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方蓝结束和室友的对话，再回到游戏里时，发现气氛变得有一点诡异。

FIRE、SANFAN、WENZI都一声不吭，安静得可怕。开始她以为他们是因为要狙击最后一组敌人，要密切配合不能分心，但直到屏幕上亮起游戏胜利标识时，他们依然缄默不语。

方蓝试探性地按键说：“SANFAN，这一局你好像比WENZI先死……”

SANFAN局促又飞快地回答：“是是是，我是菜狗，我不配打游戏，BLUE，我和WENZI去讨论一下我们为什么这么菜，你们继续，继续哈……”

说完这些，丁三藩猛地回头看一眼肖焰，哆嗦着退了游戏，然后一把搂过文韬的肩，讪笑道：“走走走，文子，咱俩去二食堂吃点东西……”

文韬秒懂，也迅速起身：“走走走，我本来就瘦，再饿的话我这个人就没了。”

宿舍很快静下来。

肖焰心头涌上一阵短促的绞痛，痛得呼吸都窒了几秒。

却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方蓝。

方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FIRE，你室友们这是怎么了？”

肖焰等到心头的痛感平息，才若无其事地反问：“BLUE，打了这么久游戏，咱们能算是朋友了吗？”

方蓝简直张口就来：“那当然，都是单独唱过歌的关系了，多特别啊。”

她说这话的样子就像一个脱了淑女面具的小痞子，又或者是碰上好看又羞涩的男生时忍不住吹口哨调戏的女流氓。

肖焰猜她说过无数次，但也不计较，而且继续诚恳地说：“以后，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和垃圾桶。你需要我时，我都在。”

肖焰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透过有修正音色功能的麦克风，一点一点钻进方蓝的耳朵里。

就这么一句话，让方蓝听明白了。

她迅速打开游戏设置键，果然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FIRE听到了她与佟一笑的对话。

却并没有被偷听的尴尬与愠怒，反而莫名有些委屈。

素未谋面的网友真情流露，倒叫惯常玩世不恭的她产生了几分不容忽视的罪恶感。悔恨自己对他的温柔陪伴的利用，无奈自己对虚拟世界的他日渐累积的依赖，还有对他认识了自己这样一个喜好玩弄感情的人的同情。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办法回应FIRE那句话时，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方蓝拿过来一看，是邹苏杭写的：“阿蓝，本周三和周五下午，我会代表外院参加校际篮球赛，你一定要来。”

方蓝好像找到了绝佳的逃避理由，压着颤音尽量平静地回答FIRE：“好啊，谢谢你。不过这个星期我不能再上线啦，我要去看朋友的球赛，下周见。”

说完迅速下线。

可是下线好久，她都还沉浸在FIRE那句深情话语里。

良久，方蓝微微一笑，暗骂自己蠢和傻。

永远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诺言，永远不长记性。

周三下午。

方蓝准时出现在学校的室内体育馆。

冬天将至，天气寒冷。篮球比赛基本改为室内进行，观众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挑选座位。

室外冷风萧索，室内却热闹满盈。

西江大学素来重视篮球比赛，每年都会有两次院际之间的对垒，每个年级的每个系别各自为战，派一名代表抽签决定初赛对手，便开始一轮接一轮的双败筛选，直到角逐出冠亚季军。

获奖队伍能获得最高的荣誉和丰厚的奖品。

今天这一场是大四外院对大一生科院。

从阵容上来看好像并没有什么悬念，但体育馆里座无虚席，大多数是为大四外院篮球队而来。

更有邹苏杭的个人粉丝高举提前定制的横幅，上边写着“外院蛟龙邹苏杭，英姿勃发小太阳”，气势十足。

方蓝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一个位置上，无聊地看向邹苏杭。

他穿着一身定制篮球服，全身漆黑，仅有领口和袖口烫着金色的边。上衣左胸口处印着西江大学的校徽，背上印着大大的数字7，上边有半圈白色小字，写着“外国语学院”。他戴着护额护腕，时而来回奔跑，时而伸手冲观众示意，时而高高竖起大拇指，完全攫住了观众席上女生们的目光。

偶尔来一个扣篮，整个人凭空跃起将球灌进，手指触碰到篮筐，还不忘回眸一笑时，更是激起现场女生们的热烈欢呼。

“黑7！黑7！”

“黑7！优秀！”

“黑7！啊啊啊！”

大家都这样叫他，而他好像也习惯了在篮球场上博得如此喝彩。仿佛呐喊声越大，坐在观众席靠走道那个位置上的女生就会多看他几眼。

可惜方蓝这几年早就对此场景见怪不怪，何况她对篮球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过来观战也不过是因为承诺了邹苏杭而已。

