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两个时辰后,展昭从鼎庐中踏了出来,腕上多了只储物手环,其中自然是炼制那十二只鼎的材料,并他此番收购的其他炼材了。
他在两个时辰内,成功将鼎炼出,踏出炼器房时,那元婴修士面色一变,一把捧过那鼎,神识一下浸了上去,只怕是每个刻槽都叫他仔细盘过了,两眼渐渐放出光来,忽然间一掌拍在展昭肩头,哈哈大笑:“好小子,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哈哈哈哈!”可怜展昭刚在两个时辰里耗费了全部的心神,此刻犹沉浸在对鼎上所镌阵法之高深玄奥的赞叹钦佩里,不防被个元婴修士拍在肩头,差点叫他拍得腿软。
那元婴修士心怀大畅,看展昭的眼神早已变了另番模样,拉着展昭絮絮叨叨又聊了许久。原来那元婴姓鲁,名就叫大师——他说起自己的名字时,满面得色——乃是个以器入道的散修,那胖修士是他的弟子。散修中器修本就甚少见,能修到元婴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那鲁大师夸耀说自己乃是陷空岛上最强的炼器师,这话也许不无道理。
总之,据其所言,在陷空岛上,能将阵法融入炼器的器师至多不过十个,但这十位炼器大师近日却都通过商盟接了个大单——这样的鼎,共计要炼筑七百二十个,分为大中小三个尺寸,商盟找了岛上最是顶尖的十家炼器铺子,每家分了七十二个,时日又限得紧。本来鲁大师盘算着,日夜紧赶些,倒也来得及,偏偏他近几日练功出了点岔子,神识略有不济,这眼看就要到了交货之期了,还有十来个鼎没有完成,怎不叫他心焦?说完又同展昭絮絮地聊了许久,问他所来何处,师承何人等等,听到皇极阁,虽微露异色,却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果然仙门魁首藏龙卧虎,此前从未听闻包拯真人精于炼器,却不想徒儿的技艺却如此高明,下次有机会定要求教云云。展昭不便多说,只能笑笑。
这边展昭回了商盟退了宿处,再同那姓程的修士交割明白,说道自己如今落脚在岛下某某客栈,若有消息,烦请往彼处联络。就自去客栈闭关炼器不云。
又过了三数日,正是商盟五位主事每旬议事的日子,卢韩徐蒋四位皆在,独缺了白玉堂——与外界以为的不同,白锦堂虽是白家家主,但自他元婴大圆满后,便不太过问商盟的俗务,将一应都交付幼弟打理,只是白玉堂方才金丹,恐其对外不能服人,故而不曾公告罢了——但这几日白氏星岛上自有要事,白玉堂便不曾上陷空岛上来。
四人议完常规杂项,韩彰突然道:“我今日上岛,恍惚听得器巷的长老在抱怨,说鲁大师私卖了一批材料给皇极阁下的分堂,年底怕对宗阁不好交代?你们可听说此事?”
徐庆听了一拍桌子:“我也听植巷在议论,说什么有人不顾规矩,私卖皇极阁的份额,莫非也是此事?”
蒋平却生疑惑:“但皇极阁中一应物事由宗阁集中采买,此乃惯例,除了荆州会以暗中的渠道从咱们岛上买些特殊的物事,咱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其余分堂,只怕是入岛凭证都不曾有吧?这鲁大师和植巷,却是卖予何人啦?”
卢方听到这里,才缓缓插话:“说到鲁大师,他今儿个还特意来托了我件事,说,皇极阁遣了个弟子,往我们商盟里送了封信,已三五日了,却不见回音,他受那皇极阁弟子之托来问个信,还说想见我一见。”他环顾了在座的几个,“这信,你们是谁看啦?”
韩、徐、蒋三位面面相觑,都曰不曾见什么信。
韩彰就立马差人去问外联司。蒋平屈指敲着掌心:“这么看,那在器巷和植巷采购的,莫非就是这个皇极阁弟子?但他又是怎么上岛来的呢?”
