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到午时,卡路迪亚与瑟拉菲娜一行人抵达徽府,轻谈慢叙,又是一盏茶功夫将换头案从头到尾细细说过,管家的这才搀扶老爷颤巍巍退堂,留三位小儿在空灵堂中。
三人私下再梳理了一遍来龙去脉,卡路迪亚便让小童去买作法用的器物。两位女子则窃窃私语一番,这才想起还有一位同行者至今不见:
“逐尘君呢?”龙女问。
“他呀,去乌城遗址了,说是捡点灰回去研究。”卡路迪亚答道,“我们在山海苦等你们,只道半日不出,还以为什么事!原来是先我们一步到这了。”
又说:“这宅子阴气倒旺盛!不知道的还以为建在了那些冥官们的引魂路上。只是鬼怪都一个气息,我倒分辨不出那什劳子的神鹫天兵与流浪汉的亡魂有什么区别,更何况那帮煞军千年前就死了,现在还凭借不知哪来的换头术闹翻天不成?”
他絮絮叨叨在堂前院中走来走去,让那些来布置道场的仆从战战兢兢,生怕触怒了这位突然登门拜访的贵人。可徽府上下老爷子是心力交瘁,两位公子又是失踪又是下落不明,眼下除了这位“表亲”,还真无依无靠。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干脆也就随卡路迪亚去了。但见他一只手拍在拜访香炉与贡品的童仆肩上,笑着将小童推开,转而撤下那些瓜果,叫人把刚买来的桃柰洗净,盛入盘中,就当作供奉。此番举动叫仆人见了皆大吃一惊:“这位爷,请仙不可那般无礼啊!”
卡路迪亚笑道:“呔!你们这群呆子,只看着便是。”
说罢,他一挥衣袖,忽目瞪如铃,双手捏诀,来回按八卦走了几步,又觉得过于拘泥形式,十分不快,遂伸手扒出木剑,原地随风起舞,其势如长虹贯日,惊若游龙;忽敛气收于腹,弓步打马,力达万钧,似猛虎将跃。凡人肉胎不可见,可本是真龙之身的龙女瑟拉菲娜与有幸得仙缘,以草木灰重铸肉身的公主莱斯托莉雅两双慧眼却看得清清楚楚,伴着卡路迪亚舞剑舞得正尽兴,这宅中残留的冥府之气竟汇聚在阳君周围。
阳君再是转起几圈漂亮剑花,中隐隐有花火迸发,星星点点便将凝聚的黑气点燃,如残阳泣血,红得分外凄厉。如此以来,阳君等黑气烧得差不多了,这才满意一笑,最后一式没做完,手臂刚抬个一半便故意将木剑丢下,转而佯装疲惫,随手从供桌上拿了个果子来吃:“哎呀,好累,不过这果子甜!”
未了,他举起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果子对龙女与公主招呼:“我这厢可算是自己给自己上贡了。”
此话惹得二女一阵轻笑。
但除魑不过是插曲一件,卡路迪亚遣开闲杂人,看着那把被他拿来玩过的木剑若有所思:“你们还真别说,这徽府恐怕真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方才那把剑有我的真气加护,居然也有被烧之势,若非阴火于阳间不敌阳火,恐怕那剑被我这么一玩是要被烧得连渣都不剩的。”
又道:“你们说那位湘阳君……算了,我这么叫着感觉不顺口,疑似龙君夫人的那位先生提到了路尼路判官?”
