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归处和试霜刃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眼看第七天时限将至,而云归处居然还不见踪影。
这让马夫恨不得能直接钻到地底里去找人。
比起他们两个来说,试霜刃倒是显得镇定很多。
他既没有因为丧失行动能力而难过大哭,也没有因为断绝五感而癫狂不已。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大多数时候闭着眼睛,就像一尊玉雕成的人儿那样。
杨柳风难过地蹲在他的面前,偶尔伸手摸摸他的脸,再碰碰手腕、眼皮等这些脆弱的地方,但是试霜刃什么反应都没有——
除了还存在的呼吸与心跳声,他看上去就像是真的死了那样。
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营帐外,仰头看着远方的天色从明到暗,从日悬中天到明月高挂。
大漠的夜晚,总是美丽得让人心醉的。
但也有人觉得心碎。
马夫和杨柳风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并不是不觉得饿,只是没有这个心思去做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云归处回来了,他们又哪里还有时间去找解药呢?
杨柳风在营帐外坐了会儿,觉得有些凉飕飕的,还是俯身钻进了营帐。
试霜刃闭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杨柳风低低地叹了一声,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似乎是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体温分一些给对方。
也许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试霜刃的手指居然动了动。
杨柳风心中一喜,忙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他的手背上。
“若是宋兄在就好了,”杨柳风轻声道,“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么想念他的时候……”
此时,玉门关掀开了营帐的门帘,走了进来。
没有过多久,就有第二个人跟着走了进来。
杨柳风一开始还以为是马夫,所以并没有回头。
直到那人开口:“哎,没有想到,我只是走了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杨柳风乍一听闻这人声音,不由得怔愣片刻,而后猛地回过头去。
此人不是云归处又还能是谁?
杨柳风的嘴唇蠕动片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至热泪盈眶,他倏地站起身来,朝着云归处扑过去。
云归处亦是风尘仆仆多日未眠,猝不及防地被杨柳风一撞,整个人亦收敛不住地向后倒去,两个人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好啦,好啦,”云归处疲惫地笑了笑,却还要抬起手来安抚这人,“没事的,我回来了。”
杨柳风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水往云归处脏兮兮的衣服上蹭了蹭。
马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无言地看着云归处——
这个人的情况也绝对算不上好到哪里去。
他们不知道云归处到底在地底下经历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肯定不会太好过。
因为他的身上还有这斑斑的血迹,脸上也尚存细碎的伤口,眼底的青黑更是昭示着他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的事实。
但他还是回来了。
在试霜刃最需要他的时候回来了。
杨柳风哭够了,终于松开了紧紧地抱着云归处的手。
而云归处也得以起身,慢慢地走到试霜刃的面前,坐了下来。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试霜刃的脸,又捏了捏手掌,对方除却一些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你们先出去罢,”云归处回过头,对其他三个人说,“有什么事情的话,等我处理完姜小公子身上的毒再说。”
杨柳风欲开口留下,却被很懂得见风使舵的马夫一把拉走了。
玉门关也没有一定要留下来的理由,便施施然地跟着两人出了营帐。
至此,这座略显简陋萧瑟的营帐里就只剩下了云归处和试霜刃两个人。
云归处笑吟吟的,好似露出了一点得意的表情:“呀,姜小公子,现在可就剩下我们两个孤男寡男在这里了……”
“更不要说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难道不是任我拿捏么?”
说罢,他又放肆地摸了一把对方的肩胛,只觉得这人几日不见,似乎是变得瘦削不少。
也难怪,毕竟身中奇毒又忧思过度……
试霜刃忽然睁开了眼,把凑得极近又做贼心虚的云归处给小小地吓了一跳。
但他知道,其实这只是试霜刃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甚么实际的含义。
下一刻,试霜刃的手就握紧了他的。
云归处愣了一下。
试霜刃的嘴唇翕合几下,终于艰难地从嘴唇里吐出几个钝涩不堪的音节。
云归处听不清,不得不离得他更近。
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地喊:“云……归……云……归处……”
试霜刃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
但他只是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名字。
一个他无比熟悉、无比怀念的名字。
云归处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问道:“你……是知道我回来了么?”
