人的年龄相差太大:山岸已经三十二岁了,而那名姓真澄的青年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以看待叛逆期小辈的心态看待真澄的。他从不介入真澄的生活,别人也不知道他有这种癖好。他将相机中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墙上,像迷恋偶像的年轻人一样,将那仿佛身上寄宿着美丽本身的存在视作神佛,只要有一段时间不看到他的样子就会觉得心里不安稳。慢慢地,山岸回到位于公司附近那个住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将这租来的房子当作日常的住所与公司两地通勤。冰箱、洗衣机……一个跟着一个搬过来。山岸的心态愈加年轻,平日不再愁眉不展,对身边人的态度也缓和许多。无论生活中出现了怎样糟心的事,只要能看见真澄就无所谓——山岸心说。
时间转眼到了年末。每年这时候,山岸都会回到位于青森县的老家去。然而今年,山岸为此犯难了许久。不想长时间离开真澄,不过,新年期间真澄也可能离开这个住处。纠结一番过后,最终决定将打印出的照片中的真澄剪下来塞进钱包里。原本只想回家呆几天就离开,结果恰好赶上祖母身体不好生了病,留下照顾了一段时间。
祖母住院期间,口中一直念叨着“鬼魂”、“神灵”之类的词汇。这两年她总是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家里人担心是不是身体抱恙,去医院检查过后,结果显示一切正常。除了总念叨他人看不见的东西之外,祖母与他人完全可以正常交流,不像是有老年痴呆的迹象,后来大家也就当这是老年人的奇怪举动罢了。
山岸小的时候,祖母对他疼爱有加。他依稀记得祖母曾经在恐山当过一段时间灵媒,她曾从柜子里翻出自己年轻时当灵媒的照片给山岸看。如今会念叨那些超自然的事物,说不定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了。
山岸本人对这些东西基本是不信的。虽说这么算起来,他也算是有灵能血统的人,但山岸从小生活在城市,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超自然的事物。等到祖母的病情好转,山岸便回归到日常工作生活的东京。那时已经是一月中旬了。
工作上的事一切照旧。然而,真澄那头却出现了变故。他好像与人恋爱了,时常一边打电话一边露出令山岸恨得咬牙切齿的依恋表情。
到这时候,山岸仍试图以“长辈的过度保护心理”来解释自己至今一系列的异常举动。他实在不放心真澄至今的交友,恐怕真澄根本没有识人的能力、只是被坏人诓骗了——同时又焦急地想知道那令真澄为之着迷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一周之后,山岸终于见到了那个人。当时是六点左右的时候,窗外下着雨。真澄和另一名男性牵着手在雨中走着,一面行走一面说笑。到门前的时候,因为要转弯进门,伞转动了一个角度,两人的影子也被遮挡在伞后。山岸原以为会就此分开,没想到伞稍微往下挪了一挪,又停留了一会儿。而后,真澄将自己的伞撑开来,向另一人挥手道别。
心头泛起的滋味令山岸想起了切洋葱时候的感觉。他死死盯着刚才与真澄一同走着的人。那是个与真澄年龄相仿的人,山岸对他极其看不顺眼。无论是刻意修剪打理过的卷发,又或装作一副深情模样的表情,再或者那时不时流露出的不知礼节的多余动作……根本就一无是处,不知道真澄觉得他哪点好。死死将眼睛闭上,昂起头来。“哼。”就像是闻见了什么呛人的恶心的气味,山岸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随后,又紧接一声长长的“哼”。反复好几次,直到那人走远之后许久才停止。
持续至今的跟踪狂行径自那之后就变了味。他逐渐不能从中获取审美的快感,取而代之的只有愈演愈烈的担忧。在山岸眼中,真澄那双温和而闪烁光芒的美丽眼睛,似乎开始变得雾蒙蒙的,人的反应也便慢许多。喝酒的时候,别人与他说话,有时一点也没听见。呆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等到对方抵在他耳朵前喊“小真澄”,才如梦初醒地注目过去。“对不起,刚才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真澄这样问着。于是,那人只好无可奈何地将刚才说的话复述一次。
山岸察觉到这之中一定有哪里不对。随着时间的推移,脑海中逐渐冒出个不敢深究的答案来。
不,绝不会是……下意识否定这个猜测,可渐渐的,觉得恐怕确有其事的感觉开始占上风。满心焦虑的山岸第一次主动做出了越界的行动,找来一张纸,用最大号字体打印下以下几行字:
真澄先生:
请您慎重地选择交往的对象,更加珍惜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一位担心您的朋友
原本想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您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这样暧昧的、带着极些微暗示意味的话,结果还是将信的字数维持在最低限度。为了不显露自己的身份,先是对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真澄用“先生”一词称呼,又采取了打印文字而非手写的方式。完全遮挡面部,衣服刻意穿得很厚以掩盖体型,山岸带着那张纸前往仅有一条路只隔的真澄的公寓,将信从他家门缝的下面塞了进去。又好奇本人的反应,山岸于是更进一步,敲响了真澄的门。那头传来“请稍等”的声音后,他立刻拔腿逃到楼梯的地方。这里刚好可以观察到真澄房门前的状况。
门被打开,真澄的脸从那头探出来。左右张望却没有人在,纳闷地喃喃道“奇怪啊……是恶作剧吗……”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放在门框位置的纸。将信打印出来后,山岸没有特地裁剪,还是A4的大小,很难不注意到。况且真澄已经赤脚踩在上面了,令纸张“唰啦唰啦”地褶皱起来。真澄弯腰拾起那纸张,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最后,只微微皱起眉,脸上浮现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困扰神色。
山岸对此不知应该作何感想。他想知道真澄看过信件后的反应,但要说自己希望真澄作何反应,山岸其实并不清楚。他打从心眼里期望真澄能与那些所谓的朋友断绝关系——这要如何从表情上看出来?更何况,至今只是单方面在暗处窥视真澄的山岸,又哪里有指摘他交友的资格呢?
