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亦白首想在暑假找份暑假工，给自己和妹妹挣点学费钱，让晚姐少为自己负担。

他拿着今天晚姐给的十几块钱，来到网吧，开了一台机。他点开界面，开始编辑自己的简历:姓名：亦白首

电话：199xxxx1124……

写完点击鼠标时，掌心沁出汗。起身时却撞翻了空可乐瓶，他手忙脚乱的捡起来，余光瞥见玻璃外的街景:阳光正晒着对面的招工启事，“包吃包住”四个红字被风吹得晃了晃。

简历打印的纸在包里沙沙响。

他走过网吧前台时，一个近似30岁的网管喊住他:“兄弟，你充电器拉桌子上了。”接过充电器的瞬间，对方扫了一眼他的简历：“找工作啊？对面产业园最近好多厂招人，我表哥就在那当保安，要不我帮你问问？”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我是打暑假工的，暑假过了还要上学的。”

第二天，蝉鸣撕开了七月的炎热。

亦白首站在“青柠咖啡”门口，校服短袖被汗水洇处淡痕，他把简历折成小方块有展开，确实一下“暑期工求职”几个字是否被手汗晕开，指甲却在纸角掐出细腻的月牙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面试。

推开门，空调冷风裹着薄荷香扑面而来。穿绿围裙的小姐姐迎上来，发尾别着柠檬片发卡：“弟弟是来面试的吗？”

递来的登记表说，“年龄”里的“17”格外刺眼，她在“工作经验”里填“班级义卖活动负责人”，又在“可工作时间”画了三个星号：“7.2-8.31全天”

经理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姐姐，翻简历时突然笑出声：“数学竞赛二等奖？卖咖啡需要算奶糖比例的”

他自然的点头，想起昨天熬夜背的拿铁咖啡奶咖比1:3：“会算！还会用计算器！”

经理指着吧台上的小熊拉花模具：“那先试试摆杯垫吧，要像这样……”

她示范着把杯垫摆成扇形，边缘对齐得像几何课本里的平行线。

实操环节，他的手比粉笔答题时抖得更厉害。

冰杯刚碰到浓缩液瓶，当啷一声磕出脆响。戴柠檬发卡的姐姐递来抹布，悄悄眨眨眼：“我第一天把糖浆当洗洁精，差点把咖啡机洗成草莓味。”

他被逗笑，擦吧台时发现瓷砖缝里嵌着枚咖啡豆，像被时光磨亮的小勋章。

填完用工表，经理指着墙上的员工守则：上班不能穿拖鞋哦。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鞋还好没有穿拖鞋。

走出店门时，姐姐追出来塞给她袋咖啡豆钥匙扣：“给客人打包时别慌哈，就当是给同学传作业本。”

阳光晒得钥匙扣发烫，他回到福利院告诉了晚姐这个消息：“面试过了，明天开始学做冰美式，以后喝咖啡我可以帮你带。”

第一天实习。

午后三点的阳光把吧台烤得发烫。

亦白首的手指在点单机上悬停，屏幕里“榛果拿铁去冰少糖”的订单跳了又跳。

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敲着指甲：“说了要澳洲坚果奶，你们菜单连英文都标错，Hazelnut和Macadamia分不清？”

她盯着小满胸前的“实习生”工牌，尾音拖得像拉花失败的奶泡尖。

蒸汽管喷出的白雾突然晃了一下眼。

他想起早会时店长说的“坚果奶要提前温热”，慌忙从冰箱里翻出椰浆——昨天培训记错了原料柜位置，此刻澳洲坚果奶罐正躲在燕麦奶后面，标签上的字母被她盯得模糊成小虫。

女士突然提高音量：“没见过这么笨的服务员，我15的女儿都比你机灵。”玻璃门外的行人转头张望，亦白首听她这一嘲讽，气的脸都快红温了。

奶缸里的坚果奶煮出了奶皮。但好在他很快调整好心情，屏住呼吸把咖啡推过去，杯壁上挂着没搅匀的糖粒，像撒在试卷错题上的修正液。

女士皱眉尝了一口，便吼道：“这到底是拿铁还是糖水？”

勺子重重敲在杯沿，溅出的褐色液体在吧台上画出歪扭的惊叹号。他的指甲掐进掌，想起早上出门前晚姐塞的护身符，此刻正隔着围裙口袋硌着胃。

穿灰围裙的阿远突然插过来，端走杯子：“抱歉，今天的坚果奶煮老了，我重新给您做杯冷萃？”

他朝亦白首眨眨眼，暗示亦白首，指尖快速在点单机上操作，“这位客人是我们的黑金卡会员，冷萃免费升级超大杯。”

女士的表情缓和了些，阿远又补了句：“您的包带沾到奶渍了，我拿湿巾帮您擦？”

亦白首躲在储物间擦咖啡机，听见吧台传来笑声。

阿远正给女士展示新到的咖啡豆：“这款耶加雪菲有柑橘调，特别配您的香水味。”

他摸出笔记本，在「危机处理」栏写下记住VIP客人特征，提前准备解围话术。

金属滤网擦到第三遍时，店长推门进来，递来块抹茶慕斯：“新手都会遇到「浓缩测试」，能忍住不放弃的已经赢了一半。”

每天有空余的时间，他都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他摸出棕色围裙口袋里的护身符——一颗晒干的咖啡豆，想起阿远擦完包带后，女士临走前留下的话：“下次记得用冰杯，坚果奶遇热会结块。”

月光漫过吧台上的咖啡机，他突然看清：那些刁难的话，原来也藏着另一种「培训手册」。

亦白首把错题般的订单小票折成纸船时，小满笑了。

纸船漂在洗手池的积水上，载着今天所有的慌乱与温暖。

远处传来阿远哼的歌，歌词模糊不清，但调子轻快，像极了蒸汽管不再发出怪响时，那声温柔的沙沙声。

暮色漫过街角时，亦白首推开咖啡店后门，工装围裙还未来得及解下，口袋里装着后厨大姐塞的半块黑森林蛋糕——这是他今天的晚餐。十七岁的肩膀被夕阳拉得瘦长，他踩着落下的枫叶往福利院走，帆布鞋尖蹭过路边的梧桐树皮。

福利院落满金箔似的余晖，铁门上的油漆剥落处露出斑驳木纹。他刚掏出钥匙，食堂门口就传来喊声：“亦哥哥！晚姐姐留了鸡汤！”说话的亦瑶涵扒着栏杆，辫梢还沾着下午手工课的胶水。亦白首抬头笑，看见自己房间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

走进食堂时，搪瓷碗的热气正漫过桌面。晚姐在桌边唠叨道：“趁热喝，加了天麻。”搪瓷勺碰到碗底，露出几块炖得酥软的山药。亦瑶涵凑过来，手里晃着皱巴巴的数学卷子：“这道几何题...你上次讲的辅助线画法，我好像懂了。”

窗外的暮色渐浓，亦白首咬下一口蛋糕，甜腻混着鸡汤的咸鲜在舌尖化开。墙上的日历撕到最后一页，他看见自己用铅笔圈出的日期“7月12日”——下周三是亦瑶涵的生日。工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咖啡店老板发来的消息：“明天早点来，有早会，不要迟到了。”

他望向窗外，福利院的枫叶正簌簌落进月光里。十七岁的夜晚有些清寒，但枕头底下藏着刚来时叠的千纸鹤，枕边摆着相识一年的同桌—林晓杰送的钢笔，当然还有晚姐总也添不满的汤碗。风掀起窗帘一角，他裹紧被子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轻轻的风铃声，像春日里的溪水解冻时的潺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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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的暑假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