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没说类似“弟子并不知道会砸到纸人”这样的托词。
砸到了就是砸到了，得罪了鬼怪，妄想用借口推脱，只会被鬼怪认为你想不认责，只会更加激怒他们。
但纸人到现在只是围着他们转圈，没做其他，他觉得应该还有的商量，于是说，“我重新给您做个更好的身体？”
纸大细声细气的哭：“可是他之前砸得我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纸人哪可能感觉得到疼痛。青衣心知，它是想索要更多好处。
纸大停止转圈，站在青衣师徒面前，“我要你打断这小子的左腿！要把他打得和我的左腿一模一样！”
青衣从袖里掏出只小小的毛绒狐狸，“我这狐狸用的是上好的人皮纸加火狐皮毛制作的。颜料用的也都是顶好的东西。还望纸大人能消气。”
纸大感应了下，“不错不错，用料的确上乘。只是怎么这么小？！”
青衣叹气，“我机缘巧合才从个邪魔道人手中得的人皮纸，材料就那么多，我只能做这么大。不过我在上面画了法阵。大人您进去后，可以操控变大变小。”
纸大嗤笑，“邪魔道人？哈哈哈！你说别人是邪魔道人哈哈哈！太好笑了！好吧，怎么就偏偏是只狐狸？！”
纸人猛的贴近青衣的脸，“你在阴阳怪气？狐假虎威？”
青衣解释，“我幼时拜见夫人，记得夫人曾说，她很喜欢狐狸，想要只狐狸当坐骑，但可惜兽类多数胆小，且个头小。精怪倒是胆子大，但大多精怪的身上带着太多怨煞之气，她很不喜欢......后来得了这特殊的人皮纸，就琢磨做这个送大人您当见面礼。”
纸大被话哄得有点开心，见面礼，见面礼，他可难得能碰到谁送见面礼哩！有了这样的好身体，未来他定能更得夫人的宠。
可他才不信青衣的鬼话，“见面礼呀！见面礼！那你之前见到我的时候怎么没给！”
他点破后，又转口，“既是见面礼，这可不算补偿。你想好要代你那小弟子赔我什么没？”
“要是赔偿不满意，哈！我不介意你们都陪我瘸脚！嘻嘻，其实瘸着腿走路还蛮有意思的！”
“要不要试试啊？！”纸人语气带着诱哄。
青衣心头转了转回：“我们不比纸大人，一旦瘸腿，在外行走就会很不方便。何况，夫人不是还需要我们帮她搜罗残卷么？”其实天书残卷这事，她完全不知道，可能早前夫人有嘱咐她师父去找，但师父死前却没同她说过。纸大之前在客栈说她有那东西，她心里很是惊疑不定。怀疑纸大是想给他招麻烦。如今不远处安安静静围着的鬼怪们，可不就是纸大那话招来的。
不过这都不妨碍青衣用这个由头，青衣知道，纸大很在意夫人的意愿，先用这做台阶试试。然后说，“这样吧，纸大人，我也想不出付出什么能让您满意。您说您想要什么。”
纸大兴奋的说：“夫人不让我向外讨要东西！不过你这个是赔偿！赔偿我提要求应该没有关系！嗯！肯定没关系的！”他还给自己肯定，然后很快大笑："哈哈！我想到我要什么了！我要你等会儿见了夫人后，夫人赏你的宝物里最宝贵的那个！”
青衣听了这话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但此时形势如此，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纸人见他答应了，没再作妖，让青衣把毛绒狐狸放地上，便瞬间弃了原本的纸人身体，换上狐狸身体。
在他们走后，一些鬼见他们并没带走纸人身体，有些蠢蠢欲动。
这纸身体看着破是破了点，但好歹是个身体啊。
就是鬼知道之前那纸大什么脾性，会不会在这上面留什么古怪暗手。
没多久一只小鬼被个大鬼强逼着进了纸人身体。小鬼进了身体后，便发现自己和纸人身体结合得牢牢的，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还觉得自己瞬间比以前强大更多。
只是周遭有不少大鬼虎视眈眈，小鬼于是先假装一动不动，趁着周遭鬼议论纷纷的时候，找了个空隙蹿了出去......
