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却不吃他这招，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很无辜地说：“我都替你保护了姜小公子了，这难道还不算一种报酬么？”

“咳咳咳……”正在吃葡萄的试霜刃险些被呛到，“呀，你们争就争你们的事情，不要莫名其妙地扯到我啊！”

云归处默默不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果不其然，杨柳风语出惊人：“毕竟宋兄刚刚一看就知道很担心你，虽然我想他自己肯定有自己的手段……”

“但当意识到我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宋兄很明显松了口气。这难道还不算是一种好的结果么？”

试霜刃忽然觉得嘴巴里有些发苦——好像是不小心咬破葡萄籽儿了。

他将破掉的葡萄籽儿吐了出来，没好气地说：“担心我干什么？我是受了伤还没好，但又不是不能动弹了。就算打不过风雨楼的那女人，难道我还不能跑么？”

杨柳风慢吞吞道：“也许……那个成语叫做什么来着……”

他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思索许久，他终于恍然大悟般睁大了眼。

“对、对！‘关心则乱’嘛！”

云归处从善如流，笑嘻嘻地说：“毕竟就像姜小公子‘爱’着我那样，我也很‘爱’姜小公子的嘛，在危急关头会担心对方，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他眨了眨眼，忽然好奇地问：

“那姜小公子呢？在我和风雨楼的那个男人打起来的时候，你担心我么？”

试霜刃却斩钉截铁道：“我才不担心，我担心你做什么？”

杨柳风补充道：“毕竟宋兄武功高强，要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人打败了，那才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如果换做我是姜小公子的话，大概也不会担心罢。”

这倒是云归处意料之中的想法。

而试霜刃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说得我好像在姜小公子的心里是天下无敌的一样，”云归处悠悠然地说，“虽然我是武林盟主最得意的徒弟，可这‘天下第一’却不是我呀！”

“即便我武功高强冠绝武林，可只要不是第一，比我强的人就一定是存在的。”

“要是……要是……”他的话语忽然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要是有哪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就算我倾尽全力也打不过的人，那该怎么办呢？”

他看向试霜刃，半开玩笑似的问。

试霜刃却并不犹豫。

“要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就像你曾经说的愿意陪我一起去死那样，”他认认真真地说，“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去死。”

云归处难得地沉默了。

杨柳风却惊讶道：“啊！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定下了关乎生死的诺言？”

“不过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估计会想尽办法逃跑罢？毕竟只有活下来才有复仇的希望，没准有哪一天我就能变得比那最强还强，那我就能给宋兄复仇了呀！”

云归处笑道：“你的这种想法也没有错啦。”

“只是当你听到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而一起去死的时候，难道你不会觉得心动么？”

“不管姜小公子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都觉得很感动。”

“不过都还没有找到秘籍，说这种灰心丧气的话也太打击士气了，”云归处适时地截住这不合时宜的话头，然后看向杨柳风，“话说，杨兄此次前来，可是又带了什么新的消息？”

杨柳风点点头，道：“那是当然。这个消息对武林中大部分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但对你们两个人来说，又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云归处思索片刻，道：“和风雨楼有关？”

杨柳风道：“是。风雨楼楼主，在昨日夜里殁了。”

“而他们现在赶回去，或许就只能见到江山雨的尸身了。”

云归处若有所思：“想必江山雨的死法……同前面几位是如出一辙的。”

试霜刃道：“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急匆匆地对你出手。”

“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为其效命的楼主也猝然离世，只怕那几人一时还接受不了。”

杨柳风托着下巴，含含糊糊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风雨楼在他选择为朝廷效忠的那一瞬间，它就已被江湖人士所不容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士愿意去做朝廷的走狗，更不要说还是风雨楼这样忠心耿耿的狗。所以它的灭亡在我看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神色淡淡，如他所言：他并不意外。

试霜刃却唏嘘道：“江山雨好歹是武林榜中排行前十的高手，偌大一个风雨楼，居然也在转瞬之间分崩离析……”

云归处淡淡道：“其实江湖前十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也说明了，能够取得他性命的人还有许多。”

“毕竟人只要活着，就终究会有死的那一天——更不要说像江山雨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

试霜刃应了一声，似有理解。

“不过，风雨楼风雨楼……你是杨柳风，他叫江山雨……”试霜刃好奇道，“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么？”

杨柳风眨了眨眼，坦然道：“其实我就是风雨楼十二高手里的首席呀！你难道不知道么？”

试霜刃瞪大了眼，他看向云归处。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说得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不知道的样子？

云归处耸肩道：“这个嘛……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毕竟江湖绰号里带个‘风’啊‘雨’啊的人也太多了，一般人都不会随便认两个人出来就把人当做是风雨楼里的谁罢？”

“更何况，方才风雨楼的那三位分明见到了他，却好像完全不认得他一般。我哪里猜得出这个结局来？”

试霜刃道：“但是你听上去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云归处点点头，道：“毕竟杨兄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似乎以风雨楼内第一高手这样的身份配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试霜刃沉吟片刻，又道：“但若按你所说，风雨楼的楼主已死，十二高手也死伤大半，风雨楼早已名存实亡。”

“如此，你不会觉得伤心难过么？”

杨柳风却道：“其实我对风雨楼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在风雨楼创立不久后，我就因为意见上的分歧跟江山雨分开了。”

“等再次听闻他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了。”

试霜刃忽然有些好奇：“你们的分歧，是指是否应该接受朝廷的招安这一点么？”

“大差不差罢，”杨柳风慢吞吞地说，“毕竟风雨楼创立之初并不像现在这样强大，而是名副其实的‘风雨飘摇’。江山雨觉得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无法让风雨楼在江湖上立足，恰好当时风雨楼里出了叛徒，害得风雨楼当时正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我想解散风雨楼，而江山雨说什么都不肯。”

“唉……”他低低地叹了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儿难过的表情，“他就是这样要强的人，就算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做错了事，及时止损才是正道，却绝不肯轻言放弃。”

“我觉得他这样倔强的人做同僚实在是很难相处，所以就只好离开了风雨楼。不过我和他还算是不错的朋友，于是他还是将十二高手的位置给我留了一个，而我要是有空的话也会顺便帮他做点儿事情。”

“但我万万想不到，我们前几天还在一间酒楼里说说笑笑的，结果昨日他就死了。”

云归处摸了摸下巴：“所以你此次前来，也许并不只是单纯地想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杨柳风眨了眨眼，无辜道：“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呀！”

试霜刃默默道：“你虽然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却什么都说了……”

“连我都猜得到，你似乎很想让云归处帮你调查这件事情。”

杨柳风粲然一笑：“哎呀，姜小公子果然玲珑心思，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诉求。”

“不错，”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好歹我跟江山雨还是朋友，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怎么都觉得很难过。”

“只可惜我的脑筋实在是应付不来现在这样复杂的情况，或许让聪明伶俐的宋兄和姜小公子帮我调查出点儿什么来，我会觉得好受一点。”

“……也算是安慰那家伙的在天之灵罢。”

如果杨柳风的手边还有酒的话，他估计会倒上一杯撒在地上，也算是作个隆重的样子。

只可惜……那酒的滋味儿实在是太过美味，害得他一不小心就喝光了。

江山雨在地底下，就只能跺着脚恨恨地咒骂了——不过人都死了，他杨柳风也听不到，要听那人的唠叨，还是再等个几十年罢。

在杨柳风内心上演同江山雨的争吵大戏时，云归处在思考。

皇城……他一定是要去的。

就算风雨楼这座高楼已经塌了，他依旧是要去的。

他有预感，在皇城之中，他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