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雾看柳惜见面有愁色,问道:“师叔,你也为白姑娘忧心吗?”惊雾曾听李允然说过,她与柳惜见扮做男人去逛水云院见白珍一事,是以知道柳惜见识得白珍,更知柳、李二人对白珍无恶感。
柳惜见道:“兴许吧,白姑娘那样一个柔弱美人,不知受不受得住牢笼之苦。”
惊雾道:“我和太师父求一声,让我去给白姑娘送饭,也顺便看看她。”
柳惜见道:“好啊。”
两人叙了一会儿话,便也散了。柳惜见回屋仰躺在床上,尽想如何寻梅渡言,如何救白珍。这夜,本是汤芷芬来与柳惜见作伴,但柳惜见以“伤势转好,劳人有愧”为由拒了汤芷芬等人好意,并说自己如今已能起身自如,日后都不必再劳烦众人来照顾自己了,一番推辞劝说,才得了个独身自由。
到了往常歇息的时刻,柳惜见改扮做男子,换上一身夜行黑衣,蒙住了面,这才吹灭灯火。她打算前往凤凰台等梅渡言,与他商议相救白珍之事。但她与卫仪卿同院,从前院去易惹卫仪卿注目,便开了后窗,预备从那出去。在屋中静坐了良久,听四面无甚异动,柳惜见方窜身出窗,展开轻功往关押白珍的凤凰台去。
她熟知庄上巡守的人手排布,这一路过去倒是没被人察觉,到了凤凰台外,便隐身在一株巨松之上,瞧着风凰台前。
那凤凰台名字好听,却是万古山庄从前为了囚禁一位外国王后所建的牢室,虽说是牢室,但因是起高台而筑,是以得了凤凰台这一名字。
凤凰台入口点了四五盏灯笼,看去还算明亮。柳惜见在松树上张望,谁知等了一夜也不见梅渡言前来救人。天将亮时,柳惜见看梅渡言迟迟不来,便回了自己住处。她换下夜行黑衣,躺下歇息。等天明时照常起身洗漱,得了闲向左右的师姐们打听,也没听说昨夜曾有人来闯庄什么的。午后实在困倦,吃了药后便一直睡了没再出门。
傍晚时分用过饭后,惊雾来到她与卫仪卿院中,原来惊雾近日新学了几式剑招,有不解之处,程秀与陶辰又忙着庄上的事,一时不能给她解惑,惊雾便来找柳惜见,期她指点。柳惜见自是应允的,一一帮惊雾解了疑惑。她借此事又生了一保身之计,在解了惊雾疑难后,她与惊雾拆起招来,拆了二十余招后,便说扯到伤口,十分疼痛,歇息片刻,还说伤口疼的厉害,自己进屋取了止疼药兑水服下,约摸过了一刻钟的光景,自称好了不少,惊雾与卫仪卿方才放心,各自离去,好让她静养。
万古山庄所制的止疼药服食后极易嗜睡,柳惜见伤口疼是假,也并非真服了止疼药,只是怕梅渡言闯庄救人和本门师兄弟动上手,到时必要闹得不能安宁,惊起各处弟子。她若服了药,闹起来时纵是不出去观望救援,旁人追责,也可与人说自己服了药嗜睡,没听见动静,让人怪不得她来。
怀忧度过这一日,到了夜间,柳惜见又同昨晚一样,扮作男子换了夜行衣避过巡守弟子,来到凤凰台外等候。等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借着灯光见一人影从凤凰台旁的一座阁楼上跃下。看那身法,正是梅渡言。
柳惜见一喜,趁守在凤凰台内室的弟子尚未知觉,连忙纵身出去,欲要封了梅渡言穴道。她自问轻功绝佳,但梅渡言却也不是庸手,听见柳惜见疾迫近身来时的风声,闪身一避,柳惜见点了个空。她索性亮明了身份,轻悄悄说道:“我是柳惜见。”
梅渡言觉知身后有人靠近,一闪过后便欲出拳向后打来,及至听见柳惜见话音,手顿在半空。柳惜见又低声道:“你跟我来。”梅渡言尚在迟疑,柳惜见已拉了他手腕,跃上那株巨松。
梅渡言蹲身在一巨干上,不明所以,正欲开口询问柳惜见,柳惜见“嘘”的一声,示意他莫要言语。他看柳惜见眼望地面,便也瞧着地上,过不多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足音,不过片刻,一队弟子手持灯笼从凤凰台前经过,正是万古山庄巡夜的弟子。
梅渡言暗道:“好险,再迟片刻便被人瞧见了。”
等得那队弟子过去,柳惜见同梅渡言道:“要救白姑娘,跟我来。”
梅渡言胸中实存了无数疑团,这万古山庄的柳惜见如何知道师父车怀素的用心,又是何故要帮自己,是否别有用意,此种种他一无所知。但柳惜见前夜助自己脱困,又指点自己如何救车飞琼,倒不见恶意,此时柳惜见要自己跟她去,略一沉吟,见柳惜见已飞身出去,他思想片时,也跟了去。
柳惜见带梅渡言往东行去,遇有巡守的弟子便领了梅渡言躲在暗处避过。待到了东边的松林之中,柳惜见定住步子,回过身来面对梅渡言,伸手摘了蒙面的黑布。此时半月高升,洒下银明的月光来,他二人所处的松林树木又甚稀疏,梅渡言勉强能看见柳惜见面容。
柳惜见道:“你方才是想要救白珍吧。”
梅渡言皱眉道:“是啊,珍儿只是个弱女子,你师父干什么要抓她?”言语间隐有怒气。
柳惜见道:“为了家明休。”
梅渡言心头一震,又听得柳惜见道:“几年前家明休为了给白珍解围与我明师兄交过手,我师父和蜀州的冯大侠一直暗中追查家明休下落,可毫无所获,今日我师父大约是想到从白珍身上下手,才擒了她来,想要问清家明休底细。”
梅渡言为难起来,柳惜见问道:“白姑娘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梅渡言道:“是,珍儿如今已是自由之身,我听说飞琼陷身万古山庄,赶来救她,便把珍儿也一同带来。没想到,我一时不在她身旁,她便被万古山庄的人抓走了。”
柳惜见道:“这么说,白姑娘被抓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咱们万古山庄的师兄弟没见着你人?”