这话竟和神女当时的所思所想不谋而合了,加之炽焱确实在黑气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更觉那位夫人真是精妙,也不免更加期待见上一见:“白发白面、红袍乌冠……听上去倒确实是路判的打扮,就不知路判这些年在冥府断案,怎么就突然精通医术了。”
说罢,他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笑了起来。
在人间已久的公主马上就接话:“换头案最初传的,是一老童生偶得文心,得红袍人为之易,翌日方醒,觉胸口麻顿,再看枕边,竟有血肉模糊之物作一团。那人道:‘这就是你那淤塞的心,因为这颗心遭堵,文章自然就做不成。我在阴间寻了个好的,来给你换上。’后来那老童生以二甲名头真的过了乡试,可惜在进京赶考的水路上遭了翻船,溺水而亡。虽其一生悲惨,可那换心之遭遇也令人啧啧称奇。”
卡路迪亚一拍大腿:“对!我在邑里听到的就是这个故事,愚昧有甚者甚至将这荒诞不羁之事当成了治病两方,好似腿断了从冥府接条腿,整日郁郁了从冥府换个脑子便是。实在可笑。”
这番话未说完,他又咬了一口柰李:“不过,路判会不会这种邪门医术我不知道,可路判确实擅长使火。而从这宅邸留下的痕迹来看,我几乎可以肯定,前几日来为水清换头的就是路判不假。只是,路判做了千年判官,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这时却和那神鹫军扯上关系,又是为何?龙女,我素来知道你父君与冥府是我们这帮人中与冥界交情最深的,你可从雅柏菲卡那得到什么消息么?”
龙女摇头:“山海不同于冥界,父君与山海交好不代表与冥界交好。至于路判的事,我想,为何不去查查那被换的头是何人的头?”
“此话有理。”卡路迪亚竟难得点点头,“就不知两位公子去往何处了,你们待我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顺着鬼气,将二位公子的方位辨上一辨。”
另一边,化成凡人的笛捷尔与卡路迪亚等人分手后重新折返邑里。
邑里乃是天水城最西的一座水关,自此一出,便是从天水北上,随商船往中原王脉即临潼一代而去。笛捷尔与卡路迪亚念及是下凡办事,不便声张,恰巧选一处商贾往来之地,化装为普通人入关最为合适。又有椿华神女赠书一卷,帮他们安排了抵达徽府的事宜,遂两人与逐尘君奥涅伊洛斯在山海关下告别后便径直来到邑里歇脚。
然邑里终究是天水外城,乡里不达,信息闭塞,关于泾阳与城内传的换头案是鲜有人知,反倒是过路的商贾知道得更多。这帮商贾多以徽商与晋商为代表,从事将天水府海产及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运往临潼皇宫,又于路途间驻扎乌城,路上便转卖了些货物出去。
所以,当笛捷尔向驿站商帮一打听,那些商人无不露出惊奇的目光:
“先生可说的是湘阳君?那可是个奇人!”
商贾消息灵通,笛捷尔不过起身致谢,又请了几壶酒,那徽商便七嘴八舌将一些琐事说了出来:“这湘阳君生有一头华发,妖紫一样的眼,远看像是妖怪!有人说啊,他这幅样貌,与百年前乌城那位投水的惊世才子米诺斯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这二者,一者生于前朝,一者眼看不过弱冠小辈,若不是圣人教诲,凭那湘阳君的样貌与文才,说是百年前那失意才子的转世也不为过!”
又有一人大着舌头,从胸口碰出一面铜镜,哆哆嗦嗦放在桌上,一面不忘呛声:“你是喝迷糊了,先生怎么会是几百年前的先人呢?那位先生曾替小女破解一血光之灾,还给了我一个护心铜镜,依我看啊,哪怕他真是先人,也只怕是‘仙人’!”
说着,他恭恭敬敬将那面铜镜递到笛捷尔手中:“这位小兄弟,湘阳先生曾对我说,若有人来问他踪迹,不管是谁,把这面镜子交给那人,那人定能理解。我本以为我遇见有缘人的机会渺茫,没想到竟就在我身边。喏,此镜名为阴阳镜,据说能连通人间与冥界,凡人带在身上,能使鬼不敢近身,您想必听说那个换头案了吧?小女未被换头,正是托了镜子的福,然先生特意叮嘱,阴阳镜只能挡一灾,若贪心私藏,将来必有报应。我生性懦弱淳厚,这镜子今天就物归原主了!”
说罢,这大舌头面色潮红,给自己捏了把汗,甩起袖子便走。
而笛捷尔接过那枚铜镜,见上面被擦得一尘不染,想必主人有悉心爱护,尤其是那双龙戏珠纹,心底下更是暗暗吃惊。
他顾不得吃惊,连忙喊住那大舌头:“慢着,那湘阳君往何处去了?”
那人听罢便直摇头:“哎呀,你来晚了,来晚了。他向萧关去了!”
最近写论文,暂时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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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其十二·阴阳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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