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确定了嫌疑人，中国警方的抓捕速度远超其他地域，Angelus在第二天凌晨收到消息的时候，不由吹了一声口哨。

“Oh, dear Luna, Scotland Yard should be here to see what is an actual arresting!”

“感谢你的赞美，Angelus，不过，警方那里在催我们过去了，苟漱玉说他们派出了心理专家也没撬开张念的嘴，考虑到……呃……你的能力，决定邀请你过去。”

“Let me guess, must be ... annoying and impolite superiority. Am I right?”

——不用帮我美化，直接转述即可，这个人绝对猜得到我想说什么。

看着Angelus一脸被夸赞的表情，以及和苟漱玉后续弹出的话，望琼楼顿时有一种家长看两个熊孩子掐架的心累感。

“既然知道，那麻烦大少爷快点走吧，已经凌晨两点了，为了避免你真的被人寻仇，我没精力应付，还是请给我一些能够保持充足睡眠的时间。”

不比Angelus随意松弛，由于出去的时间太长，望琼楼已经保持了长达三天的高度警戒，在没有换班的情况下，这已经有些消磨他的注意力了。

Angelus也知道自己一身的麻烦，乖乖闭嘴。

警局门口，仍旧是苟漱玉在接他们，看样子是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原本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的精英发型，现在也是蓬松杂乱，眼底青黑，皱皱巴巴的衣服看起来也是好几天没有换了。

见两人到来，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带着人往审讯室去，路上把基本情况交代了一下，张念其实被拘捕后也不算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交代了骗受害者出来的办法。

她在夜店遇到目标之后，一番暧昧擦边，然后约定几天之后在某个宾馆见面。其实不少女孩都主动或者被动被这样邀约，只是一般都在当天，很少会往后延续，所以这才在最初期延缓了警方的调查进度，再加上受害者本来就是夜不归宿的性格，这也给了张念安稳逃离犯罪现场的时间，若非Angelus第一时间肉眼找出她，怕是还需要耽误很久才能锁定在张念身上。

最后一具尸体也被发现在张念租的房子里，已经被完全分割好装在垃圾袋里，马上就要被扔出去了。屋子里遍布前面两位受害者的血迹，毛发，甚至不需要张念认罪就能够给她定罪。

Angelus推开审讯室的门，前几日才见过的漂亮女孩儿如今像是失去生命的木偶，公主切掩住她的脸，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听到开门声，张念抬起头，见到来人时明显错愕了一瞬。

“所以，你想说什么，我在听。”Angelus靠到一边的墙上，中国的审讯室和欧美很不一样，中间拦着铁栅栏，明明白白地告诉罪犯，他们已经自作孽，和普通人划清了界限。

刺目的白光下，张念呆呆看着前方，Angelus也不催促，拿出手机打游戏，这是他来中国后新上的瘾，随着语音从“First blood”一路拨到“Legendary”，这盘游戏很快迎来了胜利的音乐。

“你游戏玩得真好。”张念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Angelus眼睛不看她，手上更是飞速点开第二盘，回话倒是没有延迟，“天赋。”

“真好，你有天赋。”

“你没有？”

“没有的。”

“我看你在杀人上挺有想法。”

“讽刺我吗？”

“这倒不是，我见过不少愚蠢得要命的罪犯，像你这样思路清晰的罪犯不多了。”

单向玻璃外，不少警察听得直皱眉，苟漱玉也侧过身咳了几声，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望琼楼却发现，女孩儿从一开始紧紧扣着裤腿的手慢慢放松下来。

张念笑了起来，“那天在Heven，你为什么不想听我说话？”

“太吵了。任何一个人说话我都不想再听了。”

“原来如此。”

对话到这里，又突然戛然而止，Angelus却浑然不在意，继续打游戏，腻了就换了一个，没有一点急躁。

“你知道吗？”又过了十分钟，张念再度开口，“我其实一直，一直在输。”

“怎么说？”