纸大换上狐狸身体后没再作妖，很快就领着青衣师徒走到一座府邸跟前。
这座府邸和他幼年时见的完全不同，不再是个很大的茅草屋，而是白墙青瓦和时下一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家的豪华府邸很是相似。
青衣有些怀疑纸大。不过当瞧见那和幼年所见有些相似的牌匾，他收敛住了心里的胡思乱想。
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字体不是当下的字，相比当年破烂不堪，现在的牌匾仅仅右边还有些许裂痕。
府邸门前没有像那王府府邸那样摆两个石狮，而是用的狐狸式样的抱鼓石，左边的狐狸四脚朝天玩球，右边的狐狸正襟危坐一副认真看门的模样。
青衣跟着纸人走了段路。
纸大开口：“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要认不出了！”
青衣说：“是很不同。”
纸大嘻嘻笑了两声有些得意，“这都是夫人前段时间外出回来后搞的。如今的人间比起以前真是繁华有趣多了。”
青衣没有回。
纸大也没再同他说话。
只是不断朝着周遭嘻嘻笑笑，有时候还会长久站在一处呜呜好久，像是在同谁聊天。
小弟子年纪小，之前走了很久，有些撑不住，青衣看出来了，就单臂把他抱起。
纸大回头：“你们青衣招弟子真是一代比一代不挑了。”
青衣没有吱声，她其实也觉得这个弟子各方面目前看起来的确都不太行。
不过这样的世道，天才，蠢材都是虚的，能活得久才是真的。
这徒弟别的的确一般，但寿数看着哪怕被她命格影响了点，还是蛮长，合该当她的徒弟。
他们很快到了个门前。
青衣想如果如今这个府邸的布置若是同那王府一样，这地方应当是书房。
抬头看了下牌匾，上面是三个字，字与大门那牌匾上的字是同类字体。不过这次她却能意会到牌匾上写的是“镜月斎”。
一进屋，纸大便迫不及待变成幼猫大小，蹿入身着白衣、头发用木簪随意挽起的女子的怀里，“夫人！夫人！你瞧瞧我这新身体！俊不俊！”
姬夫人摸了摸狐狸脑袋夸：“俊。”
纸大得意摇尾显摆，“我这身体还可以变大给您当坐骑呢！”
姬夫人笑意更深，“这么好呀。”
说着姬夫人看向跪在地上的青衣，“你送了纸大这么大的大礼。我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青衣低头：“夫人能不怪罪我曾多年怠慢就好。”
姬夫人语气淡淡：“不是说，你师父意外去世，没来得及交代？那怎么能怪你。”
说着，她顿了顿，“或者，是你们门派不想继续拜祭我，那也算不得怠慢。我本身也不需要。只是希望时不时能有人来我这，同我聊聊天，讲讲有趣的人间事，打发时间罢了。”
青衣听了，头低得更低。
姬夫人见青衣那样，觉得无趣。看向青衣收的徒弟。
这一看她有些感慨，“你们门派一个个的可真会收徒弟啊。”都收的是会未来反噬自己的存在，这是对找死有什么坚定的执念？
青衣没有听出来，她只是小心问出她比较关心的问题，“之前纸大人说您曾要我们师门搜罗天书残卷，敢问天书残卷是什么？纸大人说我身上有，可我并不记得我有什么残卷在身上。”
姬夫人似笑非笑，“那个啊，是能给人、鬼、妖怪开悟的好东西。你师父死的时候，你不是在当场么？当时进入你身体的那薄片便是。”
青衣脸色大变，但念及自己实力与对方的差距，她只是把头低得直接贴地。
恍惚间，她想到幼年她陪同师父见这夫人时的场景，想到师父死前古怪的笑容......
她仿佛听见师父在她耳边低语，“青衣的宿命就是这样，一代死，一代生，难有例外。”
青衣听见自己问：“青衣的宿命是不是一代死，一代生？”
姬夫人勾唇：“青衣到你，也不过才第三代。我同你师祖以及你师父都说过，选个天资好点的弟子，便能破局。照常理，青衣寿数可是很长的。”
“若是你们收的徒弟天资好，无需开悟，便可自悟神通。哪需要弑师才得开悟。只是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到最后，你们都偏爱自己给自己培养个送终人。”
姬夫人眼中露出猩红：“你们好奇怪啊。奇怪得让我对天书残卷都没那么好奇，开始好奇你们了......你们总是认定鬼话连篇。虽然代代都会问我破局之法，代代又不信我。你师父这代开始，甚至想彻底和我断开联系。”
“我还未超脱前，脑子不灵醒，没意识到，还以为你们是出了什么变故。派纸大到处找你们。如今看到你。”姬夫人语带戏谑，“我想正式问下你，你这一代青衣，还要继续同我联系么？如果不想，直白点和我说。我未来会识趣，不会再派谁去找你们了。”
青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师祖和师父哪个天赋强？运道好？”
姬夫人直勾勾盯着青衣：“你师祖是惊世之才，运道也比你师父强，她是纯靠自己天赋开悟成为青衣。”
青衣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姬夫人微笑：“68岁。”
青衣沉默了会儿，侧头看了眼，像当年自己一样因被屏蔽了声音，而迷茫不安的徒弟，最后说：“之前路上，纸大人说，青衣一代不如一代。我自知我天赋运道都不如我师父，师父都不如师祖，我更不如。”
“我愚钝，不明白他们有生路不走，选死路。”
天空响起惊雷。
“但我想，他们都必有他们的考量。我选的徒弟比我当年还要愚笨，我想至少我可以比我师父多活几年。”
屋外雨声大了起来。
有点卡文，姬夫人这段卡，本来想快速过度到掌柜的，青衣之后预告是掌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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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