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婳转过头来,看着她安静做题的同桌,趴在棠昭的胳膊上:“棠昭,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想跟人表白,又有点儿害怕,你在旁边给我壮壮胆,行吗?”
棠昭很好说话:“好,你给谁表白。”
陈婳声音低了些:“就,咱们学校最帅的男生,叫周维扬,你听过他吗?国际班的。”
周维扬……
这鼎鼎大名让棠昭顿了两秒钟:“听过、吧。”
“果然,连你也听说了。”陈婳却为这件事情感到几分沮丧,她继续趴回去修改写了一天的情书,喃喃自语:“虽然他单身,可是我情敌好多啊,好有危机感,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棠昭没有说话,她瞥了眼陈婳贴得花里胡哨的信封,只在心里默默感叹,哎,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放学之后,陈婳拿着那封情书出现在国际班的教室门口。棠昭站在一旁,看着她拉了个男生问话。
“周维扬今天不在学校啊?”
男孩说:“最后一节课没上,他提前走了,在神话呢,今天kk过生日。”
陈婳:“kk是什么人啊?”
“就他一个朋友,”男孩没什么耐心,“哎我说你又不认识,问那么多干嘛啊?”
陈婳嗤一声:“爱说不说,等我成了他女朋友,他的朋友早晚都得认识我。”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说上梦话了?周维扬要是看上你,我名字倒着写。”
陈婳踹他一脚:“去你的。”
“人家喜欢温柔的美人儿,才不喜欢男人婆!!”
陈婳都走出去一段了,还听见身后人在出言不逊。
她想摔个东西过去,结果手里没什么东西,险些把情书砸了。
还好被棠昭拦了一下。
棠昭哄着她,拍拍她,说:“既然他不在,那要不然改天?”
陈婳很执着:“不行,今天是黄道吉日,过了这村没这店,我去蹲点。”
棠昭看了眼时间,因为今天周五放学早一些,她想逛逛书店,所以没叫老宋过来。
她思考了十秒钟:“好吧,我陪你过去。”
神话是一个离学校不远的私人会所,今天是真有人在这儿过生日,会所门口停了五花八门的车,里面也是灯光大亮,活色生香。
两个穿校服的女孩子格格不入地出现在前台。
前台问:“女士,您这边有预约吗?”
陈婳摇头:“没有,我来找我朋友的。”
“房间号是哪个?”
“我……”她心虚地眨几下眼,“我能进去看看吗?我也不知道他哪个房间。”
前台看出了她的心虚:“要不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出来接您吧,我们这边都是会员制的,不太方便随意出入。”
棠昭心道,这个黄道吉日看着也不太吉日啊……
她把陈婳拉到旁边,小声地建议:“我觉得,如果我们不认识寿星的话,这样贸然进去不太合适。而且人家过生日,我们也没有准备礼物蛋糕什么的,要不就在外面等一等吧?”
陈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只能这样了。”
棠昭想,不管是闯进去,还是等在这儿,看起来都挺呆的。
最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呆了大概有十五分钟左右。
只要里头有人出来,陈婳就会抬头看一眼。
她也挺怕棠昭等着急,于是承诺说:“再等一刻钟,不出来我们就走。”
棠昭点一点头。
她抿了抿微微干燥的嘴唇,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
棠昭起身去问洗手间在哪。
得到指路,她沿着走廊走到底。
看了眼WC的标识,发现是男女共用的。
她敲了敲门,确定没人,她走进去。
没有锁门,棠昭进来是想补一下唇膏。
白桃味的唇膏棒,被她旋出一点点,对着镜子,擦在有点起皮的嘴唇上。
比起北方的寒冷,她更先需要适应的是这里的干燥。
妈妈给她买了不少保湿用品,来北京一周,已经快赶上在家一个月的用量。嘴唇、手心、喉咙,都在迟钝地接纳这个水分流失的秋冬。
棠昭把唇膏抿匀称时,听见外面包间门口有人出来,随后传来两个小姑娘边走边交流的声音:
“外面什么情况?”
“听说周导来捉他孙子了。”
“哪个周导?不会是周延生吧。他孙子来咱这儿了?”
“对啊我刚都拱你老半天了,就那长巨帅那个,你到底看没看见??”
“我的妈呀我看见了,他是影后儿子啊!”
“没错儿!就是他。”
棠昭正准备细细听一听墙角,然而等她停下手里动作,二人的交流声已经随脚步渐渐淡去了。
棠昭把唇膏塞校服口袋里,正要出门。
结果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就被猝不及防地推开了。
她吓一跳,短促地惊叫一声“啊”,第一反应是往后退。
因为来人太高,棠昭的视线只能跟他的胸口齐平,她尚没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脸,男生就已然迈进来,三两步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让她感觉被一片阴影紧紧压住了。
紧接着,门被关上。
男生抬手就咔一下上了锁。
“你——”
她刚吐出一个音节,嘴巴让人捂住。
棠昭微微昂首,看到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低磁,微凉,像是太阳下的溪水,冷冽而不阴沉。
“躲一下,别出声。”
他的掌心不轻不重地覆在她的唇周,给她的鼻息融入一股好闻的气味,像被晒久了的柑橘,些微苦涩,又有回甘。
挡住了她一嘴唇的桃子香。
棠昭突然心跳加速,像是鼓点一般重,突突地跳到了嗓眼。
外面有人在咚咚敲门——
“周维扬,出来!”