无比悲苦的滋味酝酿在心头。山岸眼见真澄住所的门扉又在自己眼前合上,咬牙切齿才忍住自己冲出去直接向对方诉说的冲动。就在这时,他第一次动了“是时候在这里结束。就此离开,正好也把过去身为跟踪狂的日子全部抛弃”的念头。
三天后,通过租房的窗户看见果真做出“那件事”的真澄,离开的情绪终于压倒性地战胜了一切。恐怕再耽搁一会儿就会回心转意,山岸立刻离开了这段时间一直居住着的地方,回到位于公司附近的家中去。为窥伺真澄所租下的房屋,由于房租还没到期也就闲置在那里。几个月的时间里,山岸再也没有回去过。
然而,自离开以后,山岸常在不经意间将眼前某人的形象幻视成真澄。他起初对此困扰不已,便一口气扑到工作上,试图让自己没有精力再回想那些事。
——幻视的情况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就这样坚持到了夏天,身心都变得疲惫不堪。果然还是应该回到那里去,再见他一面。最好能够鼓起勇气向他告白自己的腌臜行径,以彻底断绝自己的念想。最后,也一定得清楚传达“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健康的生活方式”的想法。被当成怪人是板上钉钉的,可是,只要真澄能听进自己的话,不再做那些危险的事,就算被他当成是怪人也无所谓。
抱着这样的想法,终于下决心与七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又开车回到真澄家附近。租房还未到期。由于走得急,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收拾过,家电也在离开后买了新的置入原来的家里。眼前空壳似的房间中贴满洗出来的青年的照片。冰箱也在,洗衣机也在,床榻书桌等等一应俱全,各自摆在令人感到恍惚怀念的熟悉位置上。
山岸慢慢踱步到窗前。透过那扇一平米大小的窗口,注视着与这里仅有一街之隔的对面。那里如今空无一人。
难道这期间搬走了吗?……不,也别这么悲观——更可能是出门了,等一阵子就会回来。山岸心想。这时正是午后,没有安装空调的房间中,热到浑身冒汗的山岸将风扇开到了最大挡位,心头的焦躁依旧高鸣不已。
在仅有一人的房间中等待一个下午,对面房间却一点没有动静。饥肠辘辘,山岸于是决定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些东西果腹,只带上钱包和手机就离开了房间。
吃些什么呢……果然,说到美味速食那就是咖喱了吧?放在冷柜里、只需微波炉加热就可以食用的猪肉咖喱。不,即便没有猪肉,仅仅只是素食咖喱也会很美味……如此盘算着,他一边埋头慢慢往前走。也许是冥冥中感应到什么来,山岸忽然猛一抬头——令人无比怀念、仿佛置身于万花筒中一般的眩晕感,时隔数月重新涌入他的脑中。远远地,只见真澄正与自己对向而行。
出于本能,山岸立刻向道旁一家小店中躲去,即便此前他已无数次排演过与真澄面对面之后要说的话语。然而,随着因重逢而冲上头的热血逐渐冷却,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那真的是真澄吗?真的是他吗?
长相似乎是对得上的,但无论神态还是细节都和记忆中那人相差甚远。原本真澄也是长发,但眼前这人头发就像根本没打理过一般凌乱不堪,脸上贴着创可贴,神情涣散,脚步也落得轻飘飘。他要去哪里?那副看了令人担忧的样子,真不放心他就这么一个人在周边游荡。心头这么思考着,山岸却不敢立刻跟上去。真澄如果要回家,就这么走上前去恐怕会与他撞个满面。出乎山岸意料的是,离山岸躲藏的这家蔬果店还有一段距离,真澄就没有再直走,而是向道旁拐弯,转身走到山岸看不到的道路同侧的更里头去了。山岸一惊,纳闷他这是要去哪里,迟疑了有约半分钟时间,也从蔬果店里出来小步走过去。
——一个看上去鲜有人至的公园,真澄不在其中,再往里走则是废弃的建筑物。这段路平时就没什么人经过,满目萧条也是常态。正想着真澄去了哪里,就在这时,山岸忽然听见废弃大楼中传来了什么东西撞在地上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不安开始膨胀。他穿过公园,进入那栋大楼之中。
山岸看见楼梯。空旷的、仅有混凝土涂抹的一层中,同样简陋的楼梯连接着建筑的一二层。楼梯下端,有一个人倒在那里。即便刚进入废弃大楼、眼睛还未完全适应里面的环境,山岸也清楚那人是谁。无暇叫出“真澄”,肾上腺素飙升,他冲到躺倒在地的那人跟前。
真澄的双眼圆睁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山岸呼出一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口中念出真澄的名字好几次,他仍然没有动作。这时山岸才觉察出不对,昏迷的人不会是这副形象,更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再摸脉搏,没有感应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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