试霜刃当然不知道,但他只是轻声重复着。
听到他这样关心自己,云归处的心里觉得又甜蜜,又酸涩。
“我在,”他苦笑着答,“我一直都在。”
他倾身抱住试霜刃,像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那样。
试霜刃闭上了眼,将尖尖的下巴枕在云归处的肩上。
他的呼吸已经极其微弱,皮肤也苍白地像是冬日的白霜那样,好似只要过了这个夜,他就要毅然决然地离开地面,去天上找他的归宿那样。
可云归处已回来了。
而且,试霜刃说的要对他说的话,也还没有说出口。
如此,云归处怎么可能放试霜刃这么心安理得地离开。
——这种奇怪又罕见的毒药对其他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慢性毒药,但对云归处来说,这却算不得什么。
也就是这么巧合,他在地底下,得到了一些东西。
而这些东西里,就有试霜刃所需要的解药。
于是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血红色丹药,抵在试霜刃的唇边,左手轻轻捏开他的下颌,让他将这药给吞了进去。
只要吃了药,过了今夜,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轻轻地抚摸着试霜刃的背脊,像是哄着一个疲惫的孩子那样,极尽温柔。
他们两个都经历了太多,事到如今早已精疲力竭。
云归处只希望能快一点将手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也好让他能够卸下肩上沉重的担子,去做自己真真正正想做的事情。
——但不管如何,只要有试霜刃他们陪在自己的身侧,一切看上去难以完成亦或者枯燥无味之事,都会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试霜刃扶着坐好,而后绕到了他的身后,以指作梳,轻轻地梳理起试霜刃这几日都未曾打理的头发来。
云归处其实也很累,很想倒头就睡。
但他发现,比起睡觉休息来,他似乎更享受这种宁静悠然的时光。
他并没有梳得多么复杂精致,就只是用一根发绳将他发尾的头发尽数扎了起来。
那根发带上,正正好好地缀着一块温润无暇的白玉。
如云如霜。
他从后面轻轻地抱着试霜刃,而后仿佛万般无奈般低低地叹了一声。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喃喃自语道。
试霜刃的手臂忽然动了一下。
或许是药效起作用了,又或许还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但是他的手却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云归处的。
他仍旧在喊云归处的名字,也仍旧没有下半句话。
云归处被他喊得心头痒痒,居然一时间期盼着他不要再喊了。
可是试霜刃仍旧很执着地叫着他,一字一句,像是期盼,又像是思念。
云归处恨不得能立刻到明天,听听试霜刃想要对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是倾诉衷肠,还是想要及时止损?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试霜刃能忍住今晚,云归处却再也忍不下去。
——他咬了咬牙,只觉得内心有一团放肆的火在熊熊燃烧着,于是他将怀中的人一把翻了过来,火急火燎地推到了地上,摁住他本就无反抗意味的手臂,恶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柔软的嘴唇。
如果是清醒着的试霜刃,那么他一定不会让云归处这样粗鲁地对待自己。
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半点拒绝的声音,只是淡淡地垂着眼,放任他肆无忌惮的动作。
苍茫无垠的大漠,寂静寒冷的夜晚。
唯有一方小帐中热情如火。
云归处轻轻啃咬着试霜刃流血的嘴唇,柔软的舌尖划过他紧闭的嘴唇,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就诱劝着他打开了牙关,放任他进一步攻城略池。
他早已忘了他如此放肆地亲吻了多久,也忘了到底亲吻了多少次,又是否觉得足够。
直至试霜刃被呛得轻咳起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对方柔软的唇舌。
云归处撑在试霜刃的身上。
看到他终于浮现出些许血色的脸庞,以及略微红肿的嘴唇,难免觉得心里的火好像顿时多出了一股,直挺挺地往身下走。
云归处咬了咬牙,又皱了皱眉,到底只是轻叹一声,倒在了试霜刃的身上。
明日……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容不得他毫无顾忌。
更何况,玉门关他们三个人还在,以他们的耳力,只怕早已将方才冲动之下的所作所为听得一清二楚,在马夫的心里,也许他早就坐实了“禽兽”这一名号。
最重要的是……
他怕试霜刃知道了后会受不了。
在花楼里发生的事情尚不敢让他知晓,更何况今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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