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不是亲生的吧?”
那时候,从五条悟说出这句暴言之前,她的意识就开始涣散,脑子形同一滩浆糊。
她只记得满腔被看穿的难堪,被撕开伪装的愤怒,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
不记得眼泪最终有没有掉下来。
她反倒宁愿有,这种时候的泪水会显得她像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女,而不是一个长久隐忍麻痹成性、心如磐石的怪物。
记得在场的人当中,母亲以及管家和女佣统统捂住嘴,呆木弱鸡地望着五条,仿佛有天大的丑闻对外泄露了出去。
父亲骂五条悟胡说八道,随后便勒令两名女仆将她和他分隔开,怒不可遏地命令管家送客。
“真凛,你上楼去!” 羽鸟谦一郎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不管他是不是救过你,我不许你再和这种无礼之徒来往!”
“父亲,请等等——”
当时,好像还想对五条悟说什么来着。
“把她带走!”
不容置疑的怒声直接打断了她。
两名女仆过来圈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离现场。步伐不受控制地向前驱动着,而她的头始终转向后方,紧紧锁着站在那儿的五条悟。
尽管对他充满气愤,却又揉杂了些别的她说不上来的什么,情绪翻滚着,像从一堆打翻的调料瓶里洒出、黏糊糊混在一起的酱料。
渐渐地,已经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
她一紧一闭的喉咙,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也没能发出声音。
事实的确如他所说。
她是羽鸟家收养的孩子。
因此,她没有理由获得父母毫无条件的宠爱。
付出数十倍的努力,无一怨言地学习被安排得满满的课程,乖巧且识大体,才能换取名义上的父母亲给予一点点的关注。
尽管如此,虚假的父母仍然不可能真正地爱她,她用不长不短的岁月证实了一点,并且最终接受。
从一开始深切地渴求被爱,到后来学会不再奢望,过程中消耗了无数个伴随着成长痛的深夜。
她本该已经彻底习惯,彻底不在意的,本以为是这样……
可这个夜晚,再次拥有了过去灾难般的生长痛。
但是天亮之后,她依然要不留痕迹地扮演好那个没有情绪、不曾忤逆父母的乖女儿。
而这个夜晚由他掀起的波澜,亦注定在平静无波的日常中消弭吧,很多事情往往都如此。
在困意如潮水般漫过意识之前,她这样想到。
于是,羽鸟真凛沉沉地闭上了眼。
五月的末尾不热也不凉。
一周过去,生活依然平淡无奇地进行,羽鸟真凛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午休时偶尔去公关部露面。
这里提供的红茶和点心非常棒,她权当来高级喫茶店了。
当然,花了钱的,樱兰公关部的副部长可是知名的守钱奴凤镜夜。
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清朗的日光倾洒而下,听着公关部一群人依旧叽叽喳喳,她心无旁骛地阅读着普希金诗集。
说起来,她的学生证莫名丢失,经过一周都没有找到,幸亏她进出校园和在图书馆借阅都是通过刷脸,是这个姓氏带来的一点微小便利罢了。
今天,其他光顾公关部的女生们似乎在谈论奇怪的事情。
“……真的哦,前几天,三年级有对情侣在北边旧校舍里幽会,第二天双双病倒了,至今都没来学校。”女生A神秘兮兮地讲述,眼里闪着兴奋又恐惧的光芒。
“后来,有别的学生去那儿探险,结果……第二天也缺席了!”
女生B说:“好可怕,灵异事件?”
女生C说:“不会吧,应该是什么巧合啦,不过旧校舍很适合作为试胆大会的场所呢。”
“是诅咒,是诅咒在作祟。”一个声音幽幽地介入其中。
依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猫泽学长,他一身全黑的道袍,帽子遮住半张脸,偶尔会发出故弄玄虚的鬼声音,这位学长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校园里公认的“神棍”。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呵呵呵呵呵……终于,轮到我们黑魔法部大显身手了。”
“不!等等!”须王环猛地从旁边闪现,他眼中闪着某种使命感:“为了还全校师生一个安全与幸福的环境,我提议公关部的成员们齐心协力解决这个问题!”
一旁翻阅着财务报告的凤镜夜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哦?具体怎么做,部长?”
须王环瞬间卡壳,气势肉眼可见地矮了一截:“呃……这个嘛……动用我们各人家族的财力和人脉总会有办法的吧喵?”
试图萌混过关。
“笨蛋。”凤镜夜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呜呜呜镜夜你居然说身为部长的我是笨蛋!”