“我的室友们全都早早被经纪公司签约，学校里课程明明是我最好，但出去试镜每次落选的总是我，好不容易进了Heven，其他女生撒个娇喝个酒就能得到她们想要的，我却连说一句话想被听到都很难，甚至说我可笑。”

“就是这样，就是有的人倒霉，有的人幸运。”Angelus蜜糖色的眸子锁定在她的身上，“所以你觉得，既然没有人愿意听你说话，那他们的耳朵就不需要了是吗？”

张念也直勾勾地看着他，眸中神色难辨，“为什么总是我呢？”

Angelus嗤笑，关了手机，甩甩手中的档案，“我不对你的人生体验做过多评价，不过，你所谓早早被经纪公司签约的室友，她们签的那可是个黑心公司，你得庆幸你没被选上。”

“哦，你的试镜落选你觉得冤枉是吗？那你大约不知道成功的那个人已经跑了五年的龙套，落选过无数次才换来这一次。”

“至于Heven里，别人撒娇就能得偿所愿……看来你已经知道他们付出的不仅仅是撒娇了。”

“目前，没有看出你有什么所谓的‘输’。”

这番话显然不是张念想听的，她神经质地拍了一把面前的金属桌子，发出砰地一声，“你这种富人懂什么？！”

Angelus痛苦地闭上眼，堵起耳朵，却失败地发现张念发出的噪音越来越有穿透力，只得悻悻放下手。

“富人也有难题，人人都一样。究其根本，是你不想听，不想看。”Angelus趁噪音稍弱赶紧开口，眉宇间全是不耐，“你自己努力，别找有钱人呐！”

“割下耳朵，放空血液，你以为你自己是高高在上，执行审判的神吗？”

“你真的挺有天赋，把自己的人生折腾得一团糟。”

“真是无聊。”

Angelus随手一扬，档案飘得到处都是，张念清楚地看到上面自己的生平，普通的家庭，唯一不普通的是自己漂亮的容貌，她本靠着漂亮的脸在大学之前都顺风顺水，同学喜欢她，老师照顾她，在她的那个小地方，她就是独一无二的明星，直到她考入大学。

她不再特殊，而成人的世界也不再凭单纯的喜好行事，她懵懵懂懂被掮客带入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却又没有被教会其中生存的法则，当她用孩童般天真的话语和那些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们聊天时，得到的只有哈哈大笑和下流的笑话。

到底是别人不愿意听她，还是她已经不再愿意听到不和心意的话了呢？

整齐漂亮的公主切被她揉成一团糊在脸上，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泪水，张念终于从狂热中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是如何完成自己的演员梦想，以及忧愁自己的才华无人赏识了，而是在牢狱中数着日子的枯燥未来。

Angelus插着兜走出审讯室，苟漱玉正在外面记录，见他过来，颇为冷酷地笑了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这种天真的小姑娘，有什么值得同情？”Angelus没有一丝波动，眼神冷淡地看着审讯室里崩溃的张念，“自己做事，自己负责，很难理解吗？”

“呵。张念有一句倒是对的，你这种富人懂什么？”苟漱玉大约被戳中了什么心事，态度更恶劣了。

望琼楼不甚赞同，他与Angelus接触不多，但仍旧能够感觉出这个玩世不恭皮囊下极度自尊自傲的灵魂，这样的灵魂剔透得像是钻石，璀璨而坚硬，不会轻易被摧折。

“I’m rich, and you are really bitch, Doggie.”Angelus突然和苟漱玉贴得很近，在他耳边低语，“If you still maintain your prejudice, you’ll never be a good cop. I helped you, for your gloss in your eyes, not extreme.”

后半句话说得很轻，没有给其他人听见的意思，因而众人只见苟漱玉脸色一变，有了和张念如出一辙的慌乱。

Angelus不再管他，向外走去，与一对年迈的夫妇擦肩而过。对方神色匆匆，满是沟壑的脸上积攒着慌张和不安。

不多时，身后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叠叠的“念念”的叫声。

望琼楼看到，Angelus神情逐渐变得悲悯，硬要形容，那就是天使对凡间疾苦无能为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