此时她正在微信里认真和佟一笑聊天：“笑笑，上次我哥说他会重新考虑他的去留，你觉得有几成希望他会回来？”

在一众激动狂欢的掌声里，只有方蓝安安静静低头发着消息，显得格外明显。

邹苏杭看她一眼，脸色顿沉，又重新回到对战中。

除开邹苏杭外，大一生科院篮球队里有个胖子也注意到了方蓝。

但他无暇多顾，因为对手大四外院此时遥遥领先，他们就像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一样，受尽折辱，尊严尽失。

这一场比赛结束时，大四外院毫不意外大比分获胜。

上场的五个球员随意冲观众席挥手，并未显得多开心，好像这个结果只是基本操作而已。可是一细看，却还是能看到他们的得意扬扬和对学弟们的蔑视。

丁三藩愤愤地把擦汗巾往手上一甩，赛后分析也懒得听，径直回了宿舍。

夜里十一点，肖焰结束一天的学习，从实验室回到宿舍，眉宇间难掩疲倦之色。

今日陆谜正式给他讲解了小组目前的研究方向细节与成果，包括瓶颈部分也如实以告。有不懂的地方，肖焰一一提问，陆谜耐心解答。就这么跟着师兄们做研究到晚上八点，师兄们都要回去之时，肖焰也想着要回宿舍带方蓝打游戏，突然想起她今日并不会上线，索性又多学习了三个小时。

听到开门声，几乎要进入梦乡的丁三藩挣扎着醒来，一秒变脸找肖焰哭诉：“焰儿，我今天被人侮辱了呜呜呜……”

肖焰把陆谜交给他的厚厚的专业学习资料摆在书桌上，脱掉球鞋换上拖鞋，舒展了一下肩颈，这才淡淡地睨一眼藩胖，答：“说人话。”

丁三藩秒变正经：“今天我们被大四那几个男生摁着打，队长好像是外号叫‘外院蛟龙’的什么苏杭，我们也太惨了真的。后天和他们还有一场，我们要是还输，就彻底被淘汰了……”

丁三藩并不指望肖焰会上场帮助他们挽回局势，毕竟这几年来，肖焰从来没有上过篮球场。

他的时间永远只分给最重要的事，比如游戏训练，或者学习苦读。

丁三藩猜他连基本的篮球规则都不懂，只不过是习惯了事事告知肖焰。

听到“苏杭”两个字，肖焰很快反应过来是谁。

又联想到前日BLUE在游戏里说不能和他一起打游戏，要去看朋友的球赛，顿时轻蹙眉头。

果然，丁三藩又说：“你的女神也去了，就坐在观众席上，好像也是去看那个外院队长的。”

肖焰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问：“下一场是周五几点？”

丁三藩：“下午三点。”

周五下午三点整。

方蓝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

梦里那条蛇卷土重来，死命缠住她的脖子，像要把她拆成碎片吞吃入腹。

方蓝吓出一身冷汗，在梦中惊恐尖叫：“走开！走开！”

佟一笑闻声，紧张得迅速脱掉鞋子爬到方蓝床上，紧握她的手，温柔唤她的名字：“方蓝，醒来，快醒来！”

方蓝意识混沌蒙眬，梦魇与现实相互拉扯。整个世界悬浮着，沉甸甸的，仅靠一丝残存的理智苦苦支撑。

终于醒来时，方蓝脸色发白满头大汗。

见到室友正关切地跪坐在自己床上，方蓝起身一把抱住她，委屈得大哭：“笑笑，我，我刚才差一点就死了，他，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佟一笑一下一下轻抚方蓝的背，像哄婴儿似的，焦急却温和地说：“只是梦，阿蓝，都过去了，是梦，梦都是反的。”

方蓝久久埋在佟一笑怀里，好久以后才停止颤抖。

而后她像意识到什么，绝望地问：“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个噩梦里？”

佟一笑坚定地摇头，答：“不会的，人贱自有天收。那个人，一定会遭天谴，我们就一起等着吧。”

这句话给了方蓝一点儿安慰。

她终于平静下来。

佟一笑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明白此刻最好是谈点别的话题转移一下方蓝的注意力，于是故意说道：“咱俩这样在床上抱着，要是气氛再暧昧一点，怕是会让人误会。”

方蓝闻言，心头蓦然一松，但没接话。

她下了床，去浴室洗完脸回来，佟一笑也下来了，就站在她书桌旁边，手上还拿着手机，在慢慢翻着校园论坛。

佟一笑问：“你下午不是要去看邹苏杭比赛？”

“不去了，”方蓝答，“没什么意思，像切白菜似的。”

佟一笑看得双眼放光，盯着手机屏幕，啧啧赞叹：“但是这一场据说来了一个帅破天际的裁判啊，你看看这侧脸！”

方蓝随意地将视线挪过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英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