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禧三年状元郎003

“射”、“御”二艺,乃君子六艺中最显男儿血性的较量,尤其是历来在骑兵上居于弱势的华宋,更显可贵。

昨日张亢连闯四关,其风采学识已折服不少观望者,不少深居内闱的官眷听父兄说及此事,纷纷吵嚷着要出门亲临这最后两试。

官员们担心女眷安危,于是特意暗中斡旋,将比赛地点改到更宽敞的金明池边。

仲裁的老翰林再次登台,声音洪亮:“第五艺——‘射’!开始!”

规则宣布:百步立靶,并非寻常的固定草靶,而是设置了活动机关——三具人形靶,将由人力牵引,在百步距离上做无规律的左右移动,更增难度,比试者需在限定时间内,连发十箭,以中靶环数定胜负。

首先出场的,是一位名叫王逵的军中都头,虎背熊腰,声若洪钟,乃是丁卫府上暗中招揽的擅射之士。

他挽开一把铁胎弓,弓弦震响,嗖嗖嗖十箭连珠而出,势大力沉,竟有七箭命中靶心,两箭中红,一箭略偏亦在环内,总环数高达八十九环!成绩斐然,引来一片惊叹。

“王都头好箭法!”

“这等神射,军中亦属罕见!看那张状元如何应对!”

王逵志得意满,收弓退至一旁,挑衅地看向张亢。

张亢面色沉静,缓步上前。

他用的是一张寻常的制式弓,看似不如王逵的铁胎弓威猛,他拈起羽箭,搭弦开弓,动作流畅而稳定,不见丝毫烟火气。

就在他瞄准第一个移动靶,即将松弦的刹那——

“嗤!”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并非来自张亢的弓弦,而是源自对面人群之中!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直射那牵引人形靶的绳索!这暗器并非要射断绳索,而是精准地打在绳索的一个结节上,使得人形靶原本规律的移动轨迹猛地一滞,随即向一侧不规则地加速滑动!

与此同时,张亢指间的箭已离弦!

眼看这一箭就要因目标的骤然变向而射空!

千钧一发之际,张亢瞳孔微缩,持弓的左臂仿佛拥有独立意识般,顺着那瞬间的危机感微不可察地一沉一送,搭箭的右手二指在箭尾即将完全脱离弓弦的最后一瞬,赋予了箭杆一个极其细微的旋转力道。

“嗖——噗!”

羽箭并非直射,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弧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竟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弧,堪堪追上了那失控滑动的人形靶,“夺”的一声,正中靶心红点!

“哗——!”

全场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

“看到了吗?那是……弧线箭?”

“神乎其技!简直是神乎其技!”

王逵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隐藏在人群中的丁卫眼线,见状亦是脸色一变,立刻向同伴打出第二个手势。

张亢心知有异,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凝神静气,不受干扰,连续开弓。

第二箭、第三箭……箭无虚发,皆中靶心。

那移动靶在暗中的干扰下轨迹愈发刁钻,时而急停,时而骤转,但张亢的箭却如同附骨之疽,总能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命中目标,或轻灵,或刚猛,或直刺,或弧绕,将射艺展现得淋漓尽致。

至第九箭射出,再中靶心。

就在他抽取第十支箭时,异变再生!

对面人群中,那暗算者见干扰无效,竟狗急跳墙,指间寒光一闪,一枚透骨钉无声无息地射出,这次的目标,赫然是张亢持弓的左臂!

这一下若被击中,张亢非但第十箭无法射出,左臂恐怕也要重伤。

劲风袭体,张亢已然察觉,但此刻他正引弓待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避无可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叮!”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另一道更为细小的银光从斜刺里飞来,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那枚透骨钉上,将其击飞出去,没入地面。

张亢眼角余光瞥见,远处那个昨日牵着白马、戴着斗笠的劲装身影,正缓缓收回掷出飞蝗石的右手,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危机解除,张亢心无旁骛,第十箭平稳射出。

“嗖——噗!”

第十具人形靶的靶心,被利箭穿透!

十箭,全中靶心!

尽管有暗器干扰,尽管目标轨迹诡变,他依然做到了!

场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御街。“状元郎!神射!”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仲裁老翰林激动得胡须直颤,高声宣布:“第五艺‘射’!张亢,十箭全中靶心,成绩……满分!胜!”

