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待马蹄声远去,方从玉米地里走出,心道:“这是城北了,金家的人是直接从城北赶去琅玕山么?”她这回避过了金家人马,怕沿大道还会和金家人遭遇,捡了荒僻小路走。直行了一个时辰,方回到先前换衣的巷子取了女装重新换上。又将从湖边抓来的那一把泥撒在裙上、袖上,把干干净净一套衣裙沾了些尘土才作罢。那套从裁缝铺中买来的男装除下后便找地烧了,自觉妥当,才回客店。
她一进客店,李允然便从楼上下来挽她手臂。柳惜见怕碰到伤口处,小心让着。
李允然道:“师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师父又要着人去寻你了。”
柳惜见道:“师伯回来了么?”
李允然道:“回来了,今儿一早你走了不久他们便回来了。”
柳惜见道:“师伯还好么?”
李允然道:“受了内伤。”
柳惜见道:“这可不好,她歇下了么,我想去瞧瞧。”
李允然道:“没呢,师父等你回来。你不是抓了个姓王的么?师父知道后找他问话,这人胡说八道,说要师父解了他杨师兄的毒才好,师父都被搞糊涂了,你快去瞧瞧。”
柳惜见噗嗤一笑,道:“他这会儿还当真呢?”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楼上程秀房里走去,李允然道:“他硬说师父给他师兄下了‘翻墨’毒,师父受了内伤没精力和他纠缠,明师兄便点了他穴道,现今还和杨斌在同一个屋呢。”
柳惜见道:“这事我去和师伯解释。”顿了一顿,又道:“师伯还问了王宵云什么别的事没有?”
李允然道:“没了,就问他怎么被你捉住,结果姓王的定要师父给解药,缠夹不清,师父受了内伤急需运气调息,明师兄嫌王宵云啰嗦点了他穴道后便把他关在屋里了。师父这会才调息完,正想再问王宵云呢,”柳惜见点点头。
柳、李两人来到程秀房中,见程秀坐在桌边,陶辰和明千霜侍立桌旁。程秀见她二人进来,从长凳上起身,问道:“惜见,你没事吧?”
柳惜见道:“师伯,弟子没事。”她说完跪下,道:“师伯,弟子昨夜使计,让王宵云误以为师伯给杨斌施用‘翻墨’毒药,这才让他误会,多次向您讨解药。”
程秀道:“我就说么,怎么好端端的,他硬要我给解药。你怎么使的计?还有,怎生捉住王宵云他们的?”
柳惜见道:“咱们昨夜去寻师伯时找店家要了灯笼,我提的那只灯笼是平日里厨房用的,沾了炭灰,我提灯笼,炭灰又沾到我手上。我沿城北的街巷去寻师伯师姐,遇到金家的弟子钟颐皋、王宵云还有杨斌,不过那时杨斌已昏晕过去了。”
程秀道:“嗯,杨斌在琅玕山上被我砍了两剑。”
柳惜见略略点头,接着道:“我那时隐身在树上,听他们言语中提及师伯,便一路跟着他们,但后面钟颐皋知觉,只好现身。我问他们你和师姐的下落,这两人不说,便动起手来。制住两人后,不管怎样逼问他们还是不肯说。我看那姓钟的太精明,难从他嘴里问到什么,便点了他穴将他绑在一棵树上,带王宵云和杨斌到了他处。王宵云也是嘴硬,可弟子看他颇重情义,杨斌又昏迷不醒,无计可施之时看到手上沾的炭灰,一时想到一个主意,趁王宵云不留意时将炭灰抹到杨斌额头上,引王宵云去看杨斌头上的炭灰斑记,他们两个隔的又有些远,王宵云一见杨斌脸上多了个黑斑,便想到了咱们万古山庄的翻墨毒,我再旁用言语相激,他越发深信不疑,只是以弟子的年纪使不了那毒,弟子便只好说杨斌是中了师伯下的翻墨毒。”
程秀道:“好了,这下我明白了。王宵云重情义,为了救师兄要找我拿解药,才将我们的下落告诉你。”
柳惜见道:“是。”
程秀道:“事出有因,这也算不上大事?”
明千霜半歪了头微笑,看看柳惜见又看看程秀。
程秀道:“阿辰,你去把王宵云带来这。”
陶辰应命而去,不多时已将王宵云带来。王宵云哑穴一被解,当即冲柳惜见大叫大嚷:“你快找你师伯要解药!”
柳惜见道:“杨斌没中毒。”
王宵云一怔,道:“可他头上怎么会有黑印记,你不要扯谎!”
柳惜见道:“那是抹上去的炭灰。”
王宵云半晌不语,陶辰道:“若是中了毒这会该全身发黑了,你没见你师兄身上好好的么?”
王宵云道:“你们把我放那么远,我怎看得到师兄身上怎样。”他气得眉毛直竖,指着柳惜见骂道:“你骗我!”
柳惜见道:“是你自己先说你师兄中了毒,我一时忘了碰过他头,真以为那是‘翻墨’毒呢。要不是你先说那是翻墨,我也不会想到骗你呀。”
王宵云明知柳惜见在狡辩,但他嘴笨,也拿不出旁的话来辩驳,只道:“你胡说!”
柳惜见道:“我没胡说。”
程秀不欲他二人再争下去,问道:“王少侠,你们说琅玕山上关了个要紧人物,是谁?”