说话间,在外联司掌值的程星已然亲身来了,回禀道,五日前,果然有位皇极阁的弟子来递信,人是五爷亲自带来的,外联司收了信后,原要送呈当日值守主事,也即是蒋四爷,但不想五爷等那皇极阁弟子走了,又返身来取走了那信,只说要自己送给四爷去,再往下,就没了消息了。
卢韩徐蒋四个听了,有一刻的静默,随后卢方叹气道:“白大哥这会儿正在闭关,却是不好打扰……老四,先问老五把信拿来,然后皇极阁弟子那边,你且去应付一下吧。”
却说展昭这三五日里,炼器的间歇也会出来走动,一是问问商盟有无消息,二就是四处闲逛,他与鲁大师聊过后,对这陷空岛的整售生意颇生兴味,四下一问,竟发现各色货物价格都比龙图山日常所用便宜不少,有些只有龙图山的三成——龙图山日常用度十分简素,无非是上下弟子修炼所需,譬如炼丹用的灵植,炼器用的矿材,炼符用的纸笔墨等等,都是每月的大宗。但是宗阁的规矩,这些物事中九成都须向宗阁领取,唯有一成可自行采买——说是领取,却也要按成本支付灵石,展昭便曾带队去宗阁领用,是以清楚。
展昭正巧得了鲁大师付他的大笔工费,他思忖着自己左右并无什么大额的开销,不如换做龙图山日常的用度,哪怕只是抵了那剩下的一成,也能节省不少。便兴兴头头的将陷空岛各巷挑了个遍,付下定金,将采买好的物事,也交付店家往龙图山发运了——陷空岛上因都是大宗采购,连送货也是专供,这里的好处,除了方便,主要还是安全,运输队挂着陷空商盟的标记,无论九州哪个角落,胆敢挑战白锦堂的宵小,只怕是还没有生出来——是以每日自石尾须出发的运送队伍,当真络绎不绝。
白玉堂收到商盟传讯时,才想起被自己扣下的那封信来。他倒也不是故意晾着展昭,初时确有几分使坏的小心思,想拖个几日,看看那小子着急发慌的模样——白玉堂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其实对这个皇极阁的小修士并无恶意,甚至,还颇有两分好感,但他总一副老神在在的从容模样,就叫人忍不住地想去打破一下吧?
但那日他突然被大哥叫回白氏星岛,却原来是白锦堂疗伤的一应准备都已齐备,这就要闭关了,故而叫了白玉堂回去嘱咐两句。这件大事在上,白玉堂哪里还记得什么恶作剧,便守在白氏岛上,哪儿也未曾去。这会儿得了传讯,才猛地想起此事,忙将那枚玉简翻出来,拆了印封一看,竟是这么一件事,不由得诧异。但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思虑旁的,遂着人将玉简发送回陷空商盟交给卢方,道请几位哥哥定夺便是。
展昭见拜托了鲁大师后,果然就得了商盟的消息,心下甚喜。这番来见他的依旧是程星,态度却殷勤了不少,道蒋四爷请仙友一叙,却也未入商盟,而是往罅隙的深处走,转过几道巷子,却踏入一个繁花似锦、仙气缭绕的院子,其中亭台楼阁、香花异草,较之宗阁的巍峨、青州的富丽,却是另一番出尘的气韵。
蒋平已在其中等候,却是个青年形貌、气质儒雅的元婴初期修士,见了展昭倒是十分客气,先是连连致歉,道商盟此前有些急务,故而误了贵阁的信函,十分失礼,故而今日在此备些素茶,聊表歉意。展昭见蒋平对自己一个金丹小辈丝毫不摆元婴修士的架子,倒是很生好感,忙道不妨事,左右宗阁并未限定他的归期,他也乐得继续跟鲁大师探讨炼器之术。
蒋平微微一笑,两人用了些茶水点心,蒋平随意问了些展昭师承经历,如今在岛上落脚何处,觉得岛上风光如何之类的闲话,忽而话风一转,道贵阁函中所述我们都看了,此事关系重大,需商盟五位主事共议,只是眼下有一位却不在岛上,再有数日方归,故而想再耽搁小友些时日,不知可否?展昭一怔,却也没奈何,只得答允。
又过十余日,白锦堂出关,当年神医门闵神医的独女闵秀秀早已在白氏岛上候着,一边替白锦堂诊脉,一边将这些时日商盟的大事小情择要说了。白锦堂听得幼弟扣了皇极阁的信,不禁莞尔,忽地又想起一事,遂叫了贴身的护卫白朗进来,命其将白玉堂唤来。
不过片刻,就听见洞府外有人御剑呼啸而至,白玉堂就一阵风似地刮进来,猛地扑到白锦堂身上:“哥哥!你出关了!如何如何?那个法阵可有效果?你的伤都好了么?”
