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她要死了…？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梁曼有些恍惚。她回忆起自己自杀过无数次的那段日子。她曾经疯狂求死却求而不得。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我明明…我试过，我根本死不了。我已经不会死了。”

对方却幽幽地反问她：“是吗。不死就没有结局了么。”

“不死的尽头是什么…不死就没有因果了吗。”

“…世间万物一花一木，谁不会死，谁没有因果呢。哪怕是一滴水。从石上滴下、落在草尖，被鸟啄去、又便溺于小溪。最终尽汇江河。又在夜深时飞入空中，化而为雨坠落石上…周而复始，运而不穷，此乃圜道也。这是万物运行之常道，即天道。”

“连一滴水都有因果。从石上坠落是因，从石上坠落也是果，果就是因，因即是果…你以为现在走向的是你的果，却不知，走向的正是一切的因。”

花君早已不笑了，她坐在案前，垂首闭目。静默良久，又低声道。

“不死就没有因果了么…也许，只是还没有来而已。不死的尽头也许就是做一颗石头，躺在天地间，永生永世地倾听自己的心跳。可石头也比你好。石头会消磨、会化灰随风飞去。石头不会痛。你却要无休止地等待，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因果…你要无休止地饱受等待的煎熬…”

“你不知道他何时来，你无休止地等。因为你只知道等、你也只能等…在等待的十万个一模一样的日子里，幻想他的模样、幻想他的声音、幻想他的来处…不死，就是永永远远地等待下去。在无休止的经年累月里，这是你能做的唯一的事…”

她安静无声地叹了口气，好似从口中吐出一缕袅袅如烟的幽魂。美人抬眼凝视着她，幽深的眼眸倒映出一抹颤动的烛火。

对方秾丽的眉眼里含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怆惋意味。

“是的，梁曼。你现在是不会死了。但也有可能，你会连死都不如。”

随着对方低柔的声音，梁曼终于得知了蛊虫的真相。

她也在这一刻，清楚地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在很多很多年前，璇玑岛发生了一样变故。也就是这一变故，使得整个世间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年，海上地动，连带着璇玑城也发生了地龙翻身的现象。城中存放三样神物的匣子，通通被坠下的落石破坏了。

其他神物幸运的毫发无损。可其中一样丹药，却在混乱中被一只最不起眼的小老鼠吞下了。

面对这只可恶的老鼠，当时的璇玑城城主十分苦恼，他是杀了老鼠也不是，不杀老鼠也不是。从没想过世代传承了这么多年的宝物，最终会毁于他的手里。为此，他终日里愁眉苦脸，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而在关起这只老鼠之后，众人更是发现它竟不会饿死…那枚丹药果然是仙物。传说都是真的，这就是一枚长生不死药！

但他们也拿这只老鼠更没办法了。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主动献计。这个女人是璇玑城的女祭司，她说，她有办法对付这只老鼠。

女人拿出一只巨大的陶盅，以及数百对诡形怪状丑陋到令人作呕的毒虫。女祭司将老鼠与这些蛊虫们通通放入罐子里。

女人说：“这是炼制蛊王的方法。待时机成熟后，一切自见分晓。”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空空荡荡的陶盅里只剩下一对孱弱又不起眼的可怜小虫。

这，就是万春蛊。

但不管怎么说，守护两只蛊虫看上去是比守护一只老鼠好上一些。可没等城主高兴太久，当晚，女祭司偷走了一只万春，连夜乘船逃去了中原。

女人聪慧过人面容姣美，更是个世间难见的制蛊天才，她在中原过得风生水起。不仅很快建立起自己的教派，更是引得群雄诸侯纷纷拜倒在她的裙下…男人们爱慕她，女人们崇敬她，人人为了争得她的垂青而斗得纷争四起。