“……”
“不可以。”
羽鸟真凛“啪”地合上手中的诗集,从椅子上猛然站起。听到那些所谓的灵异事件,她眼前忽然浮现出藤仓鲜血淋漓的样子。
万一,她是说万一,所谓的灵异怪谈与藤仓遭遇到的咒灵是相同的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各位,请不要把危险当作游戏,这不是学生该插手的事情。”羽鸟真凛坚定地告诫道,以至于声音有些显得不近人情。
她这么一说,似乎扰了所有人的兴,大家都因她严肃的口吻而沉默下来。
“真凛说的有道理,我也赞成。” 凤镜夜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说的也是呢……”女生们附和着。
羽鸟真凛忽然不想呆在这里了。
她径直转身,走出第三音乐教室,裙摆在半空划过利落的弧度,背影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
活动室内有片刻的寂静。
“真凛小姐……”须王环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说,“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女孩子有一点情绪化很正常吧?”常陆院光抱着手臂总结,一旁的常陆院馨默契地点头。
“可是,学姐平时都很温柔的,还是第一次见学姐这样呢。”藤冈春绯也颇为疑虑,关切地问道:“镜夜学长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凤镜夜继续低下头,冰冷的镜片反射着灯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真凛她从来没有把心事讲给别人听的习惯。”
没错,她从来不会向任何人侃侃而谈自己的心事,即便是对交情最久的他。
羽鸟真凛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开心,但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只是想到那些诅咒灵异之类的,她便莫名地烦躁不安。
午后的校舍长廊空无一人,脚步落下空旷的回响,耳边传来隐约的风声,内心在这一刻获得安宁。
她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投向走廊一侧明亮的窗。
窗外的青空碧蓝如洗,那蓝色纯粹而静谧,几絮柔软的白云悠然徜徉其间,不紧不慢变换着形状。
就……像极了某双眼睛。
可恶,为什么会想到那家伙。
那点烦躁的由头此刻她已然清晰明了。
思绪微微停顿,她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上面的号码有些掉色了。
说什么是呼叫超级英雄的方法,她还真就把这张破纸条随身携带着了。再说一周过去,她依旧连个咒灵的影子都没看到。
羽鸟真凛走出南校舍,移步到中庭。
樱兰占地面积大,光是庭院也足够宽广,学生们三三两两,分散在各个角落。
忽然间,一阵嘈杂的声浪由远及近。
“他往那边去了!”
“姐妹们,追!”
一群女生如同草原上狂奔的野马,呼啸着从她身旁飞奔而过。
强烈的劲风把她的裙角吹得老高,剩她在风中凌乱了几秒钟。
“是羽鸟学姐呀,午安。”
总算还剩一个没跟上大部队的落单女生,因为跑得太急而停下来,喘着气和她打招呼。
“贵安。”羽鸟真凛笑着回应,“同学,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学姐你不知道吗?学校里新来了一个超级有型的男老师!大家听说他往中庭这边来了,就全都追过来了!”
她飞快地解释完,仿佛生怕错过一秒钟,也急忙一转身投入追星的浪潮中。
樱兰学院的大小姐们喜欢追捧帅哥已然见怪不怪,否则公关部也不至于如此火热。
羽鸟真凛回身,兀自在中庭散步,经过一座被修剪得颇具艺术感的植物雕塑前,那儿茂盛的阴影中窜动着鬼鬼祟祟的影子,突然间人影从后面冒出来,她来不及闪躲,被对方迎面撞上。
鼻尖被迫碰上温热的衣襟,她连忙后退两步,捂住鼻子。
“啊,抱歉抱歉。”
“没关系……”羽鸟真凛抬起头,动作和声音霎时间一同停滞。
白发,俊朗得过分的脸,怎么看怎么欠扁的圆形墨镜。要素过多,她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坏,这里是樱兰学院没错吧?
她收回前言,才不是没关系,关系可大了。
“五条悟?!”她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落下,一抹尴尬飞快地窜上心头,她别开脸面,视线落在旁边的灌木丛。
但对方看到她显然没那么意外,反而笑了笑。
“NO,NO~请叫我五条老师。”白发男生伸出一根手指,故作帅气地晃了晃,随即略微向前勾下腰:“二年A年班的羽鸟同学是吧?找了你好久哦。”
镜片下透着墨色的蓝眼睛向她逼压过来,带着嬉笑。
“你在开玩笑吗。”她快速扫了他一眼,装扮不同于上次那身不知名组织的全黑制服,而是西装革履。
“你好像一早就知道我在这所学校,但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找我,五条同学。”
“即便你的学生证在我这里?”
“嗯?”
“前段时间捡到的,忘记还你了。”
“……”
“那你还不快还来。”
“喏——”
五条悟故意拖长语调,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皮夹,在她面前晃了晃。
确认过是自己的皮夹后,羽鸟真凛便劈手去夺。
“嘿!”五条悟笑着轻松一个侧身躲开,将拿着学生证的手举得更高。
他这一闪,她扑了个空,身体因惯性微微前倾,阵风从身后吹起,将她的长发吹散,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在那片平日被发丝严密遮挡的、光洁的肌肤之上,隐约可见一块奇特的深红印记。
血红的图案从眼前闪过,五条悟眼神骤然一紧。
即便只是一闪而过,他的“六眼”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自动运转后完成了解析。
——那是咒印。
如果有在追更的宝子们先跟你们说声抱歉TvT,因为要压字数接下来更新会比较慢,毕竟收藏少,这周四不打算申榜(申了也不理想),所以我只能先苟到下个周四再申申看,在下周四申榜之前会尽力压字数,宝子们先养肥吧,上榜后就可以酷酷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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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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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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