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的林姣走回屋里，便看到围坐在餐桌旁乖巧的二人，林姣神色古怪地开口：“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妈，快点尝尝，你晚上没吃饱吧。”杨茉郁嘻嘻笑，林姣见杨茉郁讨好地指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微微愣住，她不自觉地走近细看，靠着女儿坐了下来。

桌上荤素搭配的饭菜份量适中，摆盘漂亮，看起来还挺用心的。

“妈，这些都是伊浩做的饭菜，你放心，不是我指使的，是他主动做的，”杨茉郁喝着汤，夹起一块排骨放到林姣的碗里，“你尝尝。”

林姣没有回答，她用力地咬了一口排骨，随着咀嚼，林姣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但时不时看向伊浩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担忧和不信任。

“怎么样，好吃吗？”杨茉郁好奇地问道，转头看向紧张冒汗的伊浩，她的左手悄悄伸到桌子底下，拉住了他的右手尾指，伊浩察觉到杨茉郁的小动作，脸颊微红，只能用小拇指轻轻勾住杨茉郁，晃了晃。

“还行，勉强能吃的水平，”吃完一块排骨的林姣低下头小声询问，“伊浩是做什么工作的？赚多少钱？”

工作？面对林姣的问题，杨茉郁的脑袋一片空白，她心虚地抽回左手支吾道：“他，伊浩吗？他现在就是……”

“茉郁，我没有问你，你让伊浩自己回答。”林姣吃着饭细嚼慢咽，神色淡淡却不容杨茉郁拒绝。

“阿姨，我现在偶尔兼职做游戏代练，以前是从事纺织工作的。”伊浩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他停顿了片刻，手伸进衣服的内兜，似乎在寻找什么。

游戏代练，是指帮她打游戏月卡的任务吗？杨茉郁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紧张地盯着伊浩，他该不会要从衣服里拿出他事先写的小抄吧？不对，万一是机器人使用手册怎么办。

一道光亮微微闪过，伊浩双手端起一张亮面金属制的老式银行卡放到桌上，杨茉郁惊讶地捂着嘴，她记得，这是十五年前就宣布要淘汰的样式了，伊浩居然会有这样的东西。

“阿姨，这是我以前的工资卡，里面存着我的全部积蓄，现在都交给茉郁了，”伊浩诚恳地说着，“我会努力工作将茉郁想要的一切都给她，希望你能同意我和茉郁在一起。”

杨茉郁思绪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金属卡的林姣猛地盯着伊浩，脸色有些凝重，她伸手抓住杨茉郁的肩膀：“茉郁，你实话告诉我，伊浩是不是你花钱雇来的演员，长得好看又疼人还有一手好厨艺。”

“他不是演员。”杨茉郁有些不知所措地摇头，她的内心很纠结。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说，杨茉郁你别撒谎了，说出真相吧，这样既尊重伊浩又尊重林姣，别把人当傻子。

而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你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坏结果，假如说出真相，林姣听到消息后崩溃了呢？

杨茉郁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看向林姣，林姣保养得当的脸上，有一种抹不开的忧郁，她时常在杨茉郁面前假装她是个大方得体的妈妈，却时不时露出一些孩子气，就像此刻，她嘴角粘着的米粒。

“妈妈，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愿意接受他吗？”杨茉郁拿下对方嘴角的米粒，轻声开口，像小时候和妈妈商量买零食似的，“伊浩是我的理想型，他是完全符合我心意的另一半。”

“接受？你要说什么实话。”林姣似乎想到了坏事情，抓着杨茉郁肩膀的手暗暗用力，杨茉郁低头看着林姣那微微颤抖的手，轻声叹气。

“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机器人，他叫伊浩。”

尖利的声音响起，桌边的碗筷被手扫落，漂亮的瓷碗像四处飞溅的水花，碎裂在地，连带热腾腾的饭菜洒落。

“你说什么。”林姣的胳膊无力地垂落，她眼神惊恐地看着杨茉郁。

“妈妈。”

“杨茉郁，你在骗我吗？我知道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年轻人的思想很开放，但是我还没有开明到可以接受我的女儿，和一个，”林姣带着哭腔看向伊浩，声音哽咽，“和一个机器人在一起。”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假的，你只是讨厌妈妈催你结婚，茉郁。”林姣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她呼吸急促地起身跑向沙发，慌张地翻找手提包里的手帕。

“妈，我一开始是不想让你催婚，所以定制了机器人，但是伊浩来了之后，他所有的一切我都很喜欢，我不想骗你，我喜欢他，我过得很开心。”杨茉郁拿着纸巾走向林姣，想要擦去林姣脸上的泪水，可林姣只是不停地扭转脑袋，躲避她的手。

“我接受不了，我不敢想，等你到六七十岁生场大病，还要带着这个不生不死的铁皮人去维修，太可怕了。”林姣捂着脸缩在沙发角落哭泣。

“妈妈，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不要这么悲观。”杨茉郁紧紧握住林姣的手，见她泪眼婆娑，杨茉郁扭过头看向伊浩，他正蹲在地上收拾方才摔碎的碗和饭菜，浅色碎发轻轻盖住他的眼睛，只有微微下垂的嘴角，显露他的难过。