不错，此人正是那位中原人口口相传的乱世妖女。也就是几百年前，璇玑城的女祭司郦祝。

可是人心总是贪得无厌，有了好的，人总是想要更好。明明拥有了一切，又想要比一切还要更多的一切。郦祝得到了一样宝物，就想得到璇玑城的所有宝物。

因此，她在中原散播起璇玑城的传说。

她告诉众人，璇玑城拥有盈千累万的金银财宝，更有几样仙人留下的神物，谁能拥有便可以号令群臣平定天下。而其中一样宝物，可以使人永生永世长生不老。如若有谁不信，她自己就是证据。

霎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英豪权贵挤破了头的纷纷造船下海去寻找璇玑城的踪迹，郦祝哄骗挑唆了无数男儿为她踏上征途。可无数人豪情壮志地去了，又有无数人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所有人都失败了，没有一人能寻到璇玑的半点踪影。

最后，郦祝决定亲自前去。她诱哄了中原皇帝为她建起一艘绝无仅有的惊世巨船，率领十万军士浩浩荡荡地向那座飘渺不定的海岛进发了…可正如中原人人尽皆知的那样，这艘船甫一下水，便立时沉没地无影无踪。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一个中原人能够找到璇玑城呢？

也许就像传说的那样，每一件奇迹的背后都有神明在庇佑。岛上的人都坚信，璇玑城是仙人留下的宝地。岛民也常常会救起一些落水的中原渔民，所以那些心怀不测的人是无法找到这里的。

郦祝自然是知道这点的。只是她不死心，野心让她不肯服输。

不过。在最后，她还是回到璇玑城了。

海浪将人事不知的郦祝温柔地送回家。她确实没有死，可却变得痴痴傻傻，郦祝失去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聪慧…她没有意识了。

众人这才发现，她体内的万春蛊已经结丹。郦祝彻底沦为了被蛊虫占领的肉.体。原来，长生不死的是万春蛊，根本不是她。

她虽已人事不知，肉.体却仍持续不断地散发出奇诡异香来吸引男人…她变成了一具精美绝伦的艳尸。

但城主实在不忍见曾经那样一个明媚骄傲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地步。于是，他将她…

故事讲到这里，花君却停了下来。

梁曼喃喃地接了下去：“…他将她，怎么了？”

对方顿了顿。轻声道：“你还是、不知道最好…总之，她最后确实死了。郦祝获得了自己的因果。”

故事讲完了。屋内一片安静。

梁曼早忘了自己来之前还在想问她般若的事。她怔忪地望向窗外，脑中腾腾兀兀也像坠入了那片无边无际幽深空冥的大海里。身后人继续道：“方才，我试了你的脉象。你体内的万春已至臻境，离结丹只差临门一脚了。”

“…不过。我想了想，或许我有一法可助你延缓结丹。”

梁曼木木地转头看她。美人以手支脸，顾盼生辉地向她眨一下眼睛：“但只能延缓，我也不清楚效果。你想试试么。”

沉默许久，她轻轻点头应了。

花君立时欢欣鼓舞地起身向里间去。行走间有一些难掩的急切：“好。那事不宜迟，我们先来行.房。”

梁曼还没有自沉郁混沌的海浪中完全醒来。她有些懵然：“行.房？两个女人怎么…”

美人回眸微微一笑：“我是男子啊。梁曼，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说着干脆径直牵起她。一手随意扯开腰带，一手毫不顾忌地领她向下。梁曼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绝艳的美人，向她袒露出一具悍利强劲的成年男子的躯体。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那高高瘦瘦的身量根本不属于女子该有的合理范围。厚实的骨骼框架和锋利贲张的身体线条上更找不出一丝女子该有的柔美弧度。

“我已经中了你的蛊毒，就在方才试脉搏的时候。当时，我没想过你的毒性会如此强劲，以为自己可以抵挡得了。是我轻敌了。”

这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仍挂着那副莞尔的笑意。

此刻，“她”磁厚柔和的声音也终于在梁曼耳中带上些低沉：“在讲到郦祝创教的时候，我开始毒发。目前蛊毒已行经至颈下的天鼎与天容之间，我将它逼停在此，但眼前已有些难以视物。我大概还能撑一炷香。一炷香之后，我会发疯。”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痛苦。我先解毒，之后我再帮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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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天为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