王逵面如死灰,羞愧退下。

张亢缓缓收弓,目光如电,扫向方才暗器来袭的方向,那里的人群一阵骚动,几个身影迅速低头隐匿而去。

而此时,围观的人潮,心态已与三日初贴告示时,甚至与昨日开局时,截然不同。

最初,大多数人不过是抱着瞧热闹、看狂生如何收场的心思而来,夹杂着些许因流言而生的轻蔑与好奇。

即便昨日连过四关,也多是惊叹其才学,仍觉是文士间的较量。

可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的弧线神箭,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醒了所有看客。

毕竟少年英雄独挑天门的故事,永远有人捧场。

“张状元,必胜!”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即,这呼声汇成了浪潮,席卷了整个金明池畔。

民心,在这刀光剑影的洗礼下,完成了彻底的转向。

不少在高台缦帐里正襟危坐的高门贵女,此时也情不自禁的的拽紧绣帕。

张亢望向那布满障碍的跑道,眼神锐利如鹰,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向着栓马区稳步走去。

那里,一匹神骏的白马,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战意与万民的期盼,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划破长空。

这次连一直寡言少语的仲裁老翰林也特意出声提醒:“第六艺——‘御’!场地险峻,比试者务必小心!”

话音未落,一个骄纵蛮横的声音响起:“光是循规蹈矩跑完,有何意味?”

人群分开,曹纳骑着一匹雄健的枣红马跃众而出,他直指张亢,语气充满挑衅,“状元公,可敢与某家在这金明池畔,并行竞速,先抵终点者为胜?”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这赛道许多地段紧邻池水,狭窄异常,双马并行已是极限,竞速更是险上加险!

老翰林眉头紧锁:“曹将军,此议过于凶险,恐生不测……”

“老大人放心!”曹纳打断道,目光逼视张亢,“状元宫不会不敢吧?”

张亢看着曹纳那匹焦躁刨蹄、显然久经战阵的枣红马,又看了看水下隐约可见礁石的浅滩,心知此议凶险,但此刻已势如骑虎。

他迎上曹纳的目光,沉静应道:“便依曹将军。”

两人驱马至起点,起点位于一段相对开阔的草坡,但前方不远即是依水而建的木质栈道,仅容两马勉强并行,护栏低矮,其下便是幽深的金明池水。

老翰林深吸一口气,挥动令旗:“开始!”

蹄声如雷,两匹马并辔冲出!

曹纳果然悍勇,起跑便猛催坐骑,枣红马如同离弦之箭,强行挤压张亢白马的跑动空间,试图将其逼向外侧水边。

张亢控马缰绳,白马灵巧地向内线稍避,险险稳住。

转眼冲上临水栈道!栈桥在马蹄下发出“咚咚”巨响,仿佛不堪重负。

木板因晨露未干而略显湿滑,水汽扑面,两匹马几乎是并排疾驰,马身时而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曹纳不断呼喝,鞭影闪烁,不仅催马,更时时威胁张亢的白马。

通过栈道,是一段蜿蜒的九曲桥,桥面更窄,且因临近水面,长满青苔,滑不留足。

曹纳眼中戾气一闪,在通过一个急弯时,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庞大的身躯借着离心力,狠狠向张亢撞去!

张亢早有防备,于间不容发之际,双腿猛夹马腹,同时身体极力向内侧倾斜,白马通灵,四蹄发力,竟在湿滑的桥面上完成了一次惊险的贴内线漂移,堪堪避开了这致命一撞,马蹄溅起无数水花和碎裂的青苔。

曹纳一击落空,脸色更加难看。

通过九曲桥,前方是一小段坡地,然后是最后一道障碍——那片布满卵石的浅水滩,宽约数丈,水流虽缓,但水下情况不明。

曹纳再次催马猛冲,意图在入水前占据绝对优势,将张亢挤到水滩边缘更崎岖难行的区域。

两匹马几乎是同时冲入浅水滩!

“哗啦!”水花冲天而起!

冰冷的池水浸透衣袍,座下马匹奔跑阻力大增,蹄下卵石滚动,极易打滑。

曹纳的枣红马显然更适应这种环境,冲势稍减但依旧迅猛,张亢的白马则显得有些吃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曹纳回头一看,见张亢落后,脸上刚露出得意之色,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枣红马前蹄似乎被水下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速度骤减!

而张亢的白马虽慢,却步履更稳,竟趁机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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