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烈火挟裹热风,燎烤着皮肤与空气,牵机阁上下急忙赶来走水,但火势迅猛,风休塔陷于一片火海,这点水根本无济于事。
一阵轰隆声,三层塔墙体塌出一个大缺口,在内众人精通武学,只消踩在柱上使力一蹬,便能出塔。
逐云派三长老高声道:“太好了,大家都从这个缺口出去,等火蔓延上来,或塔塌下来,就都出不去了。”
众人心想:“残卷不怕火烤,灯隐老尼姑如此镇定,那残卷定还藏于塔内。罢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下,先出去再说。”
于是踩着柱子跃出。
眼见人们纷纷离开风休塔,刘恒半坐起身,他一边咳嗽,一边挥手呼喊:“谁、谁来,咳咳……帮帮我?”
扶摇帮帮主捡回木棍,与逐云派三长老返回平台,将木棍穿入担架,发觉陈洪还有半口气,便抬他至担架上。
这时陈洪却突然苏醒,嘴里骂骂咧咧,扶摇帮帮主一巴掌将他扇晕过去。
扶摇帮帮主与逐云派三长老一前一后抬着两人,接着一跃而起,半空中,两根木棍忽然咔嚓断裂,陈洪、刘恒滑下担架,扶摇帮帮主与逐云派三长老伸手去捞,然而只拉住刘恒,他们往其后背一拍,合力将刘恒推出口子,随后顺势抓住第三层扶栏,欲纵身翻越。
陈洪重重摔在地室,后背似乎触到某样硬物,他于疼痛中悠悠转醒,费力睁开眼睛,眼前一团模糊血色,他揉开血团,隐约瞧见前方一道密室,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指了指,便头一垂,手一落,没了声气。
扶摇帮帮主与逐云派三长老见此,相互对视一眼,又看到宗丹站在地室朝二人招呼,二人随即跳下。
上空落下几粒水珠,掉进烈焰后瞬间化为蒸汽,继而连绵不断的水滴垂落,浇灭了大火。
雨幕再度降下,塔中淅淅沥沥。
风雨中,风休塔飘摇不定,放眼望去,几乎遍处焦黑,木板堪堪砸落。
扶摇帮帮主摸了一把脸,甩掉水,朝地道的方向哈哈大笑道:“灯隐大师‘地屋藏娇’,不知这里头还藏了什么宝贝。”
塔内还剩下梅采薇和其她几人,逐云派三长老小声规劝:“老幺,大哥放暗器,二哥**,灯隐大师都没说计较,已然给足了我们脸面,见好就收,别贪心不足蛇吞象。”
扶摇帮帮主不予理睬,正要大声吆喝,罗如珺提前打断他的话头,“小点儿声,赵帮主,这底下可藏了美酒,你把她们喊进来,你喝的就少了。”
扶摇帮帮主狐疑地瞧她一眼,“呵,你以为我不懂佛门规矩?老尼姑喝酒破戒,此处会有藏酒?我才不信。”
罗如珺转身向地道走去,抛下一句:“眼见为实,你随我来,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梅采薇与逐云派三长老拦住他,“小心有诈。”
不久,罗如珺抱出一只坛子,揭开盖子,顿时醇香四溢,扶摇帮帮主深吸一口,闭目陶醉道:“好酒好酒。”
罗如珺递上酒坛,“无奈地底下没碗,大家将个就,赵帮主,你尝口先。”
见他无所动容,她索性以盖为碗,倒入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扶摇帮帮主不禁赞叹:“罗阁主大度,好气量。”
于是接来坛子,将余下的酒豪饮下肚,喝完还舔舔嘴角,不住道:“痛快!痛快!罗阁主,还有酒否?”
罗如珺道:“有有有,真珠泉、秋露白、扳倒井、凤曲……还有两罐六十年前波斯来的葡萄酒,两封一百年的剑南烧春,好酒只与有缘人与懂酒的喝,不然宁可独酌,也不与不懂行的人推杯。”
“罗阁主说的是。”扶摇帮帮主眼睛噌亮,连连点头。
“灯隐大师,入瑶是客人,烦请二位上去,灯隐大师帮忙照顾外头的姊妹弟兄。留下的这几位大侠,交给我与小瑾、明达好好招待,咱喝了酒就出塔。”
头上的风休塔摇摇欲坠,罗如珺却如稳坐钓鱼台一般,说道:“各位要是对地下好奇,可随我一同往里走。你们别担心,就算风休塔化作焦土,地室依旧安然无恙。如果不信任我罗某的,趁塔还未彻底坍塌,请便。”
众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罗如珺按下机扩,合拢头上石板,众人随她走入地道。
梁怀瑾手捧夜明珠跟在罗如珺后面,越靠近尽头,阴森寒气更加袭人,众人跟着三人走下楼梯,罗如珺左右各捞起梯下的一封坛子,对伍明达道:“客人各分一坛。”
伍明达手垂于身侧,双眼盯着酒坛,动作稍显迟滞,半天才捞起两坛酒,分与梅采薇与逐云派三长老。
轮到宗丹,伍明达刚提上酒坛,背对着甫一松手,坛子骨碌碌滚到宗丹脚边。
罗如珺笑着打趣:“哎哟,明达,你是手上抹了油,拎不稳东西啦?”
罗如珺躬身取出新的一坛酒,递给宗丹,说道:“宗大哥,喝这一坛。刚才那酒味儿太清,明达这姑娘心底有待客的规矩,只是做事有些草率,你别同她计较。”
罗如珺转头轻声道:“我知你心里有恨,势必要为程烈星讨回公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十年、三十年也来得及,切莫因一时冲动贻误了大事。”
未及伍明达张口,罗如珺已迈步走远。
伍明达兀自怔在原地,梁怀瑾道:“明达,你怎么不拿酒?”
