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京城派遣的守卫军抵达锦江，顾随临走前几乎席卷了楚兰亭的大营，除了先前楚兰亭允诺他的铜人机关阵，还掳走了他的坐骑，踏风，顾随轻轻抚摸踏风的鬃毛，说来奇得很，踏风是早年西蜀国进贡给东临的千里良驹，脾性爆裂不易驯服，此生只忠于他的宿主，却对他格外亲昵。
楚兰亭见状，走过去牵过踏风的缰绳，把它放入顾随的手中，笑着说：“小殿下，就让踏风替臣送你回京吧。”
楚兰亭收到西南战事的八百里急报，南越以入朝为天子贺寿为由，派兵驻扎在西南的藩属，有探子来报南越大军据西南边境不足百里，更有数百石的粮草正连夜秘密运往边境，城中守军不足一千，死守城门三日已死伤过半，八百里加急送战书向北亭侯求援。
太子的队伍浩浩荡荡徘徊在锦江城门，顾随没能等到他来为自己送行，一扬鞭，策马，下令道：“回京！”
回京的路上，陆序在马车里惴惴不安，早起发冠都未戴正，丽娘凑近，松开他簪发的玉簪，从袖中掏出木梳，仔细为他重新束发，见他有心事，便随口问他：“陆公子可是有心事？”
没想到，陆序心不在焉地侧身拉开车帷，对东临的大好河山长吁短叹，见丽娘问及，低头苦笑一声，说道：“其实，我是当年赌气，才跟侯爷来的江都。”
前朝泰定二十三年，先帝亲封四大世家，也是那年，先帝驾崩，楚兰亭自请离京戍边江都，他科举取士夺得状元。
“欸呦喂！月！青！河！”在陆府里乖乖‘念经’的陆小少爷，突然被天降的一枚石子砸中了头，他陆小少爷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抬头看去，陆府的围墙上，有个红衣飞诀的肆意少年，正满脸看笑地盯着‘闺房’里跳脚的小少爷，趁陆序发愣，月青河又是一枚石子，正中眉心，结果就是陆府的下人，看自家少爷怒不可遏地从房里出来，转到练武场拔起长枪就要去砍了月老将军家的小少爷。
“别跑！”
少年见他被激怒，勾起嘴角对他挑衅一笑，眉眼间尽是洋洋得意之色，利索地翻身逃出陆府，街市上，多了两个少年，一个看起来像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却提着长枪死死追着他前面的红衣少年，而那个红衣少年看起来就浪荡不羁，却被身后那个小少爷追了三条街也没还手，顺路在逃跑中买了几个小贩从江南运过来新鲜的淮橘。
最后两人兜兜转转跑来了湖心亭，陆小少爷说到底是挑灯夜战十余载的书生，比不过身强力壮从小习武的月小少爷，还是月青河主动丢给他一个橘子，他们才坐在亭子里稍作休整。
“呆子，今日阿娘做了荷叶鸡，来吃晚膳吗？”那时陆序还为及冠，月青河总是以摸他头为乐。
陆序拍掉他不怀好意的手，怒道：“我不是呆子！”不过就是小时候那次师傅留下的课业没帮他写完，‘记恨’自己到现在。
“那个...纳兰姨姨做的荷叶鸡吗？”陆序隐约听到月青河来戏弄自己的目的。
陆家与月家世代交好，在他们还未出世前，他阿娘和纳兰姨姨就约定，若是一儿一女，两家就结成世家，若是无缘，也能世代交好，可惜两家都没有女娃，不过他和月青河打娘胎里就不打不相识，也就对姻亲之事不了了之，后来爹娘因为去岭南赈灾，回来的路上遇到洪水，不幸离世，老爷子身为朝廷重臣，自是没有多少时间亲自教导自家的长孙，纳兰姨姨就把年幼的他接去月家，亲自教养，衣食住行无不细致入微。
“骗你的！哈哈哈！”月青河放肆大笑几声，也不回头，撒腿就跑。
“月青河！今天不砍死你，老子就不是陆序！”
太阳落山，陆小少爷又追了他跑了半个山头，还是月青河背他回的月府，仗着陆序现在连抬手都吃力，一路上笑他不停，学了几年的半吊子也敢追他跑半日，三日内怕是连走路都成问题，月夫人听陆家的下人来报，早早提着灯笼在门前等着两个胡闹的孩子回来。
“阿娘。”
“纳兰姨姨。”
她看到他们回来，虽有些责备但藏在语气中的宠溺还是会听出来：“你们两个又去胡闹，快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今日我做了序儿最爱吃的荷叶鸡，快进去吧。”
“我下个月就能求堂兄给我取字啦！”陆序一想起来还有些激动，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就翻窗去寻月青河夜谈。
“是吗？那又怎样？”不出陆序意外，月青河正在练武场上练功，长刀扫过之处，隐约能听见凌冽的剑鸣。
“哼，不怎样，比你早！”他们处处作对，就连取字早晚也要被陆序拿来做比。
“敬风。”月青河对他说。
“什么？”
“敬风，做你的字。”
之后，陆序再去月府的时候，纳兰姨姨告诉他，陛下新封青河为镇北将军，命他领精兵八万前去西北支援前线，他气他的不告而别，就随楚兰亭去了江都，做军师、御医、管家，一去就是八年。
回京的那天，陆序自请前去西北戍边，陆老爷子看陆序好不容易回来，就想请奏陛下给陆序蒙阴，陆序有大才，心性极佳，迟早会位列三公，看陆序执拗，月家娘子也劝他随了陆序的心愿，陆老爷子只好暗自头疼，随他去罢。
