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曾听说金元极生有一女一子,长女金芙蓉,儿子金弯眠。适才听众人叫眼前女子大小姐,她便猜这女子是金芙蓉。年中圣、荣雪遥也都如她一般想。
百日门旁观余众不放心金芙蓉一人与敌相斗,几人便跳到金芙蓉左右,欲要同她一起攻敌。那金芙蓉先时受了柳惜见一击,只想与她单打独斗,见个高下,喝令那几人退下。那几人讨了个没趣,互望一眼便也后退。柳惜见正怕他们一拥而上,如今看金芙蓉反不要人相助,大大放了心。
金芙蓉所用兵刃是把弯刀,名叫度陌刀。夜中见来,竟如月般皎白,荧荧生光。柳惜见、年中圣、荣雪遥见了都是暗暗称奇。
柳惜见剑招至简轻捷,金芙蓉刀法刚中蓄柔,两人一使快刀一使快剑,刀旋翻如沧海流波,流波内映星月,奔涌千里。剑如白鸥跳浪,忽闪忽灭,搏浪冲宵。不多时,她二人又拆了五六十招。
年中圣一旁瞧着,不由得暗道:“金芙蓉武功却也不差。”
柳惜见也自心焦,与金芙蓉斗了数合,竟是没见她招式中露出半点破绽,心中也是赞道:“你金芙蓉可比金化机强多了。”说罢,复将逆风十三式剑招使出,这一下如冬风北起,卷行于南,摧煞万物。
金芙蓉本也见她使过这些剑招,但柳惜见这回使来似又有不同,竟隐隐有搅乱她刀法之势。金芙蓉眼看柳惜见剑光当头劈来,忙回转度陌刀向右挥出,她将身一偏,从柳惜见左肋下斜削。柳惜见把身一翻,头下脚上凌于金芙蓉头顶,动剑挥扫两下,金芙蓉大惊,只觉自己头面森冷冷凉风卷着,她忙把度陌刀舞动向上,迎抵柳惜见。
众人听得“铿铿”“铮铮”的兵铁碰撞之声,她二人一倒立而攻,一举刀于顶抵御,竟丝毫不费力,攻的一方固然急如密雨抽落,守的一方却也是风雨不透。
旁观众人见了她们这等架势,又是赞佩,又是看得心惊摇摇,均知二人若谁一个疏神,慢了一招半式,那便是头断命陨之祸。二人便如此一上一下相持了一阵,柳惜见忽翻身落地,拍了金芙蓉后肩一掌,飘逸旋转到她半丈外远。
柳惜见那一掌打的并不甚重,金芙蓉却还是怕她掌上有什么害人的暗毒,扭头瞧了后肩一眼,不见异样,她方回眼来瞧柳惜见。只见柳惜见剑身上横了一物,金芙蓉借着火把光亮一看,那物泛着金熠熠的光,定睛细看,原来竟是自己头上一芙蓉样式的金钗。
金芙蓉一见那物,不禁抬手往头上摸去,心中暗骇,她自明白,这是柳惜见方才从自己头上取下的,那时柳惜见若是下重手,自己哪还有命。
柳惜见一手取下那芙蓉金钗拿在手中,举起道:“放咱们走!”
各人明白,柳惜见自金芙蓉头上取得她贴身之物,那方才两人相斗已可说是柳惜见占了上风,正因胜了,这会儿她拿那物来求生路。
金芙蓉眼眸一动,道:“好吧,你们走吧!”
柳惜见不想她答应得这样爽快,却又听金芙蓉道:“不过,你得让我瞧瞧你长什么样子!”
柳惜见笑道:“我面目丑陋可憎,怕吓着了小姐。”
金芙蓉知这不过是推托之辞,但人家既不肯,她便也不强求,又问道:“那好歹留个名字吧。”柳惜见道:“车飞琼。”金芙蓉点点头,扬扬手道:“走吧”。又道:“不过你得把咱们屠散仙放了。”
柳惜见道:“一定,待咱们行出五里之外,我便将屠散仙放了,你们顺道去寻他便是。”
金芙蓉欲开口还言,她身后一穿绿衫的男子说道::“大小姐,让他们把荣雪遥一起留下,那是咱们擒来的金门弟子,还没从她身上问到金门的事呢。”
金芙蓉秀眉一耸,叱道:“那你们怎地没在她被救前便把事情都问着了,还有脸说出来,这会儿硬气了要留人家,你是不想要屠散仙活了吗!”顿了顿,又道:“蠢材!”
