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
“那就这么说定了。”薛明辉面露喜色。
晓先生扶着他的胡须,呵呵笑着:“薛公子放心,待老夫回来一定到塌下暂住。”
“先生,您几时回来?”薛明辉问他,恨不能现在就帮他把东西都带回客栈。
“至多十天,我就会回来。”
“好!”薛明辉十分激动,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他,“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路上小心,千万要记得此事。”
晓先生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接过银子,道:“薛公子放心,老夫定会如约回来。”
“嗯!”薛明辉重重点头。
晓先生拿起包袱,说:“时辰不早了,老夫该走了,咱们几日后再见。”
“先生慢走。”
薛明辉将他送到破庙外,等晓先生身影消失不见才回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薛明辉大叫一声,后退两步,看清来人缓下来,拍拍胸脯,问她,“白榆,你怎么走路没声的,刚刚不还是在大树那边吗?”
白榆示意他抬头看。
薛明辉依言仰首,灼烈的日光刺得他眯起眼,他用手背盖住眉毛,问:“天上有什么?”
白榆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掌柜的,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出来的吗?”
“辰时一刻。”薛明辉即答,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们辰时三刻出门,如今快到午时,白榆一直在树下等了他快两个时辰。
他脑袋回正,尴尬笑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只是什么?”白榆抱手,盯着他。
“哈哈……”薛明辉编不出理由,只好接着笑。
白榆冷着脸,道:“走吧,回去了。”
“哦……”薛明辉乖顺地跟在她身后。
回客栈的路上白榆都没再说话,薛明辉也不敢开口,一到客栈就逃似的飞奔上楼。
江崇就在大堂,见了问道:“他招惹到你了?”
白榆故作忧愁的摇头叹气。
“我数三下。”江崇冷冷开口。
“三……”
“我说,我说,”白榆急忙喊停,“他跟晓先生聊太久忘记我还在等他,然后就这样了。”
江崇没说话,白榆见状又补充道:“这可不能怪我头上,不许扣我银子!”
“放心。”江崇的语气轻飘飘的,白榆的心随之提起,怎么也放不下来。
算完了一笔账人还站在这,江崇有些不解,提醒她:“客栈今日可还没清扫。”
看来是真的不会扣钱了,白榆心想,这才从柜台前离开,去后院取了扫帚帕子。
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就到了饭点,她随便吃两口就道:“我今日下午要去寻小盛。”
盛元冉要去给曲家班帮忙,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江崇还以此为由顺利压低了给曲家班的赔偿。
薛明辉看向江崇,江崇微不可见地点头:“去吧,有什么急事我会让伏玉去找你。”
伏玉配合地应一声,然后继续吃饭。
白榆:……
“小白,不用回来,你自己忙你的去,有客人来了我先招待上。”于老道。
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白榆感动地看着于老,于老回以一个慈爱的笑。
有了于老这句话,白榆放下碗后出了门。
之前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何时聚满了阴云,层层压下来,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天。
白榆抬头看了一眼,花了两秒时间认真考虑要不要回去拿伞,最后决定算了,万一江崇突然想起什么事,她去不成就不好了。
她步履匆匆,过桥之后朝西走,迎面走来一位着竹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腰间别着一把白玉萧。。
待二人只有七八步远时,那人停下来,道:“姑娘。”
白榆站住。
“贸然叫住姑娘,还望见谅。”男子拱手道。
“阁下客气。”白榆回以一礼,“不知阁下是要……”
“我是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白榆微微笑着:“阁下请说。”
那人却突然卡了壳,似是陷入回忆中,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阁下?”白榆出声提醒。
“……姑娘勿怪。”男子回神,感慨道,“我与她多年未见,此次也是为寻她才到这来。”
“那人住在这?”白榆在脑中翻找他可能要找之人。
“不知。”男子眉眼落寞,“我也只是碰碰运气。”
“阁下要找的是谁?”
“一位姑娘,”男子语气不由自主地和缓下来,“她是这天下最美、最温柔的女子。”
毫无用处的回答。
白榆礼貌笑笑,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应该装作没听见走过去。
“初见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后来穿的也是素色衣裙较多。我想,她该是喜欢素色的,就像她本人一样,总是那么的恬淡、清雅,叫人一见难忘。”男子暗自回忆,抚上腰间玉箫。
白榆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尽量使自己语气亲切,问:“阁下,不知你要寻之人姓甚名谁,年岁几何,脸上或身上有何特殊之处?”
男子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闻言笑得甜蜜:“她叫倾城,年岁约莫比我小些,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你若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倾城?这一听就是行走的江湖的艺名!最好看的?白榆想起那位前天下第一美人,莫非是她?
不过她出江湖时人已经隐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个化名,她当时也只关心武功高强之辈,对这位第一美人实在没多少印象。
她重新打量面前的中年男子,内力雄厚,腰间配萧,还要找美人,那应该没错了。
此人想必就是清音门掌门的师弟!
