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天阎王毁天灭地

跟随程若梅的秦楠已着人将所有准备携器物逃跑的人抓住,金州城内的将士如热锅上的蚂蚁,早乱了阵脚。

乔卓然、程子弢迅速将几个金州城内指挥作战的首领杀掉,从南门,东门叛军悉数斩除。

金州军兵败如山倒,并未与竹溪军相持多久,黑甲军一退,金州军便纷纷倒戈,开城献降。

此番大战,比想象中的惨烈,也比想象中的顺利。

陈敬之未料到,陈晋压根就没想过守住金州城,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李珺珵。可是,他总觉得,陈晋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眼下,金州之战,怕是有些请君入瓮的意思。只竹溪已无退路,他不得不取金州。

陈敬之的马车到达金州府衙前时,看到的只是一座废墟,北边,是白雪覆盖的大山,山高千仞。

大地震动,将群山万壑的雪都耸动坍塌,滚向峡谷。

不少躲向深山的黑甲军都被崩塌的雪山所吞没。

金州的雪和西域的雪比起来,算不得厚,奈何山险,稍稍不慎,踏入地裂之中,便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到天明时,城中的火已逐渐熄灭。

乔卓然程子弢带着两部兵马剿灭黑甲军余孽,程若梅带着秦楠、张强将捉到的叛逃的将士交给陈敬之之后,便带着人马收编金州残兵,整饬行伍。

幸存的黑甲军在深山之中四处逃窜,逃了半夜,见身后无敌军追来,方放慢了步伐。

此时天已大亮。

他们走在深山之中,须臾便看到不远处山中冒着一缕薄烟。一行人而上逡巡,便看到一个小山洞,或许是躲避的灾民,去起码能弄到一点吃的。

黑甲残军喜出望外,绕过雪林,往山坡处奔去。

到山洞前,洞口已被落了半夜的雪覆盖住了一半,黑甲军一脚踢开雪堆,山洞里豁然一亮。

一股热气和药味从洞中溢出来,进入洞内,一围火石十分惹眼,火石三尺之远,是一堆茅草。

“嘿嘿,这里竟有个落脚地儿。”一黑甲军上前,抱了一抱茅草铺过来,道:“弟兄们过来歇歇脚。”

另外一黑甲军正欲抱草,忽见草堆微微起伏。

一人使眼色,示意众人注意。

几人起身,拿刀微微拨开,却见里头躺着一个人,面若神仙,几人一时喜出望外。

还未及那人伸手,草堆中的人忽而飞身起来,惊吓得几个人连连后退。

他们所看到的山洞,正是天素所在的山洞。

天素夜半行针,后便钻入草堆,陷入昏睡之中。为了让自己能平静休养,让身体及时恢复,她此番的用药让自己昏睡两个时辰。

只是不想,这么隐秘的山洞,竟因一缕薄烟,引起了窜逃黑甲军的注意。

天素因身体发热,面颊潮红,几人目光幽幽,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心头万分欣喜。

天无绝人之路啊,竟然给他们送来这么大一个美人。

天素将将转醒,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到与这几个人硬碰硬。

黑甲军见状,知眼前之人亦无把握。

然而,这几个黑甲军不知,危险亦在靠近他们。

在他们身后,一头半人高的大狼匍匐而来,就在带头的那个准备接近天素时,大狼猛然一跃,随后数只狼将其他的黑甲军扑到,四五个黑甲军根本不曾防备身后偷袭的狼群,还来不及还击,狼群便将几人脖颈咬穿。

还有一个人跪地求饶,天素问:“陈晋在何处?”

“他引诱李珺珵去了金州城的黄金墓之中,要与李珺珵同归于尽……”那黑甲军身抖似筛糠。

天素眼神一冷,一头大狼窜过来,将那人咬死。

其他的狼群将死尸拖出去,天素吐了一口浊气,问:“你们怎会到此地?”

大狼在天素身边转了一圈便出去,狼群似乎纪律严明,待大狼先吃后,余者才上前分食。

大狼的不远处,正站着一头孤狼,身体瘦弱,似乎在等着它们的施舍。

尔后,大狼仰天嚎叫一声,所有狼群集结在山洞之口。

血腥气息充斥在山洞之中,她首先想到的是李珺珵。

“大狼。”

狼群们见主人呼唤,一个个都仰天一嚎,俯首恭迎。声音之洪亮,震落周围树枝上的雪堆。

天素摸着大狼的头,道:“去山中吧,遇到这样的黑甲军,全部灭掉。”

狼群似能听懂主人的命令,立即向深山之中奔去。

待大狼消失在雪林之中,嚎叫之声远去,一头恶狼慢悠悠从林子中跑出来,急急地舔地上的血。

“旺财?”

