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破釜沉舟(2)

蓑笠老太紧跟黑衣其后,黑衣宛如一只地鼠,这边遁入芦苇丛中,让人找寻不见,一会儿又从那边跃出,飞跑片刻后,接着钻入丛中。

伍明大爬上一颗树,遮额远眺,见那黑衣正往一田间农舍奔去,忙告诉蓑笠老太:“前辈,他往东头村舍去了。”

蓑笠老太抬头瞧她一眼,道了声“多谢”,即向伍明达所指方向疾行。

伍明达蹲在树上打望片刻,后一跃而下,跟在老太后头。

闯出芦苇荡,挂了一身毛,却已不见黑衣踪影,老太摘下蓑笠,挂于背后,抽拔出剑,悄声快步至农舍门前,侧身推开虚掩的门,但见一对老夫妇背靠背,被绳索绑在一起,黑衣手持一把镰刀,抵在老头颈边,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笑容扭曲:“喂,臭老太,再上前一步,我就将这老头的头颅割下,再剁去这老太婆的手足。”

伍明达绕至田舍后头。

老太抬起剑,剑间直指他面中,“你但敢动她二人一根毫毛,我断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被绑着的老太婆眼前一亮,“不自量力的臭小子,你可知她是谁?”

黑衣的镰刀逼近老头几寸,刀锋割破老头皮肤,渗出一圈血珠。

老头却视死如归道:“莫大姐,我和他,无论是谁,你都给个痛快罢!他屠了我吟月教满门,幸好当时我和夫人在外,得以捡回一条性命,与其苟活于世,不如好死做个英雌鬼。”

老太婆回头瞪他一眼,“赵非非,话虽这样说,你若真是条汉子,便少废话,一头撞死在刀上,趁早投胎去,你走之后,我立刻下来陪你。”

黑衣瞟了一眼莫问,眼神中带着不屑,“哼,什么莫问,我看该叫莫管,莫管闲事的莫管。说!另一份残卷你们藏在了何处?实话实说,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赵非非疑惑道:“我们不是已经给了你一份么?身上早没了。我说你这人真不讲理,得了残卷还不满意,竟大费周章地将我们从徐州挟持来此地,到底要作甚?”

黑衣恶狠狠道:“你们教是有残卷不假。不过在徐州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二人又收了《龙泉十三式》的残卷,就在城北的一间破庙,来者有女有男,看着不像寻常的江湖行商,倒是会使功夫的。怎么,赵桢喜教主,赵非非长老,我说得有没有错?”

伍明达窝在墙外窥探凝听,心道:“罗如珺等人在徐州上岸了一阵,莫非将残卷卖给了她夫妇二人?罗如珺手里总共三份残卷,昨日送给东,今日又卖给西,如此一来,她手上仅剩下一份残卷,她究竟要做什么?”

赵非非梗着脖子道:“哈哈,残卷是被我收了,老子死也不会告诉你在哪里。”

说罢对准男子鼻尖吐了一口口水。

“赵老头,是你自找的。”男子气急败坏,抹去唾沫,举手将镰刀往前送去。

窗边,伍明达击出剑,男子闻声侧身躲避,莫问见机一剑刺中他肩胛,他甫一吃痛,镰刀当啷落地。

彼时刀刃已深入里许,大片鲜血从赵非非脖颈住涌出。

莫问一脚踢飞镰刀,迅速封住他的穴道,又割开捆绑老夫妇的绳子,解开她们的穴,撕下衣角,缠住赵非非的伤口。

莫问低头瞥见临渊,视线转向窗外,不禁讶然:“是你?”

伍明达与她对视,倏忽之间,记忆深处的那张脸与眼前这张脸逐渐重合。十一年的岁月在她脸上又添了几道斑驳,这位,是莫问无疑。

她顿时陷入一阵狂喜,返回屋中,提起临渊,拿衣裳拭了一遍剑身,双手呈递奉上临渊,“承蒙前辈还记得我。十一年前,前辈过路敝舍赠剑之恩,我感怀至今。今朝得遇前辈,实乃三生有幸。”

莫问握住剑,亲自推还入伍明达的鞘内,抬头望向比她高出一头的青年,“哪里是赠?你当年可是花了两个铜板买下它的。这把剑有灵,它会选主。话说你不是在云南住么?怎会来此地?”

伍明达道:“说来话长。”将这一年来所历所感都说与她来。

听说程烈星一事,莫问唏嘘之余,不忍义愤填膺道:“天杀的,竟敢扮老娘行这等下流事!待哪天被我找到,必痛打此人一顿!”

赵桢喜活动了几下手脚,揪起男人头发,扇了他六个耳刮子,男人皮肤薄,两边脸颊迅速高高肿起。她觉得仍不解气,复抓住他的头哐哐撞地,直到地上被撞出一个坑,男人脑袋鲜血淋漓,几乎奄奄一息,莫问与赵非非生怕她弄出人命,连忙叫她停手。

莫问狠掐他的人中,伍明达从井中吊上一桶水,经莫问应许后,舀了一瓢水泼在他脸上。

男人深吸几口气,终于渐渐转醒。

莫问问道:“你是谁?从哪来?”