昔时她上清音门切磋,把门内高手都打了一遍,独独没能和那位用萧的长老比,清音门掌门说他去追求幸福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位长老与前天下第一美人有旧。
“姑娘,你可是见过她?”男子的声音暗含期待。
白榆摇摇头:“没见过,依阁下说,那位倾城姑娘貌美惊人,可我们这只是个小地方,如何能让倾城姑娘留下。”
男子早已习惯这样的回答,道谢过后离开。
白榆继续朝曲家班走,到门口时想了想,又往前走了几步到对面的衣料店。
衣料店大门紧闭,她上去敲门。
“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年轻女声,随即衣料店的木门被打开。
“白榆?你怎么来了。”柳思言侧开身以便她进来。
白榆并不打算进去,站在门口,问她:“小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思言年纪与她差不多,向来不喜欢听白榆喊她小柳,眼下听了就板着脸:“别叫我小柳。”
“下次一定。”白榆从善如流。
“已回来三四天了。”柳思言道,“你呢,又是来做什么?”
店内还有给客栈众人做的衣裳没做完,总不可能是来做新衣的。
“我路过啊。”白榆嬉皮笑脸,见柳思言面露不悦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在路上碰上一人。”
柳思言被她这神秘兮兮的做派唬住,下意识接道:“谁?”
“不认识。”白榆一脸无辜。
柳思言顿时就想转身走了,不过她决定再给白榆一次机会,就盯着她看。
白榆讨好地笑,道:“我真不认识,那人看着四十岁上下,腰间配着萧,是来寻人的,说是要找什么倾城,还说那位倾城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可我转念一想,最好看的姑娘不该是端木姐姐吗?这才想着来与你们说一声。”
柳思言的脸色在听见倾城二字的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白榆只当看不见,说完了这事就道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行离开了。
她重新回到曲家班那座院落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齐冶。
“你来做什么?”他语气不善。
白榆不明白,怎么每个人见着自己都是问来做什么,难道她是什么麻烦不成?
“小齐公子,我来找小盛,麻烦你去叫一下她。”白榆好脾气道。
“她不在。”齐冶态度冷淡。
“曲班主呢?”
“自然也不在。”他无语地看着白榆,像是在说她怎么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他们去哪了?”
“无可奉告!”说着,齐冶就要把门关上,一边关还一边警惕地看着白榆,防止她夺门而进。
白榆笑眯眯地看着,等门关严实了才走。
她脚步轻快地朝镇外走。
齐冶不说,却不代表她不知道。
*
清溪镇外西面是一片竹林,向来没什么人往那边去,竹林深处有一空地,那里有间废弃的竹屋,此刻屋前有一人手持竹枝,衣袂翻飞,剩下一人则是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后一式舞罢,原本该是收回来的竹子却被甩飞出去。
“嗖!”
竹枝擦过白榆衣袖,插进她身后竹身,竹身随即炸开,竹枝接着插入地里。
“白姐姐!”看见来人盛元冉十分惊喜,小跑过去。
白榆朝她笑笑,顺手把竹枝拔出来,而后似乎因为吃力而倒退半步,赞道:“曲班主当真是好身手。”
曲星河一言不发,凝眉垂思。
他方才完全没有收力,按说不该擦过去,而是要将她钉在地上才对。
白榆把竹枝递给盛元冉,问:“你今日练得如何,可以回去了吗?”
盛元冉看向曲星河:“师父,我还要练吗?”
“不必。”他朝二人走去,目光落在裂开的竹子和地里的缝隙上。
盛元冉去收拾东西。
“轰隆!”空中响起一声巨雷,随即砸下雨点。
先是几颗几颗硕大如小石子一般,几息后雨珠连成线,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几人暂且躲到了废弃的竹屋去。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盛元冉有些担忧:“师父,白姐姐,咱们怎么回去?”
白榆摊手,她也不知道。
“再等一会。”曲星河道。
“等雨停吗?”盛元冉探头出去,前额瞬间湿透,被白榆拉回来。
曲星河:“等人来。”
“谁会来?”盛元冉想不出来。
没一会,雨声中多出了脚步声,齐冶的身影从竹林中显现。
“齐师兄。”盛元冉朝他挥手,“我们在这。”
齐冶看过去,笑容温和,然后就看见了白榆,瞬间拉下脸。
他把伞递给曲星河,曲星河把伞拿给盛元冉,自己进到齐冶伞下。
齐冶不情不愿地跟他打同一把伞,和曲星河走到前面。
*
清溪镇中的雨较镇外的小些,但风一吹同样会飘到屋里来,柳思言举着伞去后院关门,就见院中一位红衣女子举着伞站在一丛木芙蓉前,花瓣沾上雨珠更显粉艳娇嫩,却不及执伞之人半分。
院内其他花卉上方也都放了把撑开的油纸伞。
柳思言扫一圈后走过去,端木雪听见声音回头,瞧见是她便笑了笑。
风又吹得猛些,端木雪将伞偏向被风吹得歪到一边去的木芙蓉,哪怕衣襟被都被打湿了也不在意。
柳思言不解,问她:“师父,你若实在怜惜何不搭建一座花房,再将其置于其中,也免得每次都要拿伞出来遮。”
端木雪摇摇头:“搭建花房会使它们过于娇弱,经不得半点风雨。”
“可师父你这般小心照料,与栽在花房中也没甚区别了吧。”
“嗯……”端木雪沉思片刻,道,“还是有的,我也不是每次下雨都来。”
柳思言在心里默数,发现她也就偶尔两次不来。
“咚咚咚!”前院传来敲门声,柳思言咽下嘴边的话,嘱咐她将后门关好后转身离去
外面还在下雨,这个时间,恐怕是白榆,她心里想到,于是进铺子时就捎上了一把伞,然后将门打开。
门外是位穿竹青色长袍的男子,看见她便笑笑,语气温和:“姑娘,方便让我进去避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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