远处灰色毛发的狼听了叫唤,先是一愣,忽而猛然冲向天素,用力地往天素身上跳,天素喝止。

它又摇头摆尾地蹭向天素身边。一年不见,它才一岁半,肩高已到人大腿处。

“你怎么也在这里?”天素矮下身抚摸着瘦骨嶙峋的旺财,万分意外,不想再见时,竟然也如此落魄。

旺财剧烈扭动身体,鼻子抽气,似乎在向主人展示自己的兴奋。

天素道:“叫你旺财太失气质,以后叫你灰狼。”

它太过兴奋,自顾自在地上打滚,片刻便将雪地里泥开一个大坑。

“这一年来,你一头孤狼是怎么过的,不过我不能收你在身边,你还是得回到林子中去。”

灰狼才一岁多,那眼睛上的白团毛像是眉毛,去年还是好好的,而今被别的狼群咬了一道伤,痂还未脱落。天素知孤狼很难存活,在这群山万壑之间,无数的狼群在这里按暗相猎杀。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无论如何,人类不能过度干预它们的生死存亡。

她教过这狼,狼看懂主人的命令,匍匐在她脚下,鼻中呜咽,怎么也不愿离开。

天素身体恢复了许多,她向灰狼道:“你狼性未灭,不适合跟人居住,回林子中去吧。”

她说毕,在石洞中留了字迹,跃身往金州城而去。

灰狼奔命似的追着天素奔跑。

天素知小雨最是喜欢这狼的,又不忍心,落了下来。

灰狼咬着天素的衣裙,拉着天素往后退,天素感觉它要给自己看什么,道:“你带我去看看。”

灰狼换了个方向,奔着一尺厚的雪,往前奔跑。

约莫半个时辰,灰狼带着它停在一处狭窄的山凹处,狼对着雪堆狗叫了两声。

天素拨开雪,见是一道石门,石门上有洞,她正要细看,忽然凑上来一对黑眼睛。

那人鬼吼鬼叫道:“贪狼,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放过我吧,你真是楚家的后人,是藤原杀了你爹,是藤原的毒,才要了你爹的命,你要去向他报仇,他手中还收了你半块麒麟玉珏,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天素心魂如遭雷殛,四肢一冷。

灰狼学狗叫了几声。

天素思绪尚停留在贪狼的身份之上……

那少年一直戴着面具,她都不曾看清那人面目。难道,他是天朗。她之前便猜测,藤原与她弟弟有关。

贪狼之所以将她关在这里,必然是担心藤原发现。

她袖中飞出一枚银针,没入那人身体,随后,那人逐渐昏迷。她捧起一捧雪,将石牢的洞堵住。

昨日,她还见过贪狼,贪狼和藤原的行动,必然与金州城之事有关,眼下黑甲军四散溃逃,陈晋那老贼定然是等着李珺珵出面,目标在李珺珵身上。

但李珺珵这么久还没回来。

怕是凶多吉少……

天素微微吐了口浊气,摸了摸灰狼的头,灰狼很是听话地舔她的手。

“黄金山你可知道?”

灰狼汪了一声。

她盯着灰狼,眉头微蹙,这狼如此聪明,或许,承瑜的事或许能让这灰狼出面找一找。

天素道:“灰狼,跟着我,走。”

她飞身而起,灰狼奔命在雪地里奔跑,虽骨瘦如柴,这狼精力却很好,似乎天生适合在这雪原之中奔袭。

远处官道上的人都往金州奔走。

天素走到官道上问:“金州之战如何?”

面黄肌瘦的百姓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叛军跑了,我们要回家了。”

天素身一跃,向金州城进发。

不巧,坐在马车中浑水摸鱼的柳思颖见到那一抹影子,向春风几个道:“那是文天素,快追上她,告诉她,李承瑜和萧风在我手上。”

春风几个跟上去,终究赶不上。

天素到达金州城时,整座城几乎都淹没在废墟之中。城中到处都是竹溪军,在清扫街道,整饬房屋。

忽听得一人说:“谁也没想到,那后面的一座山,竟然是一座金山。”

天素抬眸向北望去,巍峨的高山身披白雪,威严肃立,乍一看去,真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天素飞身而起,向雪山奔去。

雪山之前,许多将士在挖坍塌的山体,然山体坚硬无比,如论如何也挖不动。

乔卓然和程子弢带着两队人马在监督。

天素飞身而上,径自落在一侧无人之处。她有种直觉,李珺珵出事了。

片刻之后,灰狼奔腾过来,气喘吁吁,对着东边嚎叫。

“你是嗅到了什么吗?”