那绿衣弟子低了头,再不敢说话。
金芙蓉身后另一穿黑的壮硕汉子道:“大小姐,可是掌门说不要轻放了金家来的这些人,能逮一个是一个。”
这人名叫易侯成,是金百日极倚重的一个部下,又是金元极的大弟子,在百日门小有威望。易侯成抬出祖父的话来,金芙蓉便不敢再驳斥了,面上踌躇。
柳惜见、年中圣几人心中惴惴,过得片刻,金芙蓉道:“对不住了姑娘,我再大那也越不过我爷爷去,他们都要我别放了你们走。”
柳惜见道:“小姐这是要反悔了?”
金芙蓉轻轻叹了一气,道:“我也没法子,谁让你们犯了众怒呢,你们要想走,那也不是不能。”说到这,停了话,向柳惜见瞧去,道:“便是把咱们这里的人都杀了。”
金芙蓉见柳惜见一双眼睛弯如眉月,月中复又嵌了两点明星,知她在笑,问道:“你笑什么?”
柳惜见道:“要我说,咱们要走,也不必杀尽了你们这里的人。”
金芙蓉觉得大奇,又觉可笑,道:“那还有什么法子,难不成,咱们还能听你的。”
柳惜见笑道:“还真是呢。”
金芙蓉笑道:“姑娘未免大言不惭。”
柳惜见道:“小姐请恕我无礼了。”话音未落,柳惜见便挥剑再冲金芙蓉攻去,金芙蓉不妨她会忽然出手,看她剑光凌厉,又快又密,一时惊得手脚慌乱。左避右闪片刻,身上衣服已被柳惜见戳出几个窟窿来。待她瞧清了柳惜见来招,忙挥刀遮架,一招一式还去。
两人转眼间又斗在一起,百日门中有人道:“去帮大小姐宰了他们!”言罢,便有的提了兵刃要上来。
年中圣大喝一声道:“我看谁敢!”说罢,放正了屠逢道身,一手紧扼住他脖子,百日门人众犹疑不决,有两个缓缓动着步子近柳惜见身。荣雪遥举剑在屠逢道额头上抵住,略一加劲,便刺破他皮,屠逢道额上滴下血来。荣雪遥道:“再过来,我刺穿他脑袋!”这下方没人敢动。
柳惜见已与金芙蓉拆了三十余招,此刻瞧来仍是不相上下之势。那方才向金芙蓉谏言的绿衣男子暗暗拿出两枚银针,缓缓抬手,想要发出击刺柳惜见,手扬到半空,却见金芙蓉与柳惜见斗得甚紧,身子动转快急,又是成转圈的斗法,两人片刻间便换了位向,他只怕暗器误伤了自家大小姐,便又放下暗器。
顷刻间,柳惜见、金芙蓉又拆了五十余招。两人刀剑不时碰出火星,刀剑窜动如蛇如波,似雷似电。柳惜见在同辈的弟子中少能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心里甚是欢喜,竟是越斗越兴发。
金芙蓉自幼被家中长辈督促教导,武艺非凡,不管是在雪龙教还是在百日门,都是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物,从前与同辈人动手都是没输过的,哪怕是一些长辈也不如她,因此于自己一身武功甚是自负,常求能遇个敌手,今日狭路相逢,碰上柳惜见,一轮激斗下来,却是圆了她往日心中所求,当下也是越战越勇,意兴勃发。
二女再斗了半刻钟的功夫,柳惜见使出一招“惊沙北走”挑飞金芙蓉手上度陌刀。金芙蓉被她一招迫得失了兵刃,心中惶骇,正想徒手接她下一式,眼前银光陡至,却是敌人长剑已斜至自己胸膛。
金芙蓉颇重自尊,惊惶片刻,便定下神色来,道:“技不如人,你想杀便杀。”
柳惜见封了金芙蓉穴道,道:“小姐言重了,只要你命你手下人放咱们走,我绝不伤你一毫。”
金芙蓉合了双目,不去瞧柳惜见。柳惜见道:“姑娘既要这样,别怪我无礼了。”
金芙蓉不答话,她手下人却坐不住,那易侯成说道:“你别伤咱们大小姐和屠散仙。”
柳惜见道:“我怎么会伤他们呢,你们牵两匹马过来。”
她虽让牵两匹马,易侯成看他们有三人,还是令人牵了三匹马过来。柳惜见向年中圣使了个眼色,年中圣会意,将荣雪遥放在马背上,自己便也跨上马背,坐在荣雪遥身后,他手提了屠逢道放在左侧,右手拉起缰绳。
因荣雪遥腿脚有伤,骑不得马,柳惜见本想与她同乘一骑,没想到年中圣竟先上了荣雪遥所骑的那匹马,柳惜见微微一愕,而后随他,自己也跃上了另一匹白马,金芙蓉便横提在手中。
此刻金芙蓉头贴着马臀,闻得一阵阵臊臭,心头气恼。
柳惜见在马上坐定,道:“你们让出一条道来,咱们过去。别跟来!一刻钟后,你们上五里外去接你们家大小姐和屠散仙。”
易侯成略略思索,高声道:“给他们让路!”