白锦堂笑着揽住幼弟,拍拍他背脊:“差不多了,再让卢夫人替我调理一二,就无甚大碍了。”又屈指弹下白玉堂额头,“快起来吧,这般大的人了,还只是撒娇!”
被兄长这么一说,白玉堂才微觉赧然,忙直起身,一边嘀咕“谁撒娇了!”一边拿眼睛上上下下地细看白锦堂,虽然他哥的修为好坏他并看不出来,但只觉气色也比此前好了不少,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这会儿闵秀秀也已诊完,自去调制丹药,留下他们兄弟俩说话,白锦堂听幼弟絮絮地说了半日,才不经意道:“知道你这几日担心了,但我这伤也赖不上整个皇极阁,你怎么又去欺负人家小弟子撒气了?回头去和人家赔个不是吧。”
白玉堂吃了一惊,几乎没跳起来:“我怎么欺负他了?!”被他哥眼风一扫,才又耷拉下脑袋,悻悻应了句“知道啦”,却仍旧皱着面孔嘀嘀咕咕,道“那姓鲁的平素脾气又臭又硬,油盐不进!怎么偏就被那小子骗过了!”
白锦堂见幼弟那副神气,就知道他心中不服气,遂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物,扔给白玉堂:“你且看看此物。”
白玉堂接过一看,正是他哥此次闭关疗伤所用到的鼎器,说来白锦堂这回的伤十分凶险,乃是受魔物侵蚀,损及了剑心。剑心对于剑修而言,譬如法修的道心,乃是修真的根本,是以剑心受损,真是危及仙途的大事,而白锦堂也当真了得,竟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重塑剑心的法子,需将三万余枚养剑石分作七百廿份,以阵法之力化作剑意,灌入人体七百廿个穴位,方可驱除魔侵,修补剑心。而那鼎就是用来盛贮养剑石并转化剑意的。
白锦堂尽管时间紧迫,依旧只肯让陷空岛上的炼器师们替他炼制此鼎,外头的一概未用,自然是因为此事容不得半点岔子。但收货之时,鼎庐还是如实相告,道是其中有十只鼎,乃是委托岛外修士所炼,但鲁大师都一一验查过了,效用绝无问题。白朗不放心,不但拿这十只鼎先试过一回,且就在这短短时日里,已然将展昭的背景摸了个底朝天。白锦堂因见是包拯的弟子,并是白玉堂带上陷空岛的,方才用了那十只鼎。
白玉堂原不知这番原委,用神识将那鼎细细一查,却忽地见鼎底角落里有个微不可辨的标识,却是眼熟,正与他那个购自青州的能吸附兵刃的钻地法器上所篆,一模一样。白玉堂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他!”
白锦堂勾了那鼎拿在手中把玩:“你看看人家皇极阁的弟子,同样是金丹初期,法力我就不说了,你们打过,你自清楚,”见幼弟嘴角一撇,面上悻悻,暗中发笑,却也不理会,“人也稳重能干得紧,年纪轻轻就能替宗门担这等事,还能说动鲁大师替他奔波,”说到这里,目光微垂,又往手中鼎上一转,“连炼器术也如此精湛,可真是个一等一的人才呵!”他默了一刻,转眼见白玉堂脸上的不忿都快冒出头顶了,才又转为温和笑颜,道:“这位小朋友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你改日,不如请他来岛上玩一玩,聊做答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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