不是他爷爷的声音。
比周延生更年轻点,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周维扬望着那扇被暴力敲打得有点摇晃的木门,他偏头看去时,只给她留半边侧脸,他背光而立,五官在灯影里仿佛被虚化,流利的鼻梁和颌骨线条却很鲜明。
她视线往下。
他白色卫衣的外面,穿了件和她一样的校服。
过会儿,外面的声音放缓,变得语重心长了些:“维扬,你出来好吧?我不抓你回去,我就跟你说几句话,你爷爷让我给你捎几句话。”
少年闻言,扬了一下嘴角,幅度很小,有一种将对方看破的轻蔑。
好像在说:我听你扯。
棠昭抿了下唇,因为他无意识用力的手掌,碰到了她粘腻的唇瓣。
她确信,她的蜜桃味擦在了他的手心。
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周维扬稍稍松开手。
他看向棠昭:“说有人。”
“……”也是有点担心不按他的想法来就会被杀人灭口,棠昭迟疑几秒,钝钝地出了声,“有、有人。”
外头那催促的声音果然顿了下。
敲门声也中止了。
她接着配合表演:“我上厕所呢,你别进来啊。”
外面的男人自我怀疑:“不可能啊,我看着他进去的……”
而后又道:“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在这等你一下吧,我不太放心。”
周维扬放开了棠昭,他走到窗户前,用力推开把手,瞬间,一股冷风涌进来。
他躬身往下看了眼。
会所在二楼,但这儿的二楼较高一些,大概是普通公寓楼的2.5层。
几乎没有犹豫,周维扬脱下了校服。
棠昭恍惚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问:“你要跳下去吗?好危险啊,你要不去……去,去,”她词汇量匮乏,用了个不恰当的,“自首吧?”
“我有事儿,必须走。”
他言简意赅地说着,又掀起卫衣下摆。
棠昭没来得及避开视线,于是倏地就看见了男孩子赤.裸的腹部,在怔忡不已的茫然状态里,就这么看着他的卫衣被利落地脱了下来。
少年修长漂亮的裸.身浸在月光下,显出一种象牙白的洁净清爽,靠运动练出来的规整线条优越精美到极限。
薄薄的肌肉,轮廓与肌理少不了一分,多不了一毫,是恰到好处的绝美肉.体。
卫衣和校服,两团白色衣物都在他手中。
周维扬把两件衣服的袖管绑在一起,又四下看一周,在找哪根墙角的水管最结实,他绑衣服的动作很娴熟,举手投足都是老江湖的流利。
周维扬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偏过头,望了她一眼。
他端详着她,大概七八秒钟的对视后,确认了她的脸色微妙而尴尬的变化,似笑非笑的一声:“害臊啊?”
说话的音色比刚才轻薄了一些,好似浅浅的漂浮在这暧昧不清的月光里。
“……!”
棠昭的心跳差点停了。
男生露出单薄的一张笑面,隔一段距离,让她对他的气质判断得更清。狭长的双眼,被戏弄意味十足的眼神衬出满溢的痞气,有着锋利的,爪牙毕露的个性。
这一刻,这个本该因惊险而争分夺秒的空间,忽然凭他的一笑而变缓了时间流速。
周维扬又问:“没见过男人脱衣服?”
他就那么歪着脑袋,一边给衣服打结,一边看着她,轻轻笑着。
见过,但是。
和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在一起,即便这事还算寻常,也会变得很微妙。
棠昭脑袋歪到旁边,面朝墙壁,磨了磨牙:“你快一点好不好啊,我想出去了……”
周维扬在水管上将另一端的袖口绑紧:“一会儿就说你被要挟了,他冲我来的,不会找你麻烦。”
棠昭嘀咕:“我知道啊,不用你说。”
外面等着的人有些着急了,催命似的敲门:“好了吗姑娘?你没骗我吧??”
棠昭正要出声回答。
他突然再次靠近。
她的心跳又陡然一重,接着肩膀被掰了下。
被迫的,棠昭面朝镜子。
跟周维扬在同一个画面里,顶灯黯然又明亮,晦昧又清晰。
美好的少年身体,就在她的背后,如果棠昭图谋不轨,往后退半步,就能贴到他暖热的怀里。
疾风骤雨的敲门声没让他慌张,周维扬让棠昭看着镜子里的她自己。
怕外面人听见,所以他的声音放得尤其的低,在他折身、无限贴近她的耳廓的动作里,棠昭听见靠在她耳畔的那一句:“你自己看看。”
镜子里,充血的脸,像熟透的一个红苹果。
她的脸红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而这股灼热感一直蔓延到她的脖子和耳根。
她怔然看着镜子,他低头看着她。
周维扬微微笑了下,仍然很轻。可能是觉得好笑的笑,或许也是嘲笑她的笑。
不紧不慢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你这样显得我很禽兽。”
“……”
说完这一句,握在她肩头的手掌松开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止是脸在红了,整个身子都好像在燃烧。
棠昭还在望着镜子里的红苹果发愣:“不是,我没……”
然而再一回头,男孩子早没了影。
等她迟疑了片刻,慢吞吞走到窗口,心惊胆战地往下看去时,周维扬已经站在路牙上,飞速地将那件蹭脏的卫衣团在手心,接着往垃圾桶里一塞。
这件衣服的牌子,她刚刚瞥了眼,少说四位数的价钱,说丢就丢,真不愧是少爷。
砰砰砰!