“你不要再替他说话了，你问问你自己，你敢说他能像人一样爱你吗？这一切只是程序设定，你敢拆开伊浩的皮囊，看看他里头装了多少冰冷的金属吗？他有心脏吗？白痴。”林姣甩开手，崩溃地尖叫。

杨茉郁从未见过林姣这么疯狂的模样，被吓呆了：“妈妈，你这样我会害怕。”

“茉郁，妈妈的感情一直不顺利，所以我想让你有个好归宿，不求大富大贵，你找个人成家过得幸福就行，”林姣深深吸了一口气，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双眼通红地继续劝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先和真人谈恋爱吧，不要错过机会。”

“不，这和是不是真人没关系，是喜欢与否。”杨茉郁拒绝道，她不是没遇到过优秀的人，但是彼此不来电。

“总之我不会答应你和机器人在一起的，你死心吧，”林姣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提皮包朝门外走去，“我得去见我的心理医生，不然要被你气死了。”

“等一下，阿姨。”沉默许久的伊浩突然伸手拦住离开的林姣，手上拿着什么，林姣不耐烦瞪向伊浩，猛地推开伊浩的手。

突然，伊浩小心地蹲下身子，林姣随着他的动作低头，只见伊浩撕开可爱的创可贴，轻轻贴到林姣脚趾的伤口上，伊浩温柔地提醒：“阿姨，你刚才被地上的碎片弄伤了，下次要小心点。”

林姣看着伊浩，似乎想到什么，嘲讽似地勾起嘴角：“茉郁，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喜欢一个讨好你的假人，自己骗自己。”

“你就嘴硬，他比你强加的幸福好多了。”走到伊浩身旁的杨茉郁轻声回答。

“你这烂脾气跟你爸杨凯一个样，一点也没随我。”林姣说完匆匆离开，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冷漠背影，仿佛刚才痛哭的人不是她。

确认林姣坐电梯离开了，杨茉郁这才怔怔地关上门，松了口气：“伊浩，我把我妈气走了，厉害吧？”

杨茉郁按了一下墙边的智能音乐按钮，小段俏皮的音符自客厅的角落响起，她摇头晃脑地转过身，活跃气氛，身旁的伊浩平静地看着杨茉郁的动作，没有回答她的话。

“怎么了？”杨茉郁停下舞蹈看向伊浩，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这么安静。

伊浩精致的五官被灯光映照出淡淡的阴影，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轻轻耸了耸肩，神色柔和：“没事，茉郁，还记得我们回家前说的话吗？”

“回家前说的话，番茄鸡蛋汤吗？”杨茉郁叉着腰，有些茫然地回答。

“不，是抱抱你。”伊浩长臂一伸，温暖干净的怀抱紧紧拥着她，杨茉郁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怀里，身体贴着他的胸膛，她伸着脖子，下巴抵在伊浩肩头的衣服上。

伴随着音乐，杨茉郁看着天花板上扩散的灯光，眨了眨有些朦胧不清的眼睛，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他抱着她，脚跟不稳地在地上磨蹭。

“茉郁，难过的时候不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伊浩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语气悲伤又无奈。

杨茉郁的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的眼泪突然难以克制地涌出，不甘心地嚎啕大哭。

先前她不想在林姣面前哭，所以一直板着脸，现在她不忍了，一张脸憋得发烫：“对不起，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我想让妈妈慢慢认可我和你的，太突然了，我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我知道，你没错，她也没错，只是角度不同。”伊浩小声说道，他的呼吸轻轻落下，不经意间，伊浩柔软的嘴唇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杨茉郁的啜泣声在客厅回荡，二人紧紧相拥着，谁也没有放开对方。

“你别亲我了，我没洗脸，”杨茉郁感觉到额头微热，慌忙用伊浩的衣服擦着眼泪，“伊浩，我妈妈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你用你聪明的系统查一下资料，或者替我用大数据预测。”

杨茉郁和林姣迟早会因为相亲的事情吵架的，只是今天她和伊浩回家凑巧被林姣抓到，干脆把话摊开说了。

“嗯，根据我查阅的资料，首先你和妈妈需要一个冷静期，在这期间耐心地等待修复关系的时机，或者是找到矛盾源头，再换位思考互相倾听，达成共识，寻求解决办法……”伊浩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串。

“闭嘴，这些话好假，我越听越生气，”杨茉郁吸了吸鼻子，“没有一点安慰作用。”

突然，一个温热的吻落到杨茉郁的唇上，伊浩压抑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品尝她，杨茉郁瞪大眼睛，心乱如麻。

“你干嘛。”杨茉郁惊呼，齿间便被他灵活地撬开，柔软缠绕在一起，酥酥麻麻的。

“安慰。”这是他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