王宵云把头一偏,道:“我不说。”
程秀道:“惜见,看来咱们不该早早把翻墨毒的真相和他说了。”
柳惜见道:“是。”
程秀阴沉沉道:“这么说那要紧人在哪里你也是不肯说的了!”
王宵云道:“不错。”
柳惜见道:“在一个山洞里,是不是?”
王宵云瞪大了眼睛,程秀、明千霜等人齐刷刷看瞧柳惜见。王宵云气急败坏道:“你知道了也不许说!”他气急之下说话已全无了条理。
程秀却从王宵云这一句气话中推知柳惜见所说不假,她双目一动,道:“允然,你封了王少侠穴道带他回房歇歇。”
李允然道:“是。”探出手去点王宵云穴道,王宵云一闪,李允然点了个空,她自觉失了面子,正欲抢上再点,王宵云身子一僵,嘴巴微张,却是明千霜在后跨了两步将王宵云穴道封了。
李允然道:“多谢明师兄。”言毕将王宵云提出了程秀房里。
明千霜将房门合上,程秀压低了声问柳惜见:“惜见,你怎知道那要紧人物在一个山洞里,是昨晚从王宵云那里打听来的么?”
柳惜见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弟子方才回去琅玕山寻师伯,见山上有座小屋,便上去看了,那原来是座观音庙,后来我从庙里出来,沿山腰下峰,看见有个小山洞,最骇人的是,山洞外面死了一堆人。”
陶辰道:“死了一堆人?”
柳惜见道:“是,我看见有人便进洞查看,里面全是死人,总共有十个人,洞口有七个,这七人是堆在一处死的,但这七人身上不见伤口,只是头顶有一个小孔洞,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打的,直打进脑里去。”
程秀喃喃道:“打进脑里去。”又问道:“他们头上的小孔洞有多大?”
柳惜见道:“只鹌鹑蛋大那么一点。”
明千霜道:“难道是展泉山?”
程秀道:“我也这么想。”
柳惜见道:“展泉山是谁?”
程秀道:“这人也是江湖上的一位高手,只不过他已经十三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惜见,你说的小孔洞极有可能是用石子打的,展泉飞有门绝技叫‘惊尘风’,专用石子或钢珠击杀敌人,杀敌的部位常在头部和心胸处,他投石的手法和劲力是外人仿不来的。”
柳惜见缓缓点头,程秀又问道:“那山洞中的其他人呢?”
柳惜见道:“有三个人死在山洞中的一个铁笼前,这三人身上都是剑伤。有个黑瘦的高个子是被人从后背一剑刺下去。”
程秀道:“黑瘦的高个?可看到他兵刃了?”
柳惜见道:“他手边倒是有一把黑色的剑,剑刃剑身全是黑色。”
程秀轻轻拍桌道:“是了,是姚慎。”她轻吁口气,续道:“我昨晚还和他交过手,怎地今天就死了。”
陶辰道:“师父,这人没听说过呀。”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李允然轻轻道:“师父,是我。”
程秀道:“进来。”
李允然推门走进来,转身将门关上。程秀道:“姚慎这人定居南方,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也只三十多岁年纪,武功不差的,没想到他也被杀了。”
陶辰道:“那杀姚慎的人武功也够强了。”
程秀道:“那也未必,惜见,你说姚慎是后背中剑是不是?”
柳惜见道:“是,看伤口,那一剑是贯穿胸口。”
程秀道:“若是正面敌对,那该是正面中剑才对呀,背后中剑,多半是……”
李允然抢道:“是偷袭!”
程秀点头而笑,道:“是了,若是后背中剑,那杀姚慎的人功夫是不是在姚慎之上还难说呢。”
明千霜道:“若是对手从前翻往后,趁姚慎没回身又不及还手之际在后面杀了他呢,能如此迅捷,那功夫多半在姚慎之上了吧。”
程秀道:“若是像你说的这样,便不是功夫在他之上,也能和他打个平手。”她食指轻轻击着桌面,道:“咱们终究没有亲眼见到,猜的都是不准的。”默思一阵,接着问道:“那剩下两个人呢?”
柳惜见道:“一人被致命伤在脖颈,一人伤在胸口。”
程秀道:“你可能看出杀他们之人的使剑手法。”
柳惜见道:“弟子眼力和功力都还没到此境地,瞧不出来。”
程秀道:“这也难为你。那他们说的那个要紧人物你没见着么?”
柳惜见道:“没有,山洞里有个铁笼,不过弟子到时铁笼门已经开了,地上落了三把大锁。也没见别的活人了,弟子看死了这么多人,怕多留徒惹是非,便回来了。”
明千霜道:“你去时,那些人死了多久了?”
柳惜见摇头道:“我瞧不出来,不过血迹都没干。”
程秀道:“这也怪不得你,你一向留在山庄打理账房的事,行走江湖的经验不够,瞧不出来也是常情。”
明千霜道:“照允然说的,你出门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你什么时候见的那些死尸?”
柳惜见道:“大半个时辰前。”
明千霜道:“大半个时辰前,你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柳惜见道:“我昨夜在山北面找不到师伯,到别的山头寻师伯去了,找寻不见又回到琅玕山去,这便见到那山洞里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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