男人冷笑一声,眼珠子上翻,看向头顶横梁。

看此人态度,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莫问索性将他五花大绑起来,扔在灶台角。

赵桢喜横眉道:“细皮能肉的,指不定是哪家有钱的养的兔儿爷。”

赵非非立即附会:“夫人说得是!谁家老实过日子的男人是这般货色,准是个不正经的。”

因他怕扯裂伤口,声音特意小了许多。

赵桢喜双手紧握成拳,眼睛似乎要把男人盯穿,“莫大姐,此男灭我教满门,若问不出他背后身份,我也要就地将他碎尸万段。该仇不报,我赵喜桢誓不为人。”

赵非非道:“夫人说得是!灭门之仇,一定要报!不报此仇,我赵非非猪狗不如!被雷劈死!老天奶,劈死我赵非非后,可就不能劈我夫人了。”

赵桢喜对赵非非说道:“方才气急,忘了有一份残卷在这厮身上。非非,你去他身上搜一搜,凡是有用的,皆掏出来。”

“遵命!这厮可藏了大宝贝。”说罢便步至灶台,对男人一顿搜刮,最后值当的,除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团绣鸳鸯戏水的丝帕。

“还给我!”男人使出全身力气大喊。

赵非非不睬他,打开丝帕,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赵非非扇了扇鼻头,“小兔崽子,惯会使些手段,捣点奇香在上头,小大姐全被你勾了去。”

赵非非托着丝帕,连同里面的残卷一并递给赵桢喜。

众人一见帕上的鸳鸯戏水,当下尽都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

伍明达取下丝帕,男人嘶吼:“不许碰!”

她慢悠悠摊开丝帕,就势问道:“你情娘送你的?兄弟,你是个情种,可惜杀人偿命,你定是回不去了。不如告诉我们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地方,我们替你交给她,或者你有想带的话么,我们一并稍过去。”

男人从牙缝中透出话:“休想!”

伍明达晃晃脑袋,“看来是没有。诸位前辈,三百两银票您们刚好平分。难得这丝帕绣工精巧,您们让给我,我用它擦剑正合适。”

男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你、你把帕子还给我,我、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此话当真?”伍明达捏住手帕。

赵桢喜道:“姑娘,料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甭再和他废话。他既然想死,便成全了他。”

赵非非立马应和:“夫人说得是!尽快了结他,非非我这就动手。”

伍明达与莫问终于发现,不论赵桢喜说句什么话,赵非非都会道:“夫人说得是。”

赵桢喜白了他一下,“嫌血流少了,少说几句、少动几下要你命?”

他席地而坐,双手放于膝上,“夫人说得是!夫人要我不说话,我就不说话。”

伍明达问:“你是谁?谁派的你?”

男人回答:“我是戚十,暗香门十三太保之一。做这个行当的,只认钱,不问给谁办事。”

莫问忍不住发疑:“暗香门素以制售奇香和提供护卫为主业。你们门主戚向昭虽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亦是位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怎会派你做灭门这种惨无人道之事?“

戚十道:“与暗香门无关,全是我个人的主意。”

众人都打起了精神,赵桢喜抖着声问道:“那你为何灭吟月教?”

戚十如实道:“不知买主从哪得来消息,听闻吟月教有《龙泉十三式》残卷,买主找到我,先给了我三百两银票,说事成后再补给我余下的三白两,并下了令,不说便杀,不留一个活口。”

“当我到吟月教后,先熏燃几根足以让人浑身瘫软的香,再抓来一个一个挨个问,问不出话的就照做杀掉,有人称残卷在后山地里埋着,可我还是我杀了他,掘出地下的残卷,留在吟月教蹲守赵教主夫妇。”

“待赵教主夫妇回来,我本打算故技重施,从而灭口。奈何赵教主二人又转头去了别处,此后便见她俩又重得一份残卷,于是跟踪她们以借机下手,顺道取得另一份残卷。着手之后,我一直逼问不出另一份残卷的下落,却遇莫问前辈前来搭救。当时药效已过,我身上未有剩余,唯有事先以绳索缚住,封住她二人穴道,一路逃隐到此处。”

伍明达道:“你既然已经取得一份残卷,且买主所出的价钱也够你吃喝一辈子了,为何不直接回去交差,反倒再度铤而走险,将自己重新逼回险境?”

戚十定定看着她,“姑娘,俗话说,人为钱死。一份残卷是六百两,两份残卷则是一千二百两。我无母无父,也无族亲,唯一记挂的,是醴州一位与我同村的女子,我唤她贺娘,我与她两情相悦,曾私定终身。可她自幼体弱多病,家中赤贫如洗,家里稍有盈余,尽拿去为她续命买药。直到我入暗香门,每每得了银两,大都托人带回家乡去为她求药治病。”

“前阵我回乡探望,见她日渐消瘦,又添咳血之症,不少大夫说她身患不治之症,纵然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唉,同门劝我趁早放弃死心,可我这一世别无她求,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戚十闭上眼睛,长叹道:“我戚十愧对暗香门!门主知遇之恩,我戚十无以为报。残卷你们留下罢,我仅有一事相求,就是把这三张银票都给她。她叫贺小兰,家住醴州泉水村,让她家中的人将钱拿去为她看病求药。我之前向买主求了个情,假若我活不成,便请人为她寻医送药,你们去那里碰碰运气,兴许可以找到你们想找的人。”

天色|欲晚,农舍一片沉静。

赵桢喜开口:“戚十,世间难得有男儿如你这般情深似海。可你手下,是我吟月教三十二教众活生生的命,杀人抵命的规矩不能破,只叫你走痛快些。”

赵非非眼眶发红,吸了下鼻子,“夫人说得是!杀人偿命。”

赵桢喜缓缓走近他,蓄劲于掌,一把拍碎他的头盖骨。

戚十瞬间脑浆迸裂,呼吸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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