“到底有没有人啊里面!!”外面那人彻底急了。
棠昭看了眼他还绑在水管上的校服,快速解开:“来了。”
校服被她藏在身后。
一开门,棠昭见到站在门口的人,是周延生的御用摄影师李迟。
棠昭来北京第二天,就是李迟带她去面的试,彼此之间都还算亲切。
李迟见了她,眼睛一亮:“是你啊昭昭。”
棠昭心虚点头:“嗯……嗯。”
她瞥一眼刚刚因为被催着开门,而忘了关上的窗户。
楼下是会所的后门。
一辆接应的车在恭候着周家少爷。
夜雾渺茫,棠昭看不清那车的牌子,只见是辆底盘挺低的跑车,少年走过马路,迅速地钻进去。
车门关上一瞬,跑车立刻180度大转弯调了个头。
周维扬接过开车的同伴递过来的黑色帽衫,里面什么也没穿,嗞一下就把拉链扯上了,他坐副驾,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他将双指并在额前,指尖冲她的方向,斜斜地挥了下,敬了个礼。
可能没笑,但是唇角沾了一点很轻的弧度。
周维扬说:“谢了。”
随着车轮的疾速滚动,呼啸而过的晚风,被熠熠生辉的少年气填满。
不轻不重的一声,让棠昭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不妙的是,也吸引了李迟的注意。
男人迈步到窗边,猛地一个震怒:“嘿这小兔崽子!”
周维扬的笑容变深了些,一条胳膊伸出窗外,晃了两下,挑衅一般:“拜拜,李老师!”
李迟气得叉腰,骂了句脏:“妈的,气死我了——!”
回应他的是一车冷酷又嚣张的尾气。
“现在这帮小孩儿是真野,真浪!呲溜一下就钻走了,管不住!根本管不住!!”
李迟骂骂咧咧一阵。这恼怒的架势,好像下一秒要把这儿的屋顶掀了。
眼睛一瞥,看着旁边角落里的棠昭。
继而又看见了她手上的校服。
他一把扯过来,瞧一眼,随后冲着棠昭的鼻子位置点了两下:“好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联起手来玩儿我是吧?”
“不是的,我不是小兔崽子,”棠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是他威胁我的。”
李迟气得脑门都涨红了:“我才不信,你发誓,你要是跟他一伙儿的,下回考试挂零蛋!”
“我发誓,我要是跟他一伙的,我就、我就……考的全不会,蒙的全不对。”
棠昭就那么挺直着腰背,用无比正义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还一本正经地翘起三根手指头:“而且,我不光下回挂零蛋,回回都零蛋,我艺考面试抽到最难的题,最刁钻的老师,让我下不来台,文化课成绩就差一分,最后被调剂到犄角嘎达的学校——”
“行了行了,”李迟让她逗笑了,脸色一下转晴,摆摆手打断,“哪儿有你这么咒自己的,赶紧呸呸呸!”
棠昭很听话:“呸呸呸。”
李迟指着旁边门:“摸一下木头。”
棠昭去摸木头。
气了会儿,觉得这事也没办法解决了,李迟一个深呼吸吐出来,他看了眼时间:“对了,你们星期五没晚修吧?”
棠昭摇头。
“那正好,一会儿我去颐和园勘景,你跟我一起去,你有几场戏在那儿拍。而且今天制片人在,挺牛的一老师,带你去跟人熟悉一下。”
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很乖的:“好。”
又想到陈婳,棠昭说:“不过我有个朋友在等着呢,我去和她说一声。”
李迟眼神立刻放警觉,指着那敞开的窗,手指头颤两下:“你不会也学他溜号吧?!”
棠昭飞快摇头,指了指大厅的方向:“不不不,她在那里的。”
看见那儿确实坐了个小姑娘,李迟这才扬了扬下巴:“快去快回。”
可怜的陈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着哈欠在那摘玫瑰花瓣呢:“接受我,拒绝我。接受我,拒绝我……”
棠昭走过去:“陈婳。”
“接受我——哎你别说话,我数岔了。”
她停顿了几秒钟,看那玫瑰都快被摧残干净了,伸出手指点了点陈婳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要不我们换个黄道吉日吧,你等的人应该不会再现身了。”
“你说什么?!”
陈婳倏然看她。
“……”棠昭默默望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黄昏雪0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