这边罗如珺正与众人干酒,伍明达回过神,启开酒,大伙儿各自举坛干杯后,罗、伍、梁三人率先饮酒。
梁怀瑾二话不说,咕嘟咕嘟饮下一坛。
伍明达惊讶万分,此前并未瞧出她有如此海量。
喝完酒,罗如珺又往扶摇帮帮主手中塞了两坛剑南烧酒,“赵帮主,上去前,可先将这二坛饮完了。”而后眼神一个示意,伍明达和梁怀瑾前去拉下机关,“诸位请随我移步。”
她按下盘龙盘龙石雕的双眼,龙嘴吐出竹筒。
伍明达急忙道:“罗阁主,你别糊涂!”
罗如珺取出竹筒里的残卷,摊开,向几人展示,“我手中所拿,正是《龙泉十三式》残卷的唯一真迹,我先前要价八千八百八十八两,是为让某些人知难而退。还是那句话,既然我们有缘,你们亦信赖罗某,愿跟随我至此处,我罗某便私做主张,九百九十九两卖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作定金,之后再结尾款,一年内结清。结完所有款项,我亲自送到你们手里,诸位有何异议?”
扶摇帮帮主咂咂嘴,不住搔头,“罗妹子,要不再少些?”
罗阁主苦恼一阵,问:“你们想出多少?”
“二、二百两?”扶摇帮帮主环顾梅采薇几人一圈,意在询问她们的意见。
罗如珺摇头,“六百两。”
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扶摇帮帮主道:“咱几个身上能凑齐多少?”
梅采薇道:“左不过二百两。”
逐云派三长老道:“老幺,你可要三思。”
扶摇帮帮主不以为然:“三哥,你担心个什么,那谁不是给了我们钱么?就算把钱给罗如珺,我们又没损失。依老幺拙见,这会就将残卷弄到手,上去后咱装作无事发生,好处嘛,先说好了,我们几个见者有份。”
扶摇帮帮主转头难为情道:“罗妹子,能不能再少一些,咱几个身上带的财物实在不够。”
梅采薇道:“罗阁主,我有个主意,我们先付定金,看你能借我们些银子么,凑齐六百两,待我们回去后,连本带利还给你。”
扶摇帮帮主大赞:“梅帮主这个办法好!就按这个办法来!”
罗如珺思索片刻,“成交。”
伍明达眉头紧锁,将要出言质问,梁怀瑾赶忙制止她,压着嗓子道:“你千万别冲动,等等再说,或许阁主有她的计划。”
罗如珺将残卷放回竹筒,交至众人面前,但等了半天,却无人接去。
罗如珺哑然失笑,“怎么了?方才抢的时候热火朝天,这阵子倒不敢拿了?”
她道:“赵帮主,你接着。”
扶摇帮帮主退却一步,“梅帮主慧心巧思,七窍玲珑,放梅帮主这儿,姐哥儿几个都放心。”
罗如珺看向梅采薇。
梅采薇骑虎难下,只好接过竹筒。
塔外,众人见风休塔的空壳仍在苦苦支撑,罗如珺等人却未出现,忍不住朝里头窥看,却不见一个人影。
“许是在下面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有人后知后觉道。
“反正没塌,再进去瞧瞧。”有人提议。
灯隐大师挡在众人身前,说道:“老尼特例放各位入塔避雨,已是仁至义尽,可你们执迷不悟,无视约定纵火烧塔,我不能再任由言而无信之人进入。”
有人道:“勿与这老尼姑多费口舌,不许进就硬闯!”
灯隐大师双脚分开并立,沉肩坠肘,“老尼最后劝各位一句,回头是岸,若再固执己见,需先过我这一关。”
青莲派弟子飞踢来一块炭黑的断木,灯隐大师凌空反踢,断木擦过他前额,留下一道黑灰,一条血迹顺着他的鼻梁缓缓淌下。
一人道:“灯隐大师,你都让我们进来了,干脆做好人做到底,放我们再进去一回。我们保证,在里面见到了什么,全当没看见。”
吴入瑶提刀而立,“背信弃义者,不复信矣。灯隐大师不能杀生,但我的刀可没说不能杀。”
话一毕,两名绿林搅出长枪,以缠字决攻向吴入瑶。
两道枪身如鳗,枪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吴入瑶以刀面贴身滚圈,引偏对方力道,接着手下腕花,待得双枪攻来,又以刀刃划弧,圈住枪头,借势向后牵引,连人带枪引向地面。
两位绿林运力颤动枪尖,吴入瑶只觉虎口阵痛,手底抽回些力道,绿林趁机回枪,佯装败走,同时枪杆贴腰旋转,枪下变招极快,吴入瑶上前追击,二人一个弹枪,一个反刺,杀了个回马枪。
灯隐大师双腿一蹬,踏在吴入瑶肩上,又迅速翻身落于二人背后。
这时一人已转过身来,与另一个背靠着背,分别正面迎击。
耳听一股风啸,灯隐大师侧头避过,并向前一滑,顺手握住枪杆,对方企图夺回,那枪杆却犹如焊在她手上,无法挣脱。
咔一声,枪杆被一分为二。
她握着半截枪杆,与吴入瑶一起夹击,刺断另一人的枪杆。
她道:“再进一步,断的可不是你们的枪了。”
一道箭矢忽而插在她的脚边。
灯隐大师向旁踏出一步。
又一道箭矢落下,这一箭,离她的脚尖仅差两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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