梅渡言道:“没有,我那时出去雇马车了,回来不见珍儿,去问客店的店家,他们才说是万古山庄的人把珍儿带走了。昨儿我曾来万古山庄寻她,但没寻着,今晚来时擒了个弟子一问,才知珍儿被你们关在什么凤凰台上。”
柳惜见暗暗想道:“才进庄两次,你便能轻车熟路,避过咱们的巡守弟子,看来也不算太笨。嗯,不过,咱们的巡卫也该加强才是。”
梅渡言一心只挂念白珍,问道:“姑娘,你为何三番两次的帮在下?”
柳惜见道:“梅大侠对我有恩,我帮你,是为了还他往日恩情。”
梅渡言“哦”地一声,片刻后又道:“可是家父逝世已久,姑娘是何时蒙他搭救的?”
柳惜见道:“自然是在他逝世之前了。”
梅渡言上下打量柳惜见,对她所说将信将疑。
柳惜见道:“你和白姑娘一起,我只怕我师父他们盯上白姑娘时,也盯上了你,你又才闯过山庄,他们要是抓到你,必不会轻易饶过的。只怕,白姑娘和你一处,倒要受你连累。”
梅渡言细细想她言语,是合道理的,便道:“姑娘的意思,是叫我不要露面。”
柳惜见道:“正是。”
梅渡言道:“不行,那样便没人能救得了珍儿了。”
柳惜见道:“我带你去找家明休吧,瞧他手下有没有可以代你出面的人。”
梅渡言听了这话,惊道:“什……什么……,你……,去找谁?”
柳惜见笑道:“瞧你这样子,定是知道家明休的真正身份了。”
梅渡言凝神定虑,问道:“莫非柳姑娘你也知道?”
柳惜见道:“岂知知道,我和他还熟得很,走,这便找他商量去,能借到人代你出面救人,那是最好的了。”
梅渡言两次使得心爱之人陷入危难,自己却解救不得,次次依靠外人之力,心有羞愧,当下心中并不乐意。
柳惜见却混不知觉,道:“走吧,梅大哥。”她说着,已转身前行。听梅渡言没跟来,才回过身去问道:“梅大哥,你怎么了?”
梅渡言道:“柳姑娘,你能冒险相告梅某这些要事,梅某感激不尽,只是珍儿是我未婚妻子,此时她有难,我却龟缩在后,让人替我出头,那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梅某还是亲自救她出来为好。”
柳惜见听了,知梅渡言也是个自尊极强之人,但心中一样的骂他死板,口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恐激起他犟脾气,于事不利。当下温言说道:“梅大哥,并不是叫你龟缩在后,方才我也说了,外人闯庄在咱们看来是重罪。你曾闯过万古山庄,要是你现身去救白姑娘,我师父一判定你们俩是一伙的,那白姑娘势必要被你拖累。你是有一身武功,可白姑娘却没有,你带着她想要出万古山庄,可不容易。要是在打斗中再有什么不测,伤了白姑娘,你说,这好是不好?”
梅渡言听罢,心道:“我闯了几次万古山庄,连囚牢的边都没挨到,万古山庄的弟子好多厉害人,我一个勉强能逃得出来,可要是带上珍儿,那还真是难说,多半是出不来的。”
柳惜见听梅渡言垂头不语,又道:“再说,咱们救人得一步步来,软的不行再来硬的。我师父无非是想知道家明休是谁,只要和他说了家明休这人的身份,他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便不会再为难白姑娘了。我只怕……”她说到这,忽然止住,梅渡言听她语气不对,忙问道:“只怕什么?”
柳惜见叹了一气,道:“梅大哥,这事有另一种变故,是不大容易的。咱们万古山庄拿人向来是先盯住这人几日,再行捉拿。我怕我师父派去的人盯住白姑娘时,也见着了你。你曾两次闯入万古山庄,这是我师父不能容忍的。他想从白姑娘那儿得到消息,想惩戒你闯庄之罪,你们在一处,正好一起捉了来。可那时你不在,只抓了白姑娘一个,我怕我师父除了问家明休下落,还要用白姑娘引你现身。要是这样,白姑娘可就不容易救了。”
梅渡言已明白她意思,若是常泽要用白珍引自己出来,那就算与他陈明了家明休身份,常泽也不会轻易放人,只叹道:“这便是珍儿被我连累啦。”
柳惜见道:“因此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回白姑娘,咱们找人代你出面救不出人的话,那便要你亲自出面了。到时,你要堂堂正正拜庄,不能再硬闯。也要讲明你身份,最要提及的是,你是车怀素的徒弟,那样,念着旧恩,我师父兴许会放了你。”
梅渡言知自己武功比起常泽这样的前辈来说,差得太远。因此纵是这时柳惜见处处把他假设做弱的一方,他也不觉得是看低了自己。
梅渡言暗暗思量,猛地里想起柳惜见前几夜对自己说的话,道:“柳姑娘,你曾说我师父对你太师父他们有恩,常庄主会因此饶恕我车师妹,说句不成器的话,要是我陷身在这万古山庄,那用我师父的名头,是不是也能全身而退。”
柳惜见道:“能,可是你车师妹便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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