灰狼又狗叫了两声。

“带路。”

灰狼在前奔跑,天素跟在它身后,往东边而去。

许久之后,贪狼跑到一处山壁之前,在山壁下刨了数下。

天素扒开厚厚的雪堆,是一堵石壁。她扫开雪,石壁上有摩崖石刻。

待她将崖壁上的雪扫净,只见其上镂刻着:

手麾太乙氤氲,目接天都崔巍。清风徂徕敛朝晖。濯足泰山涧,仰首数花飞。

造次神仙府邸,兴来且尽酒杯。此行莫问有无为。心神臻化境,天地悉皆归!

石壁左右还有字迹,右侧写着“一举首登龙虎榜”,左侧写着“十年身到凤凰池”。

贪狼既然发现这里,可见是经常有人出入的。

天素转动镂空石柱,果然,那摩崖石刻大开。出现在天素面前的,是一条漆黑的巷道。

贪狼对着暗道嚎叫,天素走了两步,却见灰狼不肯前行。

天素也没强迫它,沿着台阶下去,她手中,还有贪狼给的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亮,暗道十分干燥,她往下走了很久,左右墙壁上横竖斜挂着各种骷髅架子。

从昨日半夜,到现在,也过去大半日了。

地道的风很猛烈,地墓极深,似乎下不到底。

到处都是机关,均被她轻巧躲过。

单薄的身影在黑暗的狭道里奔走,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终于,地道由台阶变为一段平地,往前走了五十来步,便是一道金门。

她拿夜明珠稍稍往前探照,倏然,她身后飞来万道金箭,天素往金门处一退,踩到地面的玄关,整个地面一开,天素脚下一空,坠入机关之中。

她手中握着方才接住的一枚金箭,在下坠之时,她猛然将金箭插入一旁的墙壁。金箭打在金壁之上,纷纷从玄关坠落。

她接住两支坠落的箭,飞身而起,在头顶的玄关即将要关上之时,重新回到走道之中。巷道之顶,赫然出现一道图腾。是由七颗夜明珠组成的北斗七星阵,而天枢星和摇光星的位置却挪了很远。

天素拿夜明珠照了一围,便发现墙壁上的机关,她稍稍拨弄机关,便看见顶端的星斗在移动。还未等她再试第二次,整个暗道耸动起来。

因手中无兵器,她随手在地上取了一把金箭背在身后,至少可作投石问路之用。

天素拨弄壁上的机关,顶端的天枢星和摇光星便逐渐归位。挡在她面前的金壁猛然一震,随即缓缓向上抬起。

她贴墙壁站立,防止金壁之后的暗器。还好,金壁那一面,并未暗器过来。

她向前一步,地面的金砖忽而整个翻转,两侧墙壁冒出数尺长的金刺。

天素身法迅速,在两侧金刺合拢之前,飞身穿越刺林之中,幸而她身法够快,鞋底够厚,不曾受伤。

经过两道危险的机关,她大致知道这里机关的路数。走在巷道之中,脚尽量踩踏墙壁,而不是地面。后面的那些枪林剑雨都被她巧妙躲过。

在剑林之中,她拆毁了原来的机关,让对外攻击的剑阵相互攻击,直到所有剑都摧折殆尽,她顺手取了一把通体红色的剑,只因那剑在机关毁灭之时,是唯一完好无损的一把。

剑身刻着两篆体字,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天素看到“无名”二字。

而剑上的花纹,分明是古书中记载的轩辕剑一般无二。

她倒不关心这剑到底叫什么,一剑在手,接下来的机关,几乎都奈何不了她。

在暗道中行了半个时辰,一直有风吹来,却看不到任何光亮之口。

若是一处墓葬,她也该接近墓葬的正中心了。

走了片刻,面前又是一道金门。随着机关打开,展现在她面前的一切亦让她惊讶。目所及处,全是黄金打造的黄金太极殿,最中央,摆放着与长安太极殿一般无二的龙椅。

龙椅后是一道八开金屏风。龙坐之下,是两只金丹顶鹤,站立在金龟背上。

穹顶镶嵌了无数颗夜明珠,整个金殿都浸沐在柔和的光里。

大殿之上,左右罗列着文武百官的金像。

整座山,都被掏空了,里面全是黄金。她身后背着一把金箭,往前方的地砖上一打,果然,文武百官像便挪动起来。四周墙壁纷纷释放出烟雾。

瘴毒,和在天王崖地的毒一般无二。

莫非……

未及天素细想,巷道之外轰然一声巨响穿山裂石,震耳欲聋。四围金壁轰然坍塌,整个金殿剧烈耸动。

天素正欲追去,却见一身着黄金龙袍,头戴冕旒的白发老者从毒雾之中飞身过来。

“我还从未在这里见到过活人……”陈晋目光落在天素手中的无名剑上,冷声道:“看来是有些本事的。”