“参见父皇，礼部侍郎欺君罔上，苛待百姓，儿臣已将其押送至大理寺，不日等父皇问审。”回京之后，顾随把丽娘安置在太子府里，先带着顾唯进宫面见父皇。
“随儿平身，礼部侍郎为害锦江多年，皆是朕疏忽不查之过。”齐帝五分自责，五分对顾随的赞许与认可。
“父皇言重，恕儿臣斗胆，礼部侍郎不过区区六品，盘踞锦江多年竟无人上书进言，其中怕是官官勾结，镇压百姓，请父皇明察！”
齐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随儿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再好不过，也省了他为顾随布局而费心：“随儿......朕问你，有病树害收成，百姓却容忍留之而不除，此是为何？”齐帝回避了顾随的谏言。
“等一时，病入膏肓才能斩草除根，一举除了方可永诀后患。”话至此，顾随明白了齐帝的话中之音，朝廷官员盘根错节，没有确凿证据，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还需引蛇出洞才能断其命脉！
“儿臣受教，那儿臣先行告退。”顾随对齐帝微微颔首行礼，欲转身离开。
“随儿且慢。”齐帝命下人拿来一块令牌，对顾随说道：“听闻吾儿在锦江带回一位佳人，明日早朝过后，传她来陪朕下棋吧。”
“儿臣遵命。”顾随不知齐帝何意，那块令牌是大理寺卿的行者令，父皇的意思是今后由他主掌大理寺内务，也是暗中交付他守卫军的兵权。
陆序躺在阔别八年的陆府里，老爷子前些日子回了趟安陵老家，陆序思绪万千辗转反侧，正当他准备起身去搜刮一番老爷子的珍藏，月府的老管家来了陆府找他。
“苏伯？您怎么来了？”
老管家受自家大娘子的命令，来请陆小少爷，陆小少爷和自家小少爷打小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别多年，兀然再见古人，不由得老泪纵横，老管家埋怨自己小少爷回来不能哭丧脸，连忙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对陆序说道：“陆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大娘子有请，请您快随老奴走吧。”
“纳兰姨姨！”陆序一听，顿时忘了还要搜刮老爷珍藏的想法，踢上鞋子，脚下生风似的策马赶去月府。
“大娘子，外面天寒，苏伯已经去请了，我们进内堂等吧，莫要吹伤了身子。”侍女换下她手中的暖炉，又裹紧了她的斗篷。
骠骑大将军的发妻，月府的大娘子纳兰诺，曾是前朝与长公主齐名的巾帼英雄，后嫁与月老将军，岁月从不败美人，虽然纳兰娘子鬓角已添白发，但仍然掩盖不住她风华绝代的容颜，纳兰诺摆摆手，眼睛一刻不转地盯着闹市，说道：“再等等，序儿就快来了，斗篷准备好了吗？”
“备好了，备好了，大娘子真的疼陆小少爷呢。”
“纳兰姨姨！”
闻声纳兰诺眼前一亮，寻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马背上那个她许久不见依旧意气风发的孩子，和后面追断腿的苏管家。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穿见穿件冬衣！”
陆序翻身下马，两步跑到纳兰诺面前，眼前的孩子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来不及带走自己给他做的冬衣，纳兰诺不禁酸了眼眶，边训他边给他系上斗篷。
陆序看得出来上面针脚细密，料子用的也是成色最好的紫貂皮，纳兰姨姨说月青河和月叔叔皮糙肉厚，他不一样，年年冬衣都是纳兰姨姨一针一线亲手给自己做的，纳兰姨姨是护国公千金，从小不善女红，现在也不输给那些大家闺秀。
陆序上前一把抱住她，纳兰诺却知道从小到大他哭鼻子的时候，都会不动声色地抱住她，她安慰着怀里的孩子。
“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去，纳兰姨姨给你做了荷叶鸡，也不知道还合不合你口味。”
“纳兰姨姨......”
“誒。”
“......阿娘。”
纳兰诺和所有的下人都泣不成声，早在她把陆序抱回月府的那一刻，她就是陆序的阿娘，月府也是陆序可以依靠的家！
就像许多年间同样的事情，他的阿娘做了他最爱吃的菜肴，等他回家。
（各位小宝贝，今天写的不全，换季生病啦，完整的明天给你们献上！！！）
我补完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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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京城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