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沐火是一个修士。
修为并不高,堪堪入神期,但在同期入宗的弟子们中已然算是优秀。
这个名字是他还是一介凡人时的生养父母给起得,说是特意找了会算命的仙尊,那位仙尊穿的道骨仙风,说算出他命中缺火,便起了这么个名字。
后来他入宗修行,虽然是一个小门小派,但胜在门派关系和睦,师兄弟都待他很好。
此次来月安,是为了在那盛名昭著的群仙会见见世面。
名次他们宗门是不敢想的,只求能见识见识那些名门大宗,和位列天榜的传奇们。
谁想到,来月安不过几日光景,就让他碰上了这么个倒霉事儿。
那天正是黄昏,他去皇都替门中师兄弟取进会场的拜帖,半路上遇上个敲锣打鼓的迎亲的队伍。
钟沐火礼数周全,正想让行,谁知那花轿居然就这么停在了他面前。
在旁边长相怪异的喜婆的尖利叫声中,他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过来时已经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了,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监牢,地下画着他完全看不懂的阵法,冒着令人不适的诡谲之气。
周围皆是与他年龄相仿的修士,见他醒来,也大都只是扫视他一眼,便接着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有的正耳贴地面,有的正捣鼓自己怀里的一堆仙器,还有的原地打坐,甚至几个还有指挥自己的本命剑去挖地洞的......钟沐火不忍直视的别开眼,他仿佛已经听见了那些剑灵幽怨的哀嚎。
总之形态各异,不难看出他们尝试各种方法想要出去。
只有一个面相和善的修士靠过来,跟他说明了当下的情况。
“这里是‘洞房’,”那个修士说,“我们都是等着被献祭的新郎官。”
钟沐火这才想起来,晕倒之前,那个喜婆确实喊得是“请新郎官入轿”。
想必这里的人,都是被这么带到这里的。
钟沐火尝试着运转周身的灵气,却发现身上仿佛带了某种看不见的镣铐,竟用不出一丝的灵力来。
“没用的,”那个跟他搭话的修士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这里有抑制灵力的阵法,我们在此与凡人无异。”
怪不得连本命剑都沦落得去充当铁锹了。
“外面应当是有隔绝气息的法阵,”年轻修士在这一片狼藉中显得格外平静,“恐怕同行之人没法感应着灵气寻过来,这里的法阵一层附着一层,就算破了这石牢,也是要困于这法阵之中。而且你瞧那儿。”
钟沐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借着幽暗的烛光,他看清了牢门外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面正坐着一名容貌昳丽的少女。
少女有着一双纯洁如鹿瞳的眼睛,而她正用那双眼睛无辜的看过来,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妙玲红颜当前,这本来应该赏心悦目的画面,如今在这情形下却显得有些诡异。
“她是阵眼,”年轻的修士说道,“大约只有杀了她,这阵才能破。”
听见了他的话,少女朝这边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像是完全不在乎他们正在讨论着多么血腥的问题。
钟沐火收回目光,低声道:“她是......魔修?”
“不是,”修士回答道,“只是一个连灵心都未定的凡人。”
竟然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做阵眼!
钟沐火为这歹毒的手段感到震惊,随后反应过来为何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寻找着逃出去的手段,权当看不见这个人一样。
眼下还未到生死关头,谁想担上这个手刃无辜凡人的因果和名声?
钟沐火对这个唯一愿意搭理他的修士客客气气的作了一揖:“在下青云宗钟沐火,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修士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在下时暮星,师承百庙斋门下。”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钟沐火一愣。
百庙斋?那可是天榜第八——杜元英仙尊所在的大宗门。
青云宗名不见经传,跟百庙斋这种名声响彻四海的宗门相比简直算是穷乡僻壤了。
而钟沐火作为边鄙之地里爬出来的穷修士,心中憧憬羡慕之余不免多了几分绝望。
完了,连这种宗门的弟子都给抓进来了,他怕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的。
若是平常,他肯定要与这位结识攀谈一番,顺便打听打听魍魉仙尊他老人家平日里都喜欢什么,群仙会上好拜见拜见,也让他们青云宗也有望鸡犬升天一番。
可惜这时事关身家性命,他实在提不起兴致,只费力挤出一个笑容,以至不失了礼数:“......久仰久仰。”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众人屏息凝神,皆是停下了手中事情,齐齐向牢门外望去。
是了,他们这许多人一齐失踪,宗门总归不会不管不问,终于来人救他们了。
就是不知是哪位前辈,若是撞了大运来了一位天榜有名的传奇,那他们也不算枉来一遭。
那个期盼的救世主的身影终于出现,但是怎么好像格外......矮小?
直至那人完全现出身形,大家心中又不免升起一个疑惑。
——这小少年是谁?
这个身量矮小的救世主自然是跌跌撞撞闯进来的墨夕。
大约半柱香以前,他还在和燕青努力的掰扯着。
墨夕已经隐隐摸出一些规律来了,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他能磕上瓜子说个三天三夜不带停的,而像是这种他藏着掖着怎么也不愿意说的人,定是与他相当熟稔的。
他有些气急败坏,好容易费劲巴力撕出来的一个口子,可不能眼睁睁的看它再合上。
“也不是我故意不跟你说,”燕青眼见墨夕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决定先闭着眼睛胡诌一番堵上他的嘴,“实是为兄照前生过一场大病,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不过既然我觉得这人面相不善,估计平日作恶多端,想必不是什么好人,你也离他远点。”
墨夕:“......”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就这么争执间,墨夕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入了一处密闭着的监牢。
而牢门内的众人,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这少年长得珠颜玉貌,是难得一见的好长相,但他们此刻更需要的是一位能救他们于水火的修真大能。
丑点也行,老头也行。
其中有人小声道:“莫非是哪位驻颜有术的前辈?”
“可我怎么瞧他境界不高,好像......刚刚是开窍的水平?”
“莫不是有隐藏境界的法器?总不能是个误闯进来的吧,外头多少层法阵呢。”
有人朗声询问道:“诸位可有认识这位前辈的?”
众人面面相觑。
蓦然提升了一个辈分的墨夕,此刻却并没有多解释,他扫视了一眼被困的众人,随后将目光定在了牢门外那个少女的身上。
这少女容貌瑰丽,脸上挂着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容,正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墨夕神色一暗——这少女竟长得和那迟清酒一模一样!
忽然他耳上一热,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那枚墨色的耳珏,却意料之外的摸了个空。
而与此同时,他身侧逐渐现出一个人形。
这人摸了摸下巴,旁若无人的猜测道,“双胞胎?”
墨夕呼吸一滞,转脸看向旁边的这个人。
这里四周尽是冰冷的石墙,只有一盏幽幽的烛盏闪着暗光,照亮了身旁人的半边侧脸。
他似是察觉到了墨夕的目光,于是微微偏过头,那双缀着冷淡意味的眸子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了墨夕的眼底。
没了面具的遮挡,那灼眼的容貌清晰可见。
绝艳得独具一格。
然而等燕青一开口,那点冷淡又像是错觉似的散去了。
他毫不留情的嘲笑道:“看傻眼了吧臭小子,哎哟喂,先前谁说我长得凑合来着。”
墨夕过了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艰涩道:“......你的面具呢?”
方才还纷扰的人群此刻静谧得可怕。
墨夕用余光看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模样。
看见牢房中那些修士的神情,他忽然理解了为何燕青总是面具不离身。
“这只是我那缕神魂,自然只能是我原本的模样,”燕青摊了摊手,轻描淡写道:“大概实力是我本体十之一二吧,不过倒也够了。”
下章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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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月华国(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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