这便是陈晋。

天素微一掠身,向前杀去,陈晋飞身后退。

“现在的年轻人脾气怎么都这么暴躁?”陈晋接招,道:“你是来找李珺珵的吧?可惜晚了一步,他刚刚被我杀了,尸体还在前边呢,说不定现在救他,还有救活的可能。”

他话才落音,地穴之中又是一声爆炸。

震得人根本站不稳,耳际阵阵嗡鸣。

金殿中的器物都被震得滑动。

天素感觉到,整个金殿在下沉。

“能在死前拉两个人给我垫背,一个是李雍的孙子,一个是他未来的孙媳妇,你们能死在一处,一处我为李雍准备的墓葬里,应该感到欣慰吧。”

她不知道李珺珵在何处,既然能抓到陈晋,她不想错过。她冷声道:“你穷尽一生想要得到王位,也只能在这墓葬之中堆砌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陈晋,你疯癫了那么久,大概也从未想过反思吧?可惜,还是到了穷途末路之时。”

“小姑娘,你很狂妄嘛,你就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旁人都是疯子,是傻子?”

“陈晋,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只是从一开始便走上了邪路,我今日便替天行道。”

“看来,你也没有多心疼李珺珵,你不知道,他身体流了多少血,躯体千疮百孔,四肢被铁铡刀碾碎,只剩一个头颅,勉强能看清他那张脸。他奄奄一息,口中还呼唤着一个名字,天儿……天儿……”陈晋邪魅一笑,道:“你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天儿吧。”

天素身法极快,手中的金丝线飞出,霎时间缠住陈晋握刀的手。

她另一手挥动红色的剑,在陈晋面前一晃,陈晋啊了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都毁灭吧……”他猛然往后退了三步,脚一用力,整个金殿晃动得越发剧烈,天旋地转,左右两侧飞出无数暗刃。

陈晋趁机逃入暗道之中。

踉踉跄跄的天素欲追,却听见远处有爆破之声,响彻墓穴,金砖坍塌,方才的金碧辉煌的太极殿须臾坠落下沉,天素连忙后退飞入暗道之中。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深不见底的天坑。

山体还在下沉……

握着剑的手冒了许多冷汗,陈晋说的那个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闪现。

“珵哥哥……”她忍不住喊出声。

天素闯过一道道机关,爆破之声越发近了,山体也越来越滚烫,整个山体耸动得越发厉害,她顾不得滚落的碎石,如飞蛾扑火一般向热气中奔去。

随着她打开最后一道金门,一股火热的浪扑面而来,浓烈的火药味充斥其中。

火光斥天,刀剑之声被四周的炸裂之声湮灭。

“珵哥哥……”

巨大的火球从暗道之中滚出来,忽而爆发出耀眼的火光。

远处,火光之中一道黑影闪烁,与四周金甲人在打斗。

天素不顾得滚烫的烈火,飞身到中央,是李珺珵。他的手脚被铁链缠住,身体全然溃烂,浑身是血……

她迅速挥剑斩断金锁,扶着李珺珵飞离火海,躲避到尚未坍塌巷道之中。

李珺珵的脚,在火中烧血肉模糊。

看到这样的李珺珵,天素浑身发抖,李珺珵闭着眼睛,七窍流血……

山体依旧在下沉,陈晋那厮真是要毁天灭地。

天素忍着浑身颤抖,给李珺珵喂了一粒护心丹,正欲点他的穴道,李珺珵伸手拦住。

“快走……”李珺珵道。

天素明显感觉到,李珺珵的反应迟钝了许多。

其实,李珺珵因中毒,此时根本看不见。又因方才的巨响将他震聋,他听不见任何声响,甚至,身体疼痛过度,在天素扶着他的那一刻,他都毫无知觉。

直到双脚离开火海,他才恢复一丝知觉,他知道,是天素。

“珵哥哥……”天素声音嘶哑……

李珺珵依旧听不见,只是他的手感受得到,扶着他的人在颤抖。

“快走,此处危险。”

“好,我带你出去。”

她话才落音,整个山体一耸,所有的黄金宫殿支离破碎,天素和李珺珵相互一拥,脚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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