余众一齐动身,把马牵了立在两道旁。柳惜见和年中圣驱马越过百日门众人,一与他们错开,便纵马急行。
易侯成看柳惜见等去了,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金芙蓉是自己师父的女儿,他生怕金芙蓉有个闪失自己没法同师父交代。柳惜见虽说了莫来追赶,可他担忧金芙蓉安危,柳惜见等策马疾驰离开不多时,他倒是头个骑了马来追。
易侯成一追,余人便纷纷跟上,一时间,十多骑马撒蹄追赶柳惜见几人,又有人呼喊道:“放了大小姐,放了屠散仙!”
柳惜见闻声,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后头人马腾动而来,她提气大喊道:“别追过来!”
易侯成听她声震山谷,竟有隆隆震耳之势,回音叠来,一时叫他心头发慌。众马被这声音惊到,有的竟立起前蹄长嘶,有的马受惊,纵跳两下,如飞冲了出去。易侯成不敢信这么个年轻女子有这等内力,勒马停住,呆了片刻,见左右人马仍旧上前,他稍一犹疑,这才也纵马跟上。
没行片刻,又听柳惜见道:“叫你们别跟来!”
她前回喊话,众人心里虽打了个鼓,但又没见她发什么暗器过来阻挡,于是这时越发大了胆,往前奋追。柳惜见再喊道:“别追了。”有人与柳惜见赌气,反倒急抽马臀,行得更快。
待众人再行一阵,只见柳惜见左右两手各提了一人,横马立在道上,荣雪遥与那男子两个却仍前行,此时百日门众人与柳惜见仅相隔四五丈。
易侯成见了她,加紧纵马前奔,那马跑了几步,他忽见柳惜见左手一扬,竟是将左手中提着那人往河里掷去。易侯成眼尖,看出她掷出的是个女子,知是金芙蓉,一面骂人一面纵身往河上去要救人。后来的百日门弟子也是大惊,一个个勒住了马不动。
“嘭”一声,只见河上溅起一丛水花来,却是柳惜见掷人的手法奇特,去势便快了许多,易侯成未接到金芙蓉时金芙蓉已落入水中。
这下百日门弟子着了慌,只怕这位大小姐出事担待不起,一个个下马来,扑通扑通入水捞人。偶有几个想去捉拿柳惜见的,但适才见了柳惜见和金芙蓉相斗,凌厉无极,各人自忖难胜得过柳惜见,便打消了念头。
正慌乱时,又听得“嘭”一声,河中再溅出一阵水花,却是柳惜见又掷出了屠逢道去。百日门弟子惊的惊,叫的叫,骂的骂,会游水的都下了河去寻人,不会游水的举了火把在河岸上呼喊,一时间越加热闹了。
乱声纷纷中,一阵蹄声远去,柳惜见已纵马离开。不多时,百日门众人听得她喊道:“对不住了,金小姐、屠散仙,无礼之处,敬请见谅。只是,若不是你们手下人如此紧逼,小女子也不会出此下策。”
马蹄声已听不见,只是柳惜见说话声音众百日门弟子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各人又是气又是